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意深深,直直地盯著秦檀,也不知道在謝什麽。


    眼見此事斷了線索,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燕王隻能把所有怒氣傾瀉在跪地的小廝身上。他狠狠踹了一腳那小廝,怒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來人,把他拉出去,該怎麽罰,就怎麽罰!」


    那小廝抬頭,露出驚恐神色,大聲求饒:「冤枉!王爺,小的冤枉!是周姑娘說她傾心於小的,這才……」


    燕王見這小廝生的相貌堂堂,確實俊秀,又迴憶起這小廝平時就擅招蜂引蝶,心底怒氣更甚,大喝道:「你就仗著嫻兒被毒啞了才敢胡說八道!快閉上你的嘴!拖出去!」


    待聽春閣的鬧劇落下帷幕後,燕王疲憊地揉著額頭,對眾人道:「本王累了,先散了吧。」


    王妃強打起笑,接過丫鬟手裏的茶盞,想遞給燕王。然而,燕王卻直截推開了她的手,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道:「王妃先迴去吧。」


    雖無責備之辭,王妃卻覺得一口冷意從肺腑泛了上來,令她眼眶都要有了熱燙之意。她連忙拿帕子按住麵容,低著頭退了出去,拋下一句狼狽的「妾身告退」。


    謝均、秦檀跟著王妃出了聽春閣,一直行到了王妃的恩波簃中。


    恩波簃中,富貴不改。


    王妃歪坐了下來,拿手帕擦著眼角的淚珠子。拂秣狗兒在王妃的裙角邊轉悠著,王妃卻不理不顧,隻默默垂著淚。好半晌,她才抬頭,問謝均道:「阿均,你與姐姐實話實說,周嫻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謝均溫和一笑,道:「賀夫人都替我作證了,自然不是我做的。」


    王妃眉心蹙起,婆娑的淚光漸淡了:「阿均,你休得在我麵前說謊,你永遠騙不過姐姐。除了你,還有誰敢對周嫻做那種事?」


    謝均的神情微微變了,眼裏有了一分冷色。


    一旁的謝榮見了,知道此事是瞞不過王妃的,連忙上去替自家主子說好話:「王妃娘娘,都怪那周嫻嘴不幹淨,想要勾引相爺也就罷了,還一上來就辱罵您!您可是上了名譜的王妃,那周嫻犯的是口舌大罪,理當被殺頭的!相爺他敬重您,隻要了那周嫻的嗓子,這多仁慈呐!」


    王妃的眼睛又紅了。她側過頭,哽咽道:「早不該聽從父親的話,讓你去做這個太子伴讀,如今變作這副模樣……」


    「娘娘!」寶蟾連連提醒,低聲道,「賀夫人還在呢。」


    王妃這才意識到,秦檀也一直待在屋裏。方才她情緒激動,忘了還有個外人在,險些說出惹禍的話來。於是,王妃當即變了話頭:「周嫻心術不正、攀附權貴,我又豈能不知道?阿均,你以為獨獨你聰明,偏姐姐不知道嗎?」


    謝均安靜地望著王妃,並不答話。


    「我是知道這一切——周嫻的所作所為,我都知道。但是,我身在其位,不可放肆。我需得替王爺管好這個王府,不可讓其烏煙瘴氣、充斥著勾心鬥角。」王妃起了身,步步走近謝均,聲音裏有一絲哽咽,「你對周嫻下這樣的重手,可曾考慮過我要如何在王府自處?」


    寶蟾也替王妃委屈,道:「咱們娘娘,既要管好這個王府,又要讓恭貴妃滿意,還得做一個不沾俗塵、仙女兒似的人物,好讓王爺高興;這本就不易了,如今周姑娘鬧這麽一出,恐怕王爺又要怪罪娘娘管不好中饋了!」


    謝榮知道,如今這是神仙打架的地界,他一個凡人隻能噤了聲,不敢說話。


    王妃見謝均始終不說話,隻能歎口氣。她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瞧著是個大人了,手頭翻雲覆雨、血雲腥風的,但還有一絲倔強。娶妻生子的事如此,懲治周嫻的事亦然。


    她到底心疼弟弟,便道:「罷了,你先迴去吧。快下雨了,路上走得快些,免得淋濕了。」說罷,王妃便讓丫鬟送客。


    謝均與秦檀走出門外時,他還是那副沉靜的麵容,好似一切風雨都與他無關似。


    王妃說中了,屋外頭果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細雨微風,令人麵頰生寒。


    下人去取傘的時候,謝均忽然問秦檀:「我做的……可有錯?」


    秦檀有些訝異,不明白謝均怎麽突然問自己話。


    她抬起頭來,見謝均望著廊外的雨景,麵色平靜一如之前,隻是眼底似有一分惘然。


    秦檀眼中的謝均,向來是個外表完美的人。那副笑顏,就如生了根似地長在他臉上,不曾脫落過。能在他的臉上看到這等略顯弱勢的神情,實在難得。


    「相爺怎麽問我這個?你與王妃娘娘的家事,我又哪敢置喙?」秦檀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否做錯了。」謝均略垂下頭,目光下沉,落至掌心的佛珠子上,「是否我放任周嫻辱罵姐姐,才更合適些?」


    秦檀心底一詫,再看謝均時,隻覺得他脫了仙人外衣,變成了有著六根煩惱的俗人。


    「相爺,這事兒您其實也不算做錯,王妃也不算做錯。」秦檀理了理衣襟,用言語開解他,道,「周嫻本就是犯了大罪,您罰她一下也無可厚非。隻是王爺與王妃不比尋常夫妻,您不能拿著常人的道理來衡量這事。在這王府裏,總得顧忌一番。」


    就算要罰周嫻,也要看看燕王的麵子再行事啊!


    「要我說啊……」秦檀壓低了嗓音,道,「換做我,就另找個時機教訓她,免得給王妃娘娘惹事。」


    當然,秦檀隻是這樣說說而已。謝均這樣的人,侍奉太子習慣了,濡的是大權在握,染的是生殺予奪,哪需要蟄伏時日,再伺機報複?都是現打現罰,等解氣了再說的。


    人各有不同,本不能強求。


    雨聲沙沙,在屋外落下一道朦朧的白幕,將景色都遮蓋了去。些許時間後,秦檀聽到謝均低聲一問:「那我要如何……才能讓姐姐與燕王,重歸舊日之好?」


    秦檀心底一納悶,總覺得這謝均雖在朝政上事事沉穩,但對男女之事卻是毫無了解,比個孩童都不如,竟還要向自己求師問道。


    「這事兒恐怕無解了。」秦檀道,「王妃與燕王的嫌隙,來源於太子與燕王間的不睦。什麽時候兩位皇子冰釋前嫌了,什麽時候,王妃與燕王也能重歸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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