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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麵埋伏之際,總有慷慨悲歌之士,手持長刀,無懼撲麵而來的死亡。


    在冷玥看來,那幾名為首的叛軍之將,雖然動機並不光明,可是他們此刻的表現,真可稱得上的英勇無畏。


    而這為數不多的人之中,他們的麵巾已經失去了意義。


    沒有看到滄太子,冷玥有點失望,如果他此刻就站在這些為他拋頭顱灑熱血的錚錚漢子中間,想來倒能贏得冷玥的尊重。


    “人生百年,轉瞬即逝,能有如流星般壯闊,也當不枉此生。”


    說話之人,冷玥並沒有認出,但是皇衛之軍在距離他們有十幾步的地方在這時,頓然一停,而後紛紛長戟收起,立定而待。


    在冷玥的正前方之處,也就是麵對叛軍首領的地方,皇衛軍士有如潮水一般朝兩邊徐徐退去,留出了中間一條羊腸小路。


    戰器輝映下,身著戰鎧的皇帝南宮典手執皇天長劍,麵覆銅甲地朝他們走來。


    緊隨其後的,是各大皇衛都統和已然醒轉過來身披戎裝的諸皇子。


    堆積地上的高低不平的屍堆,讓皇帝的步履有些蹣跚,但南宮典粗暴地推開了一名想要攙扶他的軍士,拔出長劍當即將那人劈成了兩半,若無其事地將劍迴鞘,繼續前行。


    “叩見陛下。”


    當啷一聲,皇帝的出現瞬時瓦解了叛軍將領企圖拚死一戰的意誌,兵器落地,雙膝一跪,朝著南宮典行君臣之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距離他們僅有十步之遙處,皇帝停止了前行的腳步,後麵連忙衝出了兩名軍士,張開胡椅,然後忙不迭地朝後方退去沒入於人群之中,生怕一走慢就會被皇帝斬殺。


    南宮典明黃披風一抖,端坐在胡椅之上。


    風沙亂,飛雲動,獵獵狂風穿梭其間,於無盡蒼涼間,吹不散唏噓。


    “為什麽不戴作戰麵甲?”沒想到,南宮典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質問。


    “為什麽要用那肮髒的、代表卑賤的黑色麵巾來掩蓋你們的麵容?說?”


    皇帝渾厚有力的聲音在這數不清的兵器間迴蕩,隨著他的意誌不斷地在延伸。


    叛軍將領們無言以對,沒有皇帝“平身”的命令,他們仍舊扶著自己剛硬的身軀。


    “抬起頭來,讓朕好好看著你們的嘴臉,讓朕好好追憶一下你們往日宣誓效忠時那副保藏禍心的奸佞。”


    南宮典身體前傾,如同出海蛟龍一般,整個死灰一般的楓頂山也似乎微微一顫,不敢在這滔天的怒氣前,直掠其鋒。


    “陛下,我們沒有叛亂。”


    隻有一人直起身板,飄散的黑發將他的麵容暴露在純潔的月光之下。


    若在平時,即使是麵對麵冷玥也決計認不出這是何人,但在今天,成為與易深廈並列的風雲人物,冷玥銳利的眼神又怎會認不出。


    他就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十名皇衛統領之一、六皇子南宮奕府上許管家的兒子,許城虎。


    “高貴的皇帝陛下,我們隻是替天行道。”


    麵對勃然大怒的皇帝,許城虎表現出了不同尋常的膽量和氣魄。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替天?”


    皇帝霍然起身,拔出剛剛飲過鮮血的皇天長劍指著他。


    “朕是皇帝,是天子,是天。


    天就在此,就在你的麵前,你安敢在我麵前妄言替天行道?


    難道,替天行道,就是要誅殺天嗎?”


    氣憤在軍中蔓延,長戟紛紛跺地,引得大地一片震動,皇衛軍士不管出自真心還是其他,都揚言,“殺,殺,殺!”


    “因為,我要為討個說法,我要為死去的皇衛軍士的冤魂,奪迴一個可以昭示天下的說法。”


    許城虎的身軀,就好似一塊黑鐵一般。


    不知為什麽,冷玥一時間竟為他深深地可憐了起來,倒忘記看看在皇帝身後的人群中,是否有南宮奕的身影。


    “說法?什麽說法?”


    南宮典將長劍移開,駐地而立,同時伸手示意軍士停止張揚的喊殺之聲。


    “說!”


    “陛下,您可還記得拱衛麓都、一直為您將忠誠保留到最後的皇衛諸營將士?


    皇帝陛下一定是記得的,因為您今天煥發的英姿一如人們口中傳頌的那樣,而絕不是已經行將就木的老老昏聵(太子欲挺身而出張弓相向,被皇帝阻止)。


    但是,末將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您在處理這件事所應表現出果斷和堅持,卻蕩然全無?”


    許城虎一說完,便朝南宮典扣了個響頭,待到他再直起身時,額頭的正中已經出現了一大塊血漬。


    “你說的,可是之前皇衛西營和北營的事?”


    南宮典緩緩坐下,手卻仍然拄著皇天長劍,手指不安地起伏了下。


    “這麽說,你們今晚的行動,就隻是單純地為了要替死去的將士,伸冤?”


    南宮典的頭微抬,擺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角度。


    “難道朕沒有替給他們的家屬應有的撫恤?


    難道朕沒有下旨徹查此事?


    難道朕沒有盡力來維護皇衛將士的安全碼?難道,難道……”


    南宮典一氣之下,竟然拔出長劍,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直麵他的許城虎的麵前。


    即使是長劍從他的頭上劈下,許城虎也沒有半點畏懼,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現在這會,誰還會注意到人群中的一聲無足輕重的咳嗽,可是冷玥知道,那是南宮奕的聲音。


    南宮奕肯定是在給自己發出信號,由此讓冷玥知道,他還活著,他還安全無虞地活著。


    “你的驕傲從何而來?


    你的正直,又是什麽在給你撐腰?


    還有你不懼我南宮典的勇敢?”


    南宮典的劍,就停在了離許城虎的眼睫毛,隻有不到半寸的地方。


    這一刻,冷玥清楚地看到,許城虎竟然嘴角一彎,掛著視死如歸的笑。


    “陛下,您的行為和您的話語,並無二致。


    可是,時間的流淌讓我們看到的,隻是您的健忘。


    之前,我們仍然記得您向全天下宣布,半個月內定要手刃真兇,還讓您最寶貴也是最信任的兒子,滄太子殿下為最高的負責人。


    陛下,您的決心就像您的長劍一樣,即使是在最絕望的時刻也能讓人看到閃耀光明的力量,而太子殿下,也為我們這些普通將士的利益,不斷地在奮戰。”


    聽到這,冷玥忽然心中一緊,這不是在為滄太子說話嗎?


    這場本已注定王侯敗寇的決戰,難道就要因為許城虎的臨死一搏和如簧巧舌,就要將一場叛亂矯枉為忠心和勇氣都可嘉的兵諫嗎?


    不,冷玥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無論他們是多麽的值得敬佩,可是和南宮奕的大業一比,通通不值得一提。


    冷玥暗自運力,將暗藏在衣中的手裏劍逼出到手中,隻要許城虎再有任何為太子翻案的痕跡,當下殺無赦。


    “可是啊可是,”許城虎搖了搖頭,充滿了無奈和嘲諷。


    “太多的可是了,陛下您是怎麽了?


    您怎麽會放下如此重大的錯誤?”許城虎捶了下胸脯,無比痛心。


    “您撤走了太子,讓之前您與天下的半月之約不了了之;


    易深廈主帥接替後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削減用於偵察和盤問的京師守備力量;


    值此關鍵之時,陛下您又率兵出城狩獵。


    看不到希望的我們,被已成冤魂的將士每天責問著,審問著,為什麽,為什麽不替他們討迴公道?”


    許城虎一聲長吼,猛然間抓住了皇天長劍的劍尖,登時鮮血順著他的指間流淌而出,而太子率領軍士也已經衝到了皇帝的身後,隻不過,南宮典不許他們在沒有他的指令之下,再貿然前進了。


    “今晚,又有更多的冤魂了。”


    南宮典的聲音,好像一下子蒼老的幾十歲。月光在黃銅麵具上的光滑表麵上流淌,如同一滴滴晶瑩的淚。


    “為了冤魂,就製造更多的冤魂,就讓我西商國的將士自相殘殺、同室操戈?”


    南宮典的長劍,又往許城虎刺進了些。


    鋒利的劍鋒一點點地劃過許城虎的皮肉,但他卻仍一臉坦蕩。


    “說!動機已經有了,目的呢?”南宮典鬆了口氣,冷玥卻將神經緊繃著,因為她知道他下一步就要為太子,為他的主人伸張正義了。


    她必須控製住時機和力度,一擊即中。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具死屍在蠕動,冷玥調整了下角度,手指微曲著,力量以讓灌注到了暗器之中。


    “陛下,您殺了我吧。”


    許城虎雙手放開,慷慨赴死。


    “但是還請陛下饒了其他人,因為他們都是無辜……”


    “朕不需要你教我賞罰之事,朕隻要你說!”威脅的口氣,皇天長劍的劍柄都快要被南宮典握碎了。


    “隻要你說,朕就不殺你。”


    皇帝南宮典在等著,諸皇子和文武大臣也在等著,冷玥的武器就快要脫手而出,皇衛將士屏住唿吸,連天上的雲也停止的飄動,山中的風似乎不再吹了……


    但,許城虎直到死,也沒有再說出半句話來。


    在這萬眾矚目的時刻,許城虎陡然間站了起來,誰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幹什麽,太子張開了弓,貫穿了他的心髒的利箭射到了其後的柵欄之上,不斷地抖掉附著其上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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