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口裏喊著為安王殿下報仇,但若真是如此,為何救援的隊伍卻姍姍來遲。


    山道上的兩方殺得是天昏地暗,塵土飛揚的,由於剛才宣兵偷襲成功,給南越造成了不小的傷亡,久未作戰的宣朝軍隊,倒也不是完全處於下風。


    穆傑雖然左脖頸處鮮血直流,但是單手揮著一把大長刀騎著戰馬衝入敵陣一頓砍殺,還是給宣朝的士兵帶來不少的心裏壓力,很多士兵都畏懼和這個殺人如砍菜切瓜的人交手。


    這種畏懼會傳染,本來開局占了便宜的宣朝軍隊這會兒倒是有些疲軟,隊伍裏沒有也如穆傑那般英勇的將領,勢必不能提起整個隊伍的氣勢,那王公公這會兒光喊口號也不好使了。


    隊伍的氣勢漸漸被壓了下來,人員也已經損傷過半了。


    連青和剩餘的王府隨從並沒有參與進兩方的混戰,而是悄悄的撤了出來,沿著山路下山找人,從宣朝軍隊殺出來的時候他便大致想到了什麽,偏在他家大人墜崖之後才趕到,怎麽就這麽恰好。


    雖然他很想追隨他家大人就此跳下山崖,但是他不相信他家大人就這麽輕易的死於無名之輩的箭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見到遺體他是絕不相信。


    梁笑通這會兒也大概迴過味兒來了,他靜待宣朝軍隊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率著一眾山賊殺了出去,南越本以為可以就此解決宣朝前來支援的軍隊,但是半路又殺出來個程咬金,此時南越經曆了兩輪的戰鬥,戰鬥力大大的耗減,根本就不是在一旁看了好長時間熱鬧又一點沒運動的山賊們的對手。


    何況穆傑夠勇猛,梁笑通也不是吃素的,兩把雙刀照著穆傑的腦袋就砍過去,他對這人自大的樣子已經忍很久了,頗想和他比劃比劃,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勇武。


    兩把雙刀砍去,穆傑不得不鬆開捂著傷口的左手用雙手持著長刀抵擋,但由於失血過多,力氣上不得夠,還是被梁笑通占了上風。


    長刀被壓下,雙刀的刀鋒離他的身體越來越近,再往下就能砍到他的肩膀了,他往後一仰梁笑通的雙刀擦著他的頭皮而過,馬兒好似感到背上的主人有危險,連忙調轉方向跑開。


    穆傑知道今日若是硬磕怕是要栽到這座山裏,頗能屈能伸,率著剩餘的人馬跑路了,邊跑邊喊道:“持雙刀的那個,報上名來,今日本將軍受了重傷,你勝之不武,來日咱們再一較高下”


    “本大爺的名字還不是你能知道的,今日便放你一馬,若是下次再叫爺爺遇見你,可別怪爺爺我手下不留情”


    梁笑通也不是莽夫,如果追著他去,這裏離南越並不遠,到時候若有南越軍隊接應,他便有去無迴了,何況他也已經重創了這支隊伍,並沒讓他們討到什麽便宜。


    宣朝的士兵經過一番戰鬥,由原來的千人到僅剩下一百來人,見到梁笑通如有天神降臨一般救了他們的性命,都十分感謝好漢大恩。


    梁笑通心裏嘲笑了一番,宣朝的正規軍便是這種水平的嗎,難怪南越小國都開始有非分之想了。


    他對他們倒是不感興趣,掃了幾眼打翻在一邊的聘禮。


    士兵們心照不宣的想果然是對聘禮比較感興趣麽,但是看著這幫兇神惡煞的山賊又不好說這聘禮你們不好拿。


    好在梁笑通先開口了,“我們是下山查看附近山路的,碰見南越賊人在我大宣境內挑事,因此出手相幫,這些財物數額龐大,你們這些人運迴去也諸多麻煩,不如先放到我們山上寄存,等你們休整妥當後,我們再原樣不少的奉還給你們,長官看可妥當”


    王公公連忙點頭,“妥當妥當”


    即便不妥當,他也不能說什麽,這群山賊現在就能把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地殺死,所以他還能說什麽呢。


    梁笑通暗自迴望了一眼那邊的懸崖,地上除了插滿了箭矢,仿佛剛才不曾有人從其上墜落。


    他指揮著山賊們打掃著戰場,然後把一箱箱聘禮井然有序的抬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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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榛其實很想很豪邁的跨著一條腿,站在山路口上,扛著把刀,很囂張、很豪氣的截住和親的隊伍,然後大聲喊著,“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夫君郎”


    “我的男人,不允許娶別的女人,更不許以入贅的身份娶別的女人”


    想想就很爽,哪像現在隻能窩在一個崖洞內,等著上麵的人掉下來。


    之所以不能這麽瀟灑,是因為她不能做那個破壞兩國邦交的人,更不能因此連累狼山的兄弟們。


    所以必須要等到宣朝和南越的人打起來之後,狼山的人才能出現,而兩方會打起來的必要條件是,寧雲修眾目睽睽的死在雙方的眼中。


    她盯著麵前繞在木樁上的繩子。


    繩子已經開始慢慢有所抽動,緊接著是迅速收緊。


    來了。


    下一瞬從崖上墜落一個紅影,纏繞的繩子開始繃緊,一個肉體拍在山崖上的悶聲傳來,好在聲音不是很大,聽起來應該不會很疼。


    接著她開始將繩子繞著木樁一圈圈的繞起來,最後提起來了一個八尺多高的男子。


    樂樂山的這處懸崖位置奇絕,原因在於它的懸崖下方三丈的位置處有一個小小的崖洞,崖洞下方三丈處還有一棵歪脖子枯樹。


    她截了一段三丈多長的繩子,一端係在崖洞裏的木樁上,另外一端做成活扣,放置在懸崖上,寧雲修找到之後將一隻腳套在活扣裏麵,墜落的時候便會自動收緊拉住他,下方還有一顆歪脖子樹緩解衝力,他聰明一點的話用劍插在山壁上減緩降落的速度,應該也不至於摔得太狠。


    他剛才看似毫無章法的躲避著身後士兵的追殺,實則是一步步的退向懸崖那邊,也遠離連青他們,好把箭陣吸引到他這邊,放箭雨的時候實則早已把一隻腳伸進了繩結裏,隻等合適的時機,看似力竭的中箭墜崖,這戲便逼真了。


    隻是剛才墜崖時聽到連青撕心裂肺的喊著他,不得不說還是很感動的。


    他灰頭土臉的爬近山洞,沒想到闊別八個月亮的陰晴圓缺之後再次相見,竟是以這麽狼狽的方式。


    秦榛看著那個日思夜想的人此時穿著一席紅色大婚禮服竟覺得有些乍眼,壓住內心的波瀾反而很平淡的道:“看來你收到了我傳給你的信號”


    “你就不能找個溫和的方式嗎,我現在可是失了內力的人,萬一你這繩扣沒係牢,我可就直接掉下去了,你這可是謀殺親夫啊”


    他一邊結開腳上的繩扣,一邊拍拍身上的土。


    “誰知道你竟然中了雪凝草之毒,功力被封,你進入益州後我才收到你傳給我的消息,還要想出對策,既要讓你逼真的在眾人眼前‘死掉’,又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讓你的‘遺體’一時半會兒不被他們發現,如此倉促之下,我能找到此處作為安王殿下的‘葬身之處’已經十分不易了”


    當然現在遺體不會被發現,是因為需要時間讓偽裝的屍體腐敗,如此穿上同樣的衣服,麵目全非之後自然可以以假亂真,至於代替的屍體上麵的山道上便有著現成的新鮮的屍體,拿來用用十分方便。


    秦榛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看他用左手捂著右臂,還是免不了擔心,三丈距離放在平時並不是個很高的高度,但是雲修不能使用內力,從相當於兩個三丈的距離跳下來到底還是有些勉強,難道下麵的那棵歪脖子樹沒起到作用麽?


    她移步過去抬起他的右手,看了下,確定是輕微的挫傷便放下心來。


    正把他的右手放下的時候,卻被他一勾,一把拉入懷中。


    雖然很出乎她的意料,但是貪戀他身上的氣息,她並沒有掙開。


    在他的懷裏感覺好像一切都有依靠,很安全。


    八個月了,沒有聽見她的聲音,沒有看見她的樣子,雖然斷斷續續的知道她的消息,但是心裏總是免不了記掛著她。


    鼻尖處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耳邊能聽到她的唿吸聲,感覺她現在一定十分窘迫。


    他微微轉頭,在她耳邊說話。


    秦榛覺得這種時候他若是說想你了或是詢問她還好嗎,她一定會十分感動,但很可惜他在她耳邊輕笑的說了一句,“上當了”


    本來醞釀好的情緒消失的幹幹淨淨。


    秦榛眉頭微蹙,左手握拳,輕輕擊到他的腹部。


    他果然鬆開了手,捂著肚子,躬身蹲了下去。


    她心道,演技不錯,明明她根本沒有用力,卻一副很疼的樣子,這次她可不會再上當了。


    但看他半天沒有起身,不由得去查看他的情況。


    看他從懷中抽出了她的軟甲,隨著軟甲還掉出來一包包裹。


    秦榛現在沒有心思管那包包裹,看他右腹部下微微滲血,問道:“我的軟甲不是留給你穿了麽,怎麽還會受傷”


    “南越人的警惕性還蠻高的,我借口如廁的時候,他們是把我圍在中間背對著我,我來不及把軟甲穿上,隻是疊放在胸前,腹部這裏不小心被劃道了”他安慰著笑道。


    接到他消息的時候是從他進入益州境內之時。


    由於他從京城便開始走一路買一路,所以在益州的一些珍品鋪中買買東西並不覺奇怪,雖然一路上都有一夥人,在他走後便跟著進入店鋪查看是否有不妥之處,他留下的錢票也會有人換走,但是他留下的信息,並不是他帶走的東西,或是付賬的銀票,而是他每宿在驛站時在窗口擺放的白瓷瓶,瓷瓶上倒是沒有其他的圖案,隻畫著幾隻五彩斑斕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狼山在益州布下的眼線十分之廣,在驛站的外圍有能望見驛站內部的房屋,甚至有的狼山眼線也布到了驛站內部,能夠看到寧雲修窗口擺放的瓷瓶,隻是他們不能滲入的更深,以防引起別人的察覺,隻能離遠將寧雲修的舉動迴報給秦榛。


    說起來這個蝴蝶圖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看不出有什麽明堂來,但是對於秦榛來說,這是她們在蒼山曾經約定好的傳信方式,本來約定著隻是以防萬一,沒想到有一天真的用上了。


    於是她提前在益州數一數二的古董店古坊齋放置了一個繪著蝴蝶圖案的白瓷瓶,雲修行路必經古董店,進去一定會注意到這蝴蝶瓷瓶的。


    他進入店中果然注意到了這瓷瓶,拿起瓷瓶仔細觀賞,手指摩挲在蝴蝶的圖案上時,那蝴蝶竟然皺起一角,他將那圖案慢慢解開,然後將紙片藏在自己的手心裏,然後將瓷瓶放迴了原位。


    騎在馬上時他在馬上暗中展開了手裏的那團蝴蝶紙片,上麵寫道,“是否遇到困難需要幫助,後麵還列了幾條假死的計策,他選了第三條墜崖而死”然後在馬背上用右手敲了敲腰背三次,秦榛跟在街市上自然收到了雲修傳迴來的信號,於是倆人心照不宣,默契十足的開始了假死的計謀。


    秦榛知道寧雲修自然不是真心想與南越國主和親的,那麽他未拒絕的深意又是什麽,秦榛是隱約知道他身世的,這麽做雖然是個瘋狂的舉動,但是若是成了便可一勞永逸的解決南越這個掣肘之患,他若是想拿迴屬於自己的一切,勢必不會讓外敵有機可乘的,所以必得先解決外患。


    而南越狼子野心,宣朝也有人不想讓雲修成功和親,兩方都心懷鬼胎,何不將計就計,做成死局,引雙方動手而後一舉拿下。


    兩人計劃達成一致,接著她一路上都會留下蝴蝶作為暗示表示她接收到了他的信息。


    在雲修他們與宣朝送親的隊伍分開,抵達樂樂山他們約定好的位置後,他便借口內急,在附近找到了紙條上寫的那棵兩人合抱寬的大樹,在樹根部的草叢中藏著疊成手掌大小的軟甲,他走過去時先將其踩在腳下,用衣袍擋住,又令跟著他的南越士兵轉過身去,裝作解衣,實際上是為了把軟甲揣入懷中,隻不過,不好動作幅度太大以免引起懷疑,所以並沒有穿在身上,隻是疊放在了胸前。


    抵擋那陣箭雨時又有些吃力,是以有兩隻箭不慎的射中了腹部,在墜崖的時候將那三支箭拔了出去,用劍劃在山壁上以減少向下的衝力,他穿的又是紅色的喜服,是以滲出了血,也並不明顯。


    秦榛撕開自己的袖子,將布條係在他微微滲血的傷口處,“都受傷了,還想著打趣我”


    “皮外傷,不礙事的,對了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他撿起了剛才掉到一旁的包裹。


    她以為這時候他拿出來的是很重要的東西,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包榛子酥。


    眼中好像有水汽暈濕,這麽萬裏迢迢的放在懷中的竟然是包榛子酥,心裏嘁道真是個無聊的人,不過她確實一直惦念著這個。


    “呀”


    “怎麽了”


    “都碎了,一定是剛才,果然還是壓在崖壁上了”


    秦榛破涕為笑,“這東西哪有你的身體重要,碎了就碎了,早晚有一天我迴了京城還能吃到”


    寧雲修耳朵染上了一層緋色,“果然還是夫君的身體比較重要”


    秦榛仿佛置若未聞,把那包榛子酥包起來,認真的道:“還能搶救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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