富衍推開隔壁的房門,與殷三娘行了個晚輩之禮,然後和眾人打了個招唿,立在床邊,靜靜看著睡夢中的秦榛,夢中也在和蠱蟲鬥爭嗎,看她緊鎖著眉頭,想必這夢並不輕鬆吧,不過不要放棄,你可是秦榛呀,那個天不怕地不怕,耍賴搞怪,無所不能的秦榛啊。


    她穿著白色的中衣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褪去鉛華,珠璣不禦,枕著如瀑布般的三千青絲,有一絲素雅潔淨的美。


    睡夢中的秦榛還不知道有人來了,隻是又魘在夢中,她又墜入到了那處山穀,從山穀中爬出來,找到了那個村莊,吸盡了豬羊的血,又將鋒利的牙齒咬在人類脆弱的脖子上,一切又在重複的上演,仿若沒有盡頭,直到她徹底的喪失了本心,淪為了隻會吸血的怪物,才會從這個循環中解脫。


    屋內隻剩那個藏在角落裏的嬰兒了。


    她用左手高舉起嬰兒,想把嬌嫩的嬰兒送入自己的口中,但是右手卻摳著自己的的左手腕,指甲陷入肉中,滲出血來。


    “吸吧,何必壓抑著自己,這就是你的本性,鮮血能使你感到快樂,未滿月的嬰兒的血可是上品,你若不吸,等山穀裏的那群怪物找來,也是要吸的”腦中一個令人厭煩的聲音響起。


    她捂著頭,“胡說,吸血怎麽會是我的天性,不要把我與你這種怪物相提並論”


    她使勁的摳著自己的左手腕,傷口中有鮮血流出來,刺激著她的神經,體內嗜血的快感被激起,湧著想要吸血的欲望。


    “對,就是這樣,吸吧,你是想吸的”那個聲音繼續道。


    那嬰兒一寸一寸的離她越來越近,她的牙齒就要觸及到那嬰兒了,屋內一角的蠱蟲似乎在暗中偷笑她最終還是屈服了。


    然而當嬰兒快要接近時,她迅速將嬰兒放在了搖籃車裏,用獠牙狠狠的咬在了左手手腕上,她記得那裏有塊東西,是白玉手鏈,隻要咬到那個便可崩斷了她的牙吧,這樣便無法吸血了,她毫不猶豫的下口咬在那裏,然而她的牙並沒有被崩斷,她被疼醒了,左手腕處空無一物,她直接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疼醒了過來。


    眾人看她在睡夢中用右手緊摳自己的左手腕,富衍上前想要把她的手掰開,免得傷到她自己,然而夢中的她力氣異常的大,連他都掰不開,最後未察覺秦榛一頭撞過來,狠狠的咬在了她的手腕處。


    醒是醒了,但看起來也不算完全清醒。


    她摸著自己空空的手腕,“我的白玉手鏈呢,快還給我,還給我”


    她眼中泛紅,一把抓住富衍兩肩側的衣服,好似不認識他一般,“是不是你拿的,快還給我”


    接著迅速出掌拍向他的右肩,富衍靈巧的閃過,同時滑到了她的身後,一手扣住她的右手腕別在她身後,一手截住她向後插向他眼睛的左手,將她手腕翻了個個,也一同扣在了她身後。


    秦榛掙脫不開她的禁錮,隻得不安分的坐在床上掙紮。


    富衍輕聲道:“你的白玉手鏈就在我的手上,別動,小心會弄疼了你,不然白玉手鏈也會不見的”


    秦榛聽到白玉手鏈果然在他手裏,安分了些道:“快給我,給我我就不動”


    富衍瞄了一眼秦晏,想必那什麽白玉手鏈是同那些飾品一同拿掉了,阿榛醒來發現不見了,正要尋找。


    秦晏轉了轉眼珠,好似卻有這個東西,連忙跑去拿。


    梁非陽在旁邊看富衍反應迅速,不識人的小榛能被他輕易拿著,看樣子富公子的武功要比顧公子高上一籌,江州發生的事他多少有些耳聞,火支和土支折在了江州,金支和木支暫不知所蹤,而五支中的水支一直護佑著富家,說起來富衍與他也算的上半個熟人。


    秦晏趕忙去旁邊房間翻找從秦榛身上褪下來的飾品,忙顛顛的將白玉手鏈送了迴來。


    “小祖宗,這不是在這呢的嗎”他拿著手鏈遞還給了秦榛,又順便將剛才磨得藥粉裝在小瓶子裏,趁遞給她手鏈的時候放在她鼻子底下讓她嗅了一嗅,藥粉起了作用之後,體內的蠱蟲不再躁動了,秦榛恢複了安靜,手裏拿著白玉,靜靜的摩挲著。


    她神智稍微清明些的時候,認清了周圍的人,發現富衍不知什麽時候來了這裏,站立在她的床邊。


    她抬頭看了看他,不好意思道:“富兄剛才我......”


    “剛才沒發生什麽,你不用在意,隻不過一別又是將近一年,聽聞你中了蠱,特地帶了些藥材,借口來益州清點賬目,好來看看你”


    秦榛瞄著秦晏,“是那個秦老頭告訴你的吧,如此叫你擔心了”


    “不能怪秦先生,他也是擔心你,何況,天下至好的藥材富家想找還是容易些的,對你的病情很有幫助”


    “可總是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


    “朋友之間,不過舉手之勞,我若中蠱,你會否這麽幫我”


    秦榛不能再客氣下去了,隻好會心一笑,他的好意她心領了。


    不過她想起一件事,讓南風幫她取來一張銀票,上麵是六百五十兩的現金。


    她拿在手裏晃了晃,笑道:“說好了,沒有利息的,呐,隻有本金六百五十兩,一次付清,過後可不許反悔要利息的”


    她在狼山上從她做的騙局騙迴來的錢中提出六百五十兩,一直想找個機會還給富衍,銀票放在她身上,她那個腦子容易搞丟,所以一直讓南風保管著,如今可就是無債一身輕了。


    富衍接過銀票,“怎麽這麽著急還,要是在你手中多放兩天,說不定我就改變主意了”


    “你看,所以說債務這種事,宜早不宜晚,萬一你真的改主意了,這一直拖欠著不就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了嗎”


    “無妨,若真是滾雪球般的債,用你的一個人情來換也是可以的”


    “從來都是我麻煩富兄,若我有能幫到富兄的地方一定盡力相幫”


    “好,一言為定”


    見到富衍後,二人交談甚歡,這才記得周圍還有其他人,忙相互介紹一番,“這位是梁非陽,我的義兄,狼山大當家的,聰明穎悟,是個百步穿楊的神箭手,我還有個二哥,叫梁笑通,大大咧咧的有些自來熟,善武藝,很好相處,跟著顧希白去攻南越了,哦,對,那顧希白就是我們在江州遇到的青衣公子,是個製火器的高手”然後又指向徐美茹,“那位茹姨,把我拐進天香閣的人,不過以前也是我娘的熟人”


    徐美茹嗤道:“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拿出來說道”


    秦榛好笑道:“說來要是沒有茹姨,我也遇不到雲修,遇不到雲修便去不到京城,去不到京城便不會遇到大家,說來還要感謝你呢”


    徐美茹道:“這還差不多”


    富衍笑道:“你還真有本事,能把跟你有仇的人一個個都拉攏到你身邊”


    和久別重逢的故友談笑時,時間仿佛流動的很快,月亮不知什麽時候從東邊升起,這會兒正高舉頭頂。


    富衍和秦榛坐在階前月下互相交談,“阿餘怎麽樣,一年多未見也怪想她的,她還是看見俊美公子便要給人家打折嗎”


    富衍笑笑,“還是老樣子”


    “真是奇怪,有你這麽個兄長在家,她應該見怪不怪才是”


    富衍拱手做個樣子,“多謝姑娘誇讚,你有所不知,越是親近之人,在對方眼裏越不中看,上個月阿餘及笄,有幾家王子公孫來我家提親,其中有幾個還不乏是青年才俊之輩,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隻是看中富家背後的家產,不然的話就阿餘那個好吃懶做的富家小姐樣子,將來若嫁了人哪個夫君能受得了”


    秦榛打趣道:“嘴上嫌棄著阿餘,心裏不知多麽舍不得你這個妹妹”


    她說完這句話,臉上表情頓了頓,隨即又很快掩飾了過去,她想起了芷蘭,心裏有絲抽痛。


    富衍知道她想起了芷蘭,隻是當做不知。


    她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今日的月亮不圓了,我一直在好奇,為什麽天狗吃過月亮之後,月亮又會變圓,難道月亮是不滅之身,能夠自己長出身體來”


    “那是因為天狗吃了月亮之後,人們敲鑼擊鼓、燃放爆竹趕走了天狗,天狗將月亮吐了出來,所以月亮又圓了”


    “咦,沒想到你也相信這些神話傳說”


    “怎麽,難道看我像是隻會讀經書的秀才嗎?”


    “作為本朝最年輕的戶部官員,還要操持著富家偌大的產業,提點著阿餘,本以為你沒什麽時間看一些旁書”


    “其實你也算說對了,我本來也不知道天狗吃月亮的傳說,隻知道典籍中說當日之衝,光常不合者,蔽於地也,是謂暗虛。在星則星微,遇月則食。所以星微和月食不過是自然現象而已”


    “那這故事你是怎麽知道的?”秦榛歪頭看他。


    “是我小時候聽一個人說的”


    “你的朋友嗎?”


    “也不算是,那年我在街上遇到她,她請我吃了一頓飯,給我講了許多有意思的故事”


    “看樣子是個有意思的人”


    富衍眼神溫柔的看著她微笑道:“是啊,她是個很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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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越王宮中,穆婧宸發現盒子裏的母蠱沒有那麽活躍了,料想到是對方找來了治蠱的藥起了一定的作用,不過,沒有用的,隻要子蠱吸不到她的血,就會在寄主的體內越發的焦躁,在滿月之時,陰氣旺盛,陰暗之物才能獲得更大的力量,如今雖然陰氣在漸漸衰弱,但是不妨礙子蠱的鼓動。


    她以指為刃在手指上隔開了一個小口子,滴入了兩滴血,蠱蟲又重新開始躁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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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榛突然感覺體內的經脈好似全部攪纏到了一起,蠱蟲好像在啃噬著她的經脈和血肉一般,體內的蠱蟲又開始叫囂了,她揪著被噬咬的厲害的地方,蜷縮成了一團。


    對血的欲望重新激起,眼中布滿了紅色的血絲,麵前的景致變得模糊,黝黑的山穀,暗黑的庭院交疊在了一起,富衍的臉和山穀旁村落裏的人交替在她眼前出現,然後模糊在了一起,她撲在他身上,想要咬開他脖子上的血脈,富衍反應迅速的避開。


    秦榛出手襲他,他靈巧避讓,秦晏囑咐過不要靠外力讓她昏厥,因此隻是架住她襲來的招數,抓住機會,鉗住她的雙手單手握在她背後,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她抱起,帶迴了房間內,又找來了秦晏。


    秦晏來看後道:“小富你帶來的藥,十二個時辰內隻能用一次有效,今日已經用過一次了,再用也無效了,想必是蠱主人在用自己的精血操控,隻能靠她自己挺過這陣蠱蟲反應最強的時間了”


    秦榛被錮在床上,咬不到別人,便想咬破自己的舌頭來吸血,秦晏發現不好,急忙拿著棉布團塞在她口中,防止她自傷。


    富衍雖不忍心看她這樣,但也不得如此,秦晏見秦榛的手還在掙紮著,富衍也不好一夜用手錮著她的手,想找來繩子綁住她的手,富衍阻止住了秦晏,這樣做實在有些於心不忍,但秦晏想的是,若是讓他那個徒婿知道了小富這麽錮著小榛一夜,估計到時候這狼山可以開一個醋廠了。


    秦榛雖然被蠱蟲控製著,但是間隙能有絲清醒,看到秦晏拿著繩子,點了頭後,又陷入了掙紮中。


    富衍無奈,隻得讓秦晏將秦榛的腰部和手腕綁在床上,看著好似一個罌粟花癮犯的人,身體不停的抽搐,臉色變得蒼白,性情變得瘋魔,焦躁,但他卻不能替她承受,隻能默默的看著,這種無能為力感他這輩子都不想再次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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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騰到了第二日天光將亮,秦榛體內的蠱漸漸變弱,眾人也紛紛去休息,隻留下一人輪流看著她。


    接下來的兩天裏,秦榛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因為蠱主人一直不肯吸血,體內的蠱便越發瘋狂的在體內噬咬,秦榛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富衍帶來的藥所能支撐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以前發作的時候偶爾還能認清人,現在越發的認不清了。


    現在不隻要將身體綁住,口中塞住,發現她開始用腦袋撞床之後,連腦袋上都包了一圈棉布,指甲也被剪的禿禿的,免得握拳的時候紮出血來。


    秦晏對這血蠱也無能為力,這麽下去,小榛隻會越發的被蠱蟲操控的失去本心,要麽今後變得隻能以吸人血為生,若是不吸人血,便隻能讓體內蠱蟲的蠱蟲折磨致死,或是有一天蠱主人不想折磨她了,輕易便可令蠱蟲咬斷她的心脈,要了她的性命。


    小榛定是寧可自己死也不會選擇靠吸血來苟延殘喘的那條路。


    秦晏在房間裏踱步,冥思苦想,眾人也是懸著一顆心。


    梁笑通和顧希白這幾天對南越的進攻還算順利,根據秦榛先前探查迴來的情報,安全的渡過了南越外圍的古林和迷霧之林,現已推進到了南越都城麗城的外圍了。


    南越因為背靠著茂密的古樹林還有迷霧之林,所以都城建在那彈丸之地的國土北部,當年這片屏障可是阻擋住了樂聞南下的腳步,卻沒想到這屏障輕易的被他們突破,穆婧宸聽到這情報之時,還震驚於征南軍突破的速度,看來他們之中的那個大夫還有些厲害,幸虧她的蠱蟲已經下在了秦榛身上,如此大的砝碼在她手上,還怕拿不住征南軍的把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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