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府
一早，秋玥兒剛起床就聽到洛芸熙也遭遇意外身亡的消息。
“怎麽會？她們兩個幾乎同時......”這事沒有那麽簡單。
“姑娘，祝大人一早派人去那個小院對比了鞋印，其中幾個和芸熙公主的幾乎吻合。但是還有幾個對不上，與錢四媳婦的腳印也不符，說明還有第三個人進去過那個院子。”
“第三人？”秋玥兒斂眉，感覺這事一團雲霧。
可以確定洛芸熙和秋雨兒私下裏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第三人為何去那個院子？
是男子還是女子？
秋雨兒的死是洛芸熙所為？然後驚慌逃脫？還是，這都是另外一個人安排？
“這案子現在已經傳開了，死了一個別國公主，一個丞相府小姐，想不鬧大都不容易。官府那邊很頭疼，也很有壓力。聽說皇上也下了命令，讓刑部，大理寺，宗人府一起查探。隻要有可能就絕不放過。”
翠柳神色也不太好看，主要出了這樣的事，再過四日就是姑娘生辰，然後就是大婚。
不知道刑部那邊能不能查到兇手，及時將案子了結。
在姑娘成親前發生這種事，總覺得有些不吉利。
“這件事情是不是很嚴重？”秋玥兒不太懂的那些交割的利益之類的，隻是覺得兩個豆蔻年華的女子就這麽沒了，太讓人惋惜了。
翠柳神色間也帶著少見的莊重，聽到秋玥兒問話，邊幫秋玥兒拿衣服邊道，“是很嚴重。丞相府的人得知芸熙公主去過那個院子，咬定秋雨兒就是洛芸熙殺的，鬧著讓洛太子和洛二皇子給個說法。連四皇子也站在丞相府的位置要洛太子他們給個說法。”
主要是沈氏在鬧，其他人沒甚反應。
就是沒反應，才隱隱說明，他們是支持沈氏的做法的。
“那表哥他們現在在哪裏？”秋玥兒還真有些擔心他們。真怕丞相府的人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
“姑娘您放心，丞相府雖然態度強硬，但鬧的厲害的就沈氏一個人，其他人還好。皇上顧全大局，不會讓兩位殿下有事的。而且，真有事的話，王爺也不會坐視不理。”
“嗯，這些我都知道，就怕他們緊咬著不放。還有韓家這事，也是想挑起我和宮瑞淵的矛盾，如今秋雨兒的事發突然，不知丞相府那邊還在意韓家這事嗎？或者就緊咬著洛芸熙殺害秋雨兒一事。”
秋玥兒眸色深沉，也很想知道第三個進入院子中的人是誰？
“對了，翠柳，不是說刑部從秋雨兒的頭發中找到了斷裂的指甲嗎？還有被秋雨兒撓下來的一小塊皮肉，那些確認是洛芸熙的嗎？”
秋玥兒穿好衣服，簡單梳洗之後往外間走。
翠琴留下收拾床鋪，翠柳跟著，“斷裂的指甲是芸熙公主的，和她右手中指對上了，用的蔻丹也是一樣的。至於那塊皮肉，因為芸熙公主跌落懸崖，身上多處刮傷，還不能確定是不是芸熙公主身上的。不過，祝大人也派人從芸熙公主跌落的地方慢慢往下找了，試著用刮蹭到的痕跡和芸熙公主身上的對比。”
這件案子不僅複雜，牽扯到的人身份也都不簡單。除了一個不明身份的第三人，沒有什麽突破口，刑部用這種辦法也是必須的。
秋玥兒聽了微微蹙了下眉，這麽做是麻煩了一些，但是隻要能查出真相也值得了。
“我隻喝些粥，其他的撤了吧。”秋玥兒實在沒心情大吃大喝。
一個秋雨兒，一個洛芸熙。
兩人和她關係都是一般，接觸的也很少。但是，在同一日離開這個世界，讓秋玥兒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翠柳也沒有勸秋玥兒多吃一些什麽的，順從的吩咐下去。
簡單的喝了一些粥，秋玥兒坐的心煩，“備馬車，去丞相府。”
至少要去一趟，早點去，早點了了心思。
“姑娘稍等，奴婢安排一下。”翠柳還以為秋玥兒會在秋雨兒下葬的前一日過去。
一般未出嫁，或未定親的女子離世的話，是放個三到七日直接下葬，也沒有什麽大張旗鼓的儀式。
秋玥兒身為堂妹，看一眼是基本的尊重，也不講究哪一日過去。
“我去前麵暖亭等你。”為了防止之前的事情發生，身邊要帶一些暗衛。
太後的人估計沒有多少在京城，胡家也基本消失在京城眾人的視野中。
還有二皇子，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對她下手。他的外祖蘇仁轍奔波一段時間都未找到二皇子，身體每況愈下，現在也是臥病在床，隨時有可能咽氣。
也就隻有那夥現在還未查出的神秘人，到現在依然沒有任何線索。
要防著的人太多，為了不再受傷，出行一定要帶上人。
翠柳應聲，讓閻一安排暗處跟著的人，她去交代馬車的事，翠琴則準備披風，手捧爐之類的。
秋玥兒沿著石路往外走，路過花園，進入暖亭。
亭中有一人在看書，韓澤洋。
韓澤洋看到走近的秋玥兒，慌亂了一下，而後站起身，規規矩矩行禮，“小民見過郡主。”
在這府中，秋玥兒並沒有限製他們的自由。為了安全，除了不能出府，其他地方可以隨意逛。
這大冬天的，也沒什麽地方可去，府中燒起來的暖亭就這一個，碰到秋玥兒也很正常。
秋玥兒微微避開韓澤洋躬身的方向，“不用客套，你繼續看書，我就在這呆一會兒。”
秋玥兒沒太在意，直接走到亭中的一個位置坐下，看遠處的湖麵。
亭子外一個小丫鬟經過，看亭中隻有兩人，將手中提著的籃子放下，走進暖亭中，什麽也不說，站在門口。
韓澤洋不自在的輕咳一聲，看看門口的小丫鬟，又看看麵無表情看風景的秋玥兒，抿唇，低頭看書。
隻是，一個郡主坐在不遠處，他能看進去就怪了。
“郡主......”
“嗯？”秋玥兒視線輕輕移到韓澤洋身上，“有事？”
被秋玥兒這幽黑，清透的眸子看著，韓澤洋不覺露出些窘態，眼神迴避，開口，語調還算平靜，“那個，郡主，那件事小民都聽說了，您也別太難過了，那個......”
“什麽事？”秋玥兒不懂他指的那件事？
是和宮瑞淵吵架的事，還是別的什麽？
“就是，丞相府小姐和芸熙公主的，的......”
韓澤洋以為，秋玥兒和兩人算得上是姐妹，兩人同時沒了，秋玥兒應該很難過的。
聞言，秋玥兒眉毛微微挑起，坐著的身子也調整了角度，靠在後麵的欄杆上，眼底隱隱興味，看著韓澤洋。
“你覺得本姑娘會傷心？”
“啊？”韓澤洋被秋玥兒這話問的不知該如何迴答。
不應該傷心嗎？
秋玥兒嘴角勾了勾，“說實話，我和秋雨兒，洛芸熙的關係並不好。以前和秋雨兒還有些矛盾。”
“啊？”韓澤洋拿著書的手不自覺的搓著，半垂著頭，剛剛抬了一下眼神，驚訝秋玥兒說出的話，再看秋玥兒那玩味的表情，以及隱隱說不出的情緒。
韓澤洋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這個郡主。
一般人家的小姐，不管與家中姐妹關係如何，在外人麵前不都是表現的很是傷心之類的嗎？
郡主怎麽......
沒有傷心的表情，還如此坦誠的在他這個陌生人麵前說出和秋玥兒有過節的話。
秋玥兒看他傻愣的樣子，輕輕笑出，“你是不是沒見過我這麽沒心沒肺的人，所以被嚇到了？”
“這......這個......”
“我幹嘛要委屈自己表演給那些人看？”秋玥兒不在意的轉眸，“本姑娘心裏確實沒什麽傷心，不需要安慰。”
話落，看到翠柳幾人過來的身影，秋玥兒起身，眼神從韓澤洋身上掃過，走出亭子。
門口站著的小丫鬟在秋玥兒離開後也出了亭子。
韓澤洋看著秋玥兒走遠的背影，心情起起伏伏，眸色也是變幻不定，最後都化為一聲輕歎。
接觸的第三次，韓澤洋又一次的發現秋玥兒的與眾不同。
他和自己所想的大家閨秀，名門貴女一點也不一樣。
她坦誠，率真，可愛，沒有那麽的矯揉造作，也沒有那麽的妖嬈多姿。
但是，接觸越多，越讓人喜歡。
隻可惜，他沒資格擁有。
也許當初不該來，讓自己對一個不可能的人動了些心思。
又也許，他應該來，讓自己認識到這個不一樣的女子，然後放在心間或死心。
韓澤洋的心情沒人在意，秋玥兒帶著幾個下人往門外走。
剛走出幾步，迎麵碰到遊昕昊三人。
“出門？”遊昕昊晃晃悠悠著走近，擋在秋玥兒前麵。
秋玥兒對他翻個白眼，靠近他，直接出手一推，“本姑娘要去做一件大義之事，你讓開。”
去丞相府看人臉色，絕對的大義！
“哼！就你？本少主怎麽一個字都不信呢？”秋玥兒能讓自己受了委屈就怪了。
“愛信不信？”秋玥兒腳步不停，丟給他一個背影，自己體會。
遊昕昊輕哼，還是跟上。
慕雲已經顛顛的走近秋玥兒，拍著胸脯道，“我們是受人之托，專門在暗處跟著保護秋姑娘的，所以你放心，有我，我們在呢。”
秋玥兒目不斜視，直直朝著大門處走，隨口接道，“既然在暗處保護本姑娘，就趕緊從我眼前消失，你們這幾張臉，被人看一眼就能記住。”
慕雲聽了，眼睛一亮，“玥兒姑娘是在誇我們好看嗎？”
嗯？玥兒姑娘？
“嗬嗬。”秋玥兒小白牙閃閃，轉頭，“是因為你們幾個長得像是被豬親過似的。”
“啊？什麽意思？”怎麽感覺，這不像是誇人的話？
秋玥兒站在大門口，“說你們漂亮的豬都想親。”說完，抬腳，出門。
“不......”慕雲抬腳欲跟，被一隻手從後麵拉住，拽到暗處跟著。
“喂，那話是誇獎嗎？你被豬親過？”
“你才被豬親過呢。”
“那這話就不是誇我們的嘍？”
“你腦子被豬親過。快走，馬車走遠了。”
“哎，還沒說完呢......要是將來娶了媳婦，媳婦親我的話，那不就......”
“你媳婦是豬。”一道又酷又冷的聲音從後方傳過，而後人影一閃，走遠。
慕辰磨牙，“你才是豬，呸，不對，他說我媳婦是豬，我說他是豬，那他不就是我媳婦了？不行不行，抱著就沒感覺，我還是喜歡別人吧。”
“愣著做什麽呢？走了。”
“來了。”
秋玥兒坐著馬車直接到了丞相府，下車，進門。
“怎麽？本姑娘不能進？”看著兩個護衛伸出的手，秋玥兒嘴角隱隱彎起一抹弧度。
兩個護衛趕緊將手放下，滿臉為難，“這個，四小姐，我們，我們......”
他們應該是覺得秋玥兒即將與賢王成親，迴京這麽長時間都沒來過丞相府，下意識的將秋玥兒當成外人了吧。
秋玥兒內心冷笑，這丞相府從裏到外都將她當外人，她住在外麵才是正確的選擇。
“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秋玥兒也不為難他們。
“是是，四小姐請。”護衛趕忙躬身，讓秋玥兒進去。
在身份上，秋玥兒現在確實是丞相府的小姐。來丞相府等於是迴自己的家，他們不能攔著。
秋玥兒抬腳，緩步進門，根據記憶，往大廳走。
剛剛秋玥兒下馬車的時候就有人進府通報了。
相府的人因為秋雨兒的事大部分都在大廳，聽到秋玥兒來了，神色各異，伸長脖子等著看，看秋玥兒來做什麽。
這種時候，她是來幸災樂禍的嗎？
她以前和秋雨兒可是有些小矛盾，迴京後兩人的關係也不冷不熱。
沉浸在各自思緒中的眾人看到一身素色衣裙，披著白色毛絨披風，臉頰精致，小巧，麵無表情，神色無波的秋玥兒走進來。
臉色變換了幾次，統一的不言。
秋玥兒邁著沉穩的步子，忽略那些落在身上或打量，或疑惑，或好奇，或看笑話的眼神，直視著放在大廳的桌上的排位以及地上那還沒蓋上的棺木。
直接走到棺木前，秋玥兒低頭，看著躺在裏麵的秋雨兒，眼神微動，點點感慨，幾分惋惜。
而後，走到旁邊的桌上點燃了幾根香，對著牌位鞠了一躬，將香插在中間的香爐中。
“秋雨兒，一路走好。”淡淡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沈氏過來，剛好就看到這一幕，眼睛一瞪，甩開攙扶著她的丫鬟的手，提著裙擺，三步並作兩步，“誰讓你來的？假惺惺的......”
一番指責，還不忘對秋玥兒說些詛咒的話，“你當初自己離開，為什麽你沒有死？為什麽？你這個沒有娘的人才該死......”
啪！
一個巴掌，讓眸子猩紅，幾近癲狂的沈氏停下了後麵要說的話。隨著，也更加惹惱了她，看著秋玥兒的眼神幾欲吃人，冷惡而尖刻的罵道。
“你個賤人，你竟敢打我，我可是你的長輩！說你是沒有娘的......”說著，手抬起，準備對秋玥兒動手。
啪！
又一掌！打在沈氏臉上！
秋玥兒眼神沉寒，看著沈氏的眼神同樣的冷惡！翠柳攥緊拳頭，站在秋玥兒左手邊，翠琴站在秋玥兒身後，做著隨時動手的準備。
沈氏又挨了一掌，眼中理智瞬間全無，發瘋一般的朝秋玥兒臉上揮掌，那兇狠的力道，要殺人一般的眼神。
大廳中瞬間嘈雜起來......
秋玥兒往後退了一步，翠柳和翠琴攔住沈氏，秋江鵬也趕緊跑上前拉住沈氏，看向秋玥兒的眼神冰寒一片。
那兩個巴掌......
說實話，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誰都沒想到秋玥兒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切切實實的甩沈氏兩個巴掌。
秋丞相看著秋玥兒的眼神變了幾變，轉向沈氏，沉聲怒喝，“夠了！雨兒剛沒，你就不想讓她安息嗎？”
在這大吵大鬧的，是真的不想讓她女兒好好走了？
沈氏被秋江鵬拉著，耳邊傳來秋丞相嚴厲的怒斥聲，臉上火辣辣的疼，讓她抑製不住情緒，抽噎的厲害！
秋江鵬將沈氏扶在一張椅子上，輕輕安撫著。
秋丞相掃過幾人，最後，目光放到秋玥兒身上，麵色無甚變化，“過來作何？”
明明知道她來丞相府會引起的反應，還走這一趟，是成心還是有意？
秋玥兒冷冷的勾唇，“該做的已經做完，現在就離開，放心。”
她不是落井下石的人，隻是出於禮貌，對死者的尊重。
沈氏緩了幾口氣，又重新站出來，“秋玥兒，你是來看笑話的吧？雨兒和你有過節，你看她沒了，你就上門來顯擺。”
“那個殺了雨兒的人就是你的好表哥帶來的，說不定這事你也脫不了關係。”沈氏隨口的誣陷，完全是天性，根本就沒有經過腦子，這話脫口就出。
“這裏不用你假好心，你滾！滾！”
沈氏說出這話，秋玥兒眸子又冷了幾分，再看看這一屋子冷眼旁觀，默不作聲的人，秋玥兒嗬嗬兩聲。
上前幾步，走近沈氏，眼底迸射出幾分寒光，冷寒又滲人！
“本來看在秋雨兒沒了的份上，本姑娘不想和你計較。但是你這咄咄逼人，張口噴糞的惡心人姿態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沈氏聽到這話，瞪眼，欲張口，被秋玥兒打斷。
“剛剛你提到我母親的時候說的那些惡毒之言，試著想想我也對秋雨兒用這樣活該的字眼，你會是什麽感受？何況我還沒用。兩巴掌對你來說真的不重了。”
“怎麽？仗著是長輩就肆無忌憚的說一些不知所謂的話，還要求別人體諒你，理解你嗎？告訴你，做夢！”
“你自己沒有一點為人長輩的姿態，還讓小輩敬著你，尊著你？哪來的這種不要臉精神！”
秋玥兒話語沉沉，不願放過沈氏一般，繼續道，“本姑娘這幾日心情不好，你上趕著來點火，再難聽的話也要給我聽著。”
“你覺得你是一個好的母親是嗎？幫著秋雨兒隱藏，讓她帶著滿心的不甘自己在京城晃蕩。你自己的女兒有幾個可以過命的朋友，你自己心裏沒點逼數嗎？還他媽天真的以為一切都能像你想的那樣順利。你以為全天下都要供著她？走到哪人家都要讓著她嗎？”
“你住......”
“我住嘴？我憑什麽住嘴？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兒，還在這恬不知恥的怪這個，怪那個，你不覺得你女兒死了都讓人罵她有一個你這樣的娘嗎？”
“今日本抱著尊重死者的心來這送她一程，好歹也是一個屋簷下住了十幾年。現在我覺得，還不如不來。”
沈氏抿著的唇不斷溢出哭泣聲，大約是秋玥兒說到了她的痛處，嘴唇顫抖個不停，看著秋玥兒的眼神也沒有一開始那種恨意了，哭聲中反而有些自責的意味。
秋玥兒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才不管沈氏現在的心情，轉身......
“秋玥兒。”秋丞相的聲音傳來。
秋玥兒迴身，神色淡淡的直視著秋丞相幽深的眸子，毫無畏懼，更無任何對長輩的尊敬。
秋丞相被秋玥兒這涼淡的眼神看的惱火，冷冷一哼，端著訓斥的口吻，“你對長輩就沒有一點尊崇之意嗎？看看這一廳的人，都是你的家人，你一定要如此態度？”
秋玥兒聞言，噗呲一聲，直接笑出，其中帶著濃濃的諷刺意味，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的嘲諷。
“丞相大人已經不是單純的人了吧？應該明白一個道理：天底下願意以怨報德的人，沒有。”
“想讓我孝敬長輩，尊重家人，你們也要做出家人應該做的事才行吧？逼死我的母親，十幾年對我不聞不問。不顧我意願將我當成物件嫁於端親王府。這些都是你這個身為祖父的人做的吧？”
“請問，你真的將我當你的孫女？而不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棋子？”
“秋玥兒，你夠了！這些都是過去......”
“嗬~你們在我沒有價值的時候將我扔到一邊，在我有價值的時候還要求我無條件的被你們羞辱，然後再幫著你們。這異想天開的是不是有些太過嚴重？真以為全世界都應該圍著你們轉嗎？”
秋玥兒毫不留情的話說的屋中幾個長輩都是麵色不佳，陰沉沉的。
秋天磊看自己父親臉色黑沉，眸子微眯，即將發怒的邊緣。
從後麵走出，有那麽些不自然的咳了一聲，“玥兒，那個，快跟你祖父道歉。不管怎樣，這是長輩，你......”
“長輩？”秋玥兒語調不溫不火，打斷秋天磊的話，“我秋玥兒以後沒有長輩，沒有家人，這輩子，一個人過就挺好。不......”
秋玥兒頓了一下，“是有我表哥他們就好，其他人，都無所謂。”
“玥兒，你怎麽......”
“秋大人要不要去看看我以前住的院子？”
“啊？”
秋玥兒扯了扯嘴角，淡淡掃了一廳的人，轉身。
秋丞相眸子眯著，剛剛那話什麽意思？隻要有表哥就好，那賢王呢？
難道......
秋玥兒雖和秋雨兒是姐妹，但不是家中長輩過世一般不需守孝。
賢王和秋玥兒的成親儀式根本就不受任何影響。
秋天磊聽到秋玥兒最後一句話，微微蹙眉，而後不管廳中眾人臉色如何變化，抬腳朝後院的方向而去。
秋玥兒曾經住過的院子，距離下人房其實不遠。
他隱約記得，秋玥兒剛出生沒多久就被洛潯竹的奶娘抱著養。
所以，其實他這個女兒一直是跟著下人生活的。
大約七八年前，父親官職升遷，他們舉家來了京城，奶娘因為身體的原因，說不跟著一起了。
後來到了京城，這個女兒如何度過，他也不清楚了。
直到父親想要和端親王府鞏固關係，以幫助四皇子，那時候，秋玥兒開始有了存在感，並且越來越不受掌控。
尤其是出去轉一圈之後的秋玥兒，不僅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膽子更是無人能及。
現在想想，他還真不記得自己對秋玥兒有過什麽關心。
一路想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一處空曠但不大的院子。
位置很偏僻，院子的門已經少了一半，跨進院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各種雜草。
裏麵能看到的就是一個石桌和幾個石凳，連用來走路的石路上也已經布滿雜草。
秋天磊看著，艱難的邁出步子，沿著小路往主屋走去。
木門已經腐壞，秋天磊伸手一碰，那門就應聲而開，還發出吱嘎的難聽聲音。
無法想象，像這麽冷的天，以前的秋玥兒是如何在這度過的。
不知這裏什麽時候開始變得？
是以前就不怎麽好，還是秋玥兒離開這將近一年時間慢慢變的？
繼續往屋子裏走，秋天磊看著沒有多少東西的房間，眼神慢慢變化。
心底突然生出一些愧疚，很不是滋味。
看到這院子，這房間，秋天磊能想到的隻有兩個字：寒酸。
對，是寒酸！
之前秋玥兒住的時候他沒有來過，不知那時候是不是比這好很多？
現在這個院子，還比不上下人住的房子。
秋天磊神色有些頹然，緩緩的走到一個椅子邊，也不在意上麵鋪著的厚厚塵土，坐下......
哢嚓~
噗通~
“哎呦~”
還沒坐穩，凳子不給麵子的四分五裂。
秋天磊疼的麵部扭曲，大腿根又麻又疼，坐在地上半天不敢動彈，被灰塵嗆得直咳嗽，灰頭土臉的好不狼狽。
摔疼了，嗆得難受了，秋天磊卻忍不住心酸了。
這凳子再不好，也不可能閑置一年就不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秋玥兒這麽多年用的都是什麽東西？
怪不得秋玥兒不願意迴府，怪不得秋玥兒不喜歡丞相府的任何人，也怪不得秋玥兒不願意承認他這個爹。
確實是他的錯，這些年，他連自己女兒在眼皮子底下受苦都不知道。
也許秋玥兒是對的，不迴來是對的，不原諒他們也是對的。
輕水院
秋玥兒同樣給洛芸熙點了幾根香。
相比丞相府那麽多人在，輕水院就簡單多了。
幾個下人守著，秋玥兒過來的時候洛瑄才來看看，上完香兩人又一起離開。
“表哥，案子怎麽樣了？”
兩人往暖亭的方向走著，秋玥兒問起案子的事。
“刑部的人還在查。芸熙包裹中的銀錢和金簪等貴重物品都被拿走，順著這個線索，應該很快就能查到兇手。”
秋玥兒點頭，“好，那......芸熙公主的遺體要送迴去嗎？”
“是，明日一早就會送迴去。該查的差不多都查到了。好在天氣夠冷，送迴洛熙國應該沒問題。”
洛瑄神色沒什麽異常，說話的聲音有些低啞，看上去有些沒精神。
“嗯，那，接下來呢？皇帝舅舅會派人來嗎？”
“不知道。我和皇兄已經傳信迴去。上次你受傷之事，父皇震怒，昨日接到的信中說會派兵鎮壓邊境，給皇上施壓，希望對這件事也能有一定的震懾作用。”
事情究竟如何，現在誰也不知。
但是，公主死在異國，這事說大了，已經牽扯到兩國政事。
宮印國皇帝現在最擔心的應該就是洛皇那這件事做借口攻打自己國家。
就算洛翊和洛瑄都在京城，他也不敢保證能控製住這兩人為人質。
因為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賢王幫著他們。
自己若是和洛皇翻臉，賢王再從中插手，那，後果真的難以預料。
秋玥兒頭疼的扶額，“真是多事之秋。自從迴京，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接連發生，我真想去浪跡天涯。”
洛瑄轉眸，眼中滲出點點柔和，“不必浪跡天涯，等將來賢王奪了宮印國，你就是最尊貴的女人，沒人敢動你分毫。”
“切~”秋玥兒甩給洛瑄一個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姑娘愛江湖勝過朝堂，怎麽可能盼著那樣的生活。”
接近暖亭，秋玥兒腳步一轉，“算了，我迴府睡覺，心情不好。”
洛瑄的步子也跟著頓住，“怎麽了？”
“還不是丞相府那些人......算了，沒什麽可說的，我自己都出過氣了，迴去睡覺了。”
“玥......”聲音剛起，秋玥兒背對他走著，一隻手臂抬起，衝洛瑄揮了揮，不想說話。
接連祭拜了兩個年輕女子，秋玥兒可能也受到影響，整個人沉默了許多。
洛瑄看著，眸色微動，待秋玥兒走遠，才將眼底那份不敢輕易示人的情意溢出。
暗處，慕雲眼底晶晶亮，撫著自己下巴，“喜歡江湖啊~”
“別多想，她想讓宮瑞淵陪她浪跡江湖，而不是你。”
“喂，能不打擊人嗎？”
“不能。”早點清醒早點解脫，免得越陷越深。
“滾！”
一早，秋玥兒剛起床就聽到洛芸熙也遭遇意外身亡的消息。
“怎麽會？她們兩個幾乎同時......”這事沒有那麽簡單。
“姑娘，祝大人一早派人去那個小院對比了鞋印，其中幾個和芸熙公主的幾乎吻合。但是還有幾個對不上，與錢四媳婦的腳印也不符，說明還有第三個人進去過那個院子。”
“第三人？”秋玥兒斂眉，感覺這事一團雲霧。
可以確定洛芸熙和秋雨兒私下裏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第三人為何去那個院子？
是男子還是女子？
秋雨兒的死是洛芸熙所為？然後驚慌逃脫？還是，這都是另外一個人安排？
“這案子現在已經傳開了，死了一個別國公主，一個丞相府小姐，想不鬧大都不容易。官府那邊很頭疼，也很有壓力。聽說皇上也下了命令，讓刑部，大理寺，宗人府一起查探。隻要有可能就絕不放過。”
翠柳神色也不太好看，主要出了這樣的事，再過四日就是姑娘生辰，然後就是大婚。
不知道刑部那邊能不能查到兇手，及時將案子了結。
在姑娘成親前發生這種事，總覺得有些不吉利。
“這件事情是不是很嚴重？”秋玥兒不太懂的那些交割的利益之類的，隻是覺得兩個豆蔻年華的女子就這麽沒了，太讓人惋惜了。
翠柳神色間也帶著少見的莊重，聽到秋玥兒問話，邊幫秋玥兒拿衣服邊道，“是很嚴重。丞相府的人得知芸熙公主去過那個院子，咬定秋雨兒就是洛芸熙殺的，鬧著讓洛太子和洛二皇子給個說法。連四皇子也站在丞相府的位置要洛太子他們給個說法。”
主要是沈氏在鬧，其他人沒甚反應。
就是沒反應，才隱隱說明，他們是支持沈氏的做法的。
“那表哥他們現在在哪裏？”秋玥兒還真有些擔心他們。真怕丞相府的人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
“姑娘您放心，丞相府雖然態度強硬，但鬧的厲害的就沈氏一個人，其他人還好。皇上顧全大局，不會讓兩位殿下有事的。而且，真有事的話，王爺也不會坐視不理。”
“嗯，這些我都知道，就怕他們緊咬著不放。還有韓家這事，也是想挑起我和宮瑞淵的矛盾，如今秋雨兒的事發突然，不知丞相府那邊還在意韓家這事嗎？或者就緊咬著洛芸熙殺害秋雨兒一事。”
秋玥兒眸色深沉，也很想知道第三個進入院子中的人是誰？
“對了，翠柳，不是說刑部從秋雨兒的頭發中找到了斷裂的指甲嗎？還有被秋雨兒撓下來的一小塊皮肉，那些確認是洛芸熙的嗎？”
秋玥兒穿好衣服，簡單梳洗之後往外間走。
翠琴留下收拾床鋪，翠柳跟著，“斷裂的指甲是芸熙公主的，和她右手中指對上了，用的蔻丹也是一樣的。至於那塊皮肉，因為芸熙公主跌落懸崖，身上多處刮傷，還不能確定是不是芸熙公主身上的。不過，祝大人也派人從芸熙公主跌落的地方慢慢往下找了，試著用刮蹭到的痕跡和芸熙公主身上的對比。”
這件案子不僅複雜，牽扯到的人身份也都不簡單。除了一個不明身份的第三人，沒有什麽突破口，刑部用這種辦法也是必須的。
秋玥兒聽了微微蹙了下眉，這麽做是麻煩了一些，但是隻要能查出真相也值得了。
“我隻喝些粥，其他的撤了吧。”秋玥兒實在沒心情大吃大喝。
一個秋雨兒，一個洛芸熙。
兩人和她關係都是一般，接觸的也很少。但是，在同一日離開這個世界，讓秋玥兒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翠柳也沒有勸秋玥兒多吃一些什麽的，順從的吩咐下去。
簡單的喝了一些粥，秋玥兒坐的心煩，“備馬車，去丞相府。”
至少要去一趟，早點去，早點了了心思。
“姑娘稍等，奴婢安排一下。”翠柳還以為秋玥兒會在秋雨兒下葬的前一日過去。
一般未出嫁，或未定親的女子離世的話，是放個三到七日直接下葬，也沒有什麽大張旗鼓的儀式。
秋玥兒身為堂妹，看一眼是基本的尊重，也不講究哪一日過去。
“我去前麵暖亭等你。”為了防止之前的事情發生，身邊要帶一些暗衛。
太後的人估計沒有多少在京城，胡家也基本消失在京城眾人的視野中。
還有二皇子，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對她下手。他的外祖蘇仁轍奔波一段時間都未找到二皇子，身體每況愈下，現在也是臥病在床，隨時有可能咽氣。
也就隻有那夥現在還未查出的神秘人，到現在依然沒有任何線索。
要防著的人太多，為了不再受傷，出行一定要帶上人。
翠柳應聲，讓閻一安排暗處跟著的人，她去交代馬車的事，翠琴則準備披風，手捧爐之類的。
秋玥兒沿著石路往外走，路過花園，進入暖亭。
亭中有一人在看書，韓澤洋。
韓澤洋看到走近的秋玥兒，慌亂了一下，而後站起身，規規矩矩行禮，“小民見過郡主。”
在這府中，秋玥兒並沒有限製他們的自由。為了安全，除了不能出府，其他地方可以隨意逛。
這大冬天的，也沒什麽地方可去，府中燒起來的暖亭就這一個，碰到秋玥兒也很正常。
秋玥兒微微避開韓澤洋躬身的方向，“不用客套，你繼續看書，我就在這呆一會兒。”
秋玥兒沒太在意，直接走到亭中的一個位置坐下，看遠處的湖麵。
亭子外一個小丫鬟經過，看亭中隻有兩人，將手中提著的籃子放下，走進暖亭中，什麽也不說，站在門口。
韓澤洋不自在的輕咳一聲，看看門口的小丫鬟，又看看麵無表情看風景的秋玥兒，抿唇，低頭看書。
隻是，一個郡主坐在不遠處，他能看進去就怪了。
“郡主......”
“嗯？”秋玥兒視線輕輕移到韓澤洋身上，“有事？”
被秋玥兒這幽黑，清透的眸子看著，韓澤洋不覺露出些窘態，眼神迴避，開口，語調還算平靜，“那個，郡主，那件事小民都聽說了，您也別太難過了，那個......”
“什麽事？”秋玥兒不懂他指的那件事？
是和宮瑞淵吵架的事，還是別的什麽？
“就是，丞相府小姐和芸熙公主的，的......”
韓澤洋以為，秋玥兒和兩人算得上是姐妹，兩人同時沒了，秋玥兒應該很難過的。
聞言，秋玥兒眉毛微微挑起，坐著的身子也調整了角度，靠在後麵的欄杆上，眼底隱隱興味，看著韓澤洋。
“你覺得本姑娘會傷心？”
“啊？”韓澤洋被秋玥兒這話問的不知該如何迴答。
不應該傷心嗎？
秋玥兒嘴角勾了勾，“說實話，我和秋雨兒，洛芸熙的關係並不好。以前和秋雨兒還有些矛盾。”
“啊？”韓澤洋拿著書的手不自覺的搓著，半垂著頭，剛剛抬了一下眼神，驚訝秋玥兒說出的話，再看秋玥兒那玩味的表情，以及隱隱說不出的情緒。
韓澤洋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這個郡主。
一般人家的小姐，不管與家中姐妹關係如何，在外人麵前不都是表現的很是傷心之類的嗎？
郡主怎麽......
沒有傷心的表情，還如此坦誠的在他這個陌生人麵前說出和秋玥兒有過節的話。
秋玥兒看他傻愣的樣子，輕輕笑出，“你是不是沒見過我這麽沒心沒肺的人，所以被嚇到了？”
“這......這個......”
“我幹嘛要委屈自己表演給那些人看？”秋玥兒不在意的轉眸，“本姑娘心裏確實沒什麽傷心，不需要安慰。”
話落，看到翠柳幾人過來的身影，秋玥兒起身，眼神從韓澤洋身上掃過，走出亭子。
門口站著的小丫鬟在秋玥兒離開後也出了亭子。
韓澤洋看著秋玥兒走遠的背影，心情起起伏伏，眸色也是變幻不定，最後都化為一聲輕歎。
接觸的第三次，韓澤洋又一次的發現秋玥兒的與眾不同。
他和自己所想的大家閨秀，名門貴女一點也不一樣。
她坦誠，率真，可愛，沒有那麽的矯揉造作，也沒有那麽的妖嬈多姿。
但是，接觸越多，越讓人喜歡。
隻可惜，他沒資格擁有。
也許當初不該來，讓自己對一個不可能的人動了些心思。
又也許，他應該來，讓自己認識到這個不一樣的女子，然後放在心間或死心。
韓澤洋的心情沒人在意，秋玥兒帶著幾個下人往門外走。
剛走出幾步，迎麵碰到遊昕昊三人。
“出門？”遊昕昊晃晃悠悠著走近，擋在秋玥兒前麵。
秋玥兒對他翻個白眼，靠近他，直接出手一推，“本姑娘要去做一件大義之事，你讓開。”
去丞相府看人臉色，絕對的大義！
“哼！就你？本少主怎麽一個字都不信呢？”秋玥兒能讓自己受了委屈就怪了。
“愛信不信？”秋玥兒腳步不停，丟給他一個背影，自己體會。
遊昕昊輕哼，還是跟上。
慕雲已經顛顛的走近秋玥兒，拍著胸脯道，“我們是受人之托，專門在暗處跟著保護秋姑娘的，所以你放心，有我，我們在呢。”
秋玥兒目不斜視，直直朝著大門處走，隨口接道，“既然在暗處保護本姑娘，就趕緊從我眼前消失，你們這幾張臉，被人看一眼就能記住。”
慕雲聽了，眼睛一亮，“玥兒姑娘是在誇我們好看嗎？”
嗯？玥兒姑娘？
“嗬嗬。”秋玥兒小白牙閃閃，轉頭，“是因為你們幾個長得像是被豬親過似的。”
“啊？什麽意思？”怎麽感覺，這不像是誇人的話？
秋玥兒站在大門口，“說你們漂亮的豬都想親。”說完，抬腳，出門。
“不......”慕雲抬腳欲跟，被一隻手從後麵拉住，拽到暗處跟著。
“喂，那話是誇獎嗎？你被豬親過？”
“你才被豬親過呢。”
“那這話就不是誇我們的嘍？”
“你腦子被豬親過。快走，馬車走遠了。”
“哎，還沒說完呢......要是將來娶了媳婦，媳婦親我的話，那不就......”
“你媳婦是豬。”一道又酷又冷的聲音從後方傳過，而後人影一閃，走遠。
慕辰磨牙，“你才是豬，呸，不對，他說我媳婦是豬，我說他是豬，那他不就是我媳婦了？不行不行，抱著就沒感覺，我還是喜歡別人吧。”
“愣著做什麽呢？走了。”
“來了。”
秋玥兒坐著馬車直接到了丞相府，下車，進門。
“怎麽？本姑娘不能進？”看著兩個護衛伸出的手，秋玥兒嘴角隱隱彎起一抹弧度。
兩個護衛趕緊將手放下，滿臉為難，“這個，四小姐，我們，我們......”
他們應該是覺得秋玥兒即將與賢王成親，迴京這麽長時間都沒來過丞相府，下意識的將秋玥兒當成外人了吧。
秋玥兒內心冷笑，這丞相府從裏到外都將她當外人，她住在外麵才是正確的選擇。
“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秋玥兒也不為難他們。
“是是，四小姐請。”護衛趕忙躬身，讓秋玥兒進去。
在身份上，秋玥兒現在確實是丞相府的小姐。來丞相府等於是迴自己的家，他們不能攔著。
秋玥兒抬腳，緩步進門，根據記憶，往大廳走。
剛剛秋玥兒下馬車的時候就有人進府通報了。
相府的人因為秋雨兒的事大部分都在大廳，聽到秋玥兒來了，神色各異，伸長脖子等著看，看秋玥兒來做什麽。
這種時候，她是來幸災樂禍的嗎？
她以前和秋雨兒可是有些小矛盾，迴京後兩人的關係也不冷不熱。
沉浸在各自思緒中的眾人看到一身素色衣裙，披著白色毛絨披風，臉頰精致，小巧，麵無表情，神色無波的秋玥兒走進來。
臉色變換了幾次，統一的不言。
秋玥兒邁著沉穩的步子，忽略那些落在身上或打量，或疑惑，或好奇，或看笑話的眼神，直視著放在大廳的桌上的排位以及地上那還沒蓋上的棺木。
直接走到棺木前，秋玥兒低頭，看著躺在裏麵的秋雨兒，眼神微動，點點感慨，幾分惋惜。
而後，走到旁邊的桌上點燃了幾根香，對著牌位鞠了一躬，將香插在中間的香爐中。
“秋雨兒，一路走好。”淡淡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沈氏過來，剛好就看到這一幕，眼睛一瞪，甩開攙扶著她的丫鬟的手，提著裙擺，三步並作兩步，“誰讓你來的？假惺惺的......”
一番指責，還不忘對秋玥兒說些詛咒的話，“你當初自己離開，為什麽你沒有死？為什麽？你這個沒有娘的人才該死......”
啪！
一個巴掌，讓眸子猩紅，幾近癲狂的沈氏停下了後麵要說的話。隨著，也更加惹惱了她，看著秋玥兒的眼神幾欲吃人，冷惡而尖刻的罵道。
“你個賤人，你竟敢打我，我可是你的長輩！說你是沒有娘的......”說著，手抬起，準備對秋玥兒動手。
啪！
又一掌！打在沈氏臉上！
秋玥兒眼神沉寒，看著沈氏的眼神同樣的冷惡！翠柳攥緊拳頭，站在秋玥兒左手邊，翠琴站在秋玥兒身後，做著隨時動手的準備。
沈氏又挨了一掌，眼中理智瞬間全無，發瘋一般的朝秋玥兒臉上揮掌，那兇狠的力道，要殺人一般的眼神。
大廳中瞬間嘈雜起來......
秋玥兒往後退了一步，翠柳和翠琴攔住沈氏，秋江鵬也趕緊跑上前拉住沈氏，看向秋玥兒的眼神冰寒一片。
那兩個巴掌......
說實話，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誰都沒想到秋玥兒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切切實實的甩沈氏兩個巴掌。
秋丞相看著秋玥兒的眼神變了幾變，轉向沈氏，沉聲怒喝，“夠了！雨兒剛沒，你就不想讓她安息嗎？”
在這大吵大鬧的，是真的不想讓她女兒好好走了？
沈氏被秋江鵬拉著，耳邊傳來秋丞相嚴厲的怒斥聲，臉上火辣辣的疼，讓她抑製不住情緒，抽噎的厲害！
秋江鵬將沈氏扶在一張椅子上，輕輕安撫著。
秋丞相掃過幾人，最後，目光放到秋玥兒身上，麵色無甚變化，“過來作何？”
明明知道她來丞相府會引起的反應，還走這一趟，是成心還是有意？
秋玥兒冷冷的勾唇，“該做的已經做完，現在就離開，放心。”
她不是落井下石的人，隻是出於禮貌，對死者的尊重。
沈氏緩了幾口氣，又重新站出來，“秋玥兒，你是來看笑話的吧？雨兒和你有過節，你看她沒了，你就上門來顯擺。”
“那個殺了雨兒的人就是你的好表哥帶來的，說不定這事你也脫不了關係。”沈氏隨口的誣陷，完全是天性，根本就沒有經過腦子，這話脫口就出。
“這裏不用你假好心，你滾！滾！”
沈氏說出這話，秋玥兒眸子又冷了幾分，再看看這一屋子冷眼旁觀，默不作聲的人，秋玥兒嗬嗬兩聲。
上前幾步，走近沈氏，眼底迸射出幾分寒光，冷寒又滲人！
“本來看在秋雨兒沒了的份上，本姑娘不想和你計較。但是你這咄咄逼人，張口噴糞的惡心人姿態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沈氏聽到這話，瞪眼，欲張口，被秋玥兒打斷。
“剛剛你提到我母親的時候說的那些惡毒之言，試著想想我也對秋雨兒用這樣活該的字眼，你會是什麽感受？何況我還沒用。兩巴掌對你來說真的不重了。”
“怎麽？仗著是長輩就肆無忌憚的說一些不知所謂的話，還要求別人體諒你，理解你嗎？告訴你，做夢！”
“你自己沒有一點為人長輩的姿態，還讓小輩敬著你，尊著你？哪來的這種不要臉精神！”
秋玥兒話語沉沉，不願放過沈氏一般，繼續道，“本姑娘這幾日心情不好，你上趕著來點火，再難聽的話也要給我聽著。”
“你覺得你是一個好的母親是嗎？幫著秋雨兒隱藏，讓她帶著滿心的不甘自己在京城晃蕩。你自己的女兒有幾個可以過命的朋友，你自己心裏沒點逼數嗎？還他媽天真的以為一切都能像你想的那樣順利。你以為全天下都要供著她？走到哪人家都要讓著她嗎？”
“你住......”
“我住嘴？我憑什麽住嘴？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兒，還在這恬不知恥的怪這個，怪那個，你不覺得你女兒死了都讓人罵她有一個你這樣的娘嗎？”
“今日本抱著尊重死者的心來這送她一程，好歹也是一個屋簷下住了十幾年。現在我覺得，還不如不來。”
沈氏抿著的唇不斷溢出哭泣聲，大約是秋玥兒說到了她的痛處，嘴唇顫抖個不停，看著秋玥兒的眼神也沒有一開始那種恨意了，哭聲中反而有些自責的意味。
秋玥兒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才不管沈氏現在的心情，轉身......
“秋玥兒。”秋丞相的聲音傳來。
秋玥兒迴身，神色淡淡的直視著秋丞相幽深的眸子，毫無畏懼，更無任何對長輩的尊敬。
秋丞相被秋玥兒這涼淡的眼神看的惱火，冷冷一哼，端著訓斥的口吻，“你對長輩就沒有一點尊崇之意嗎？看看這一廳的人，都是你的家人，你一定要如此態度？”
秋玥兒聞言，噗呲一聲，直接笑出，其中帶著濃濃的諷刺意味，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的嘲諷。
“丞相大人已經不是單純的人了吧？應該明白一個道理：天底下願意以怨報德的人，沒有。”
“想讓我孝敬長輩，尊重家人，你們也要做出家人應該做的事才行吧？逼死我的母親，十幾年對我不聞不問。不顧我意願將我當成物件嫁於端親王府。這些都是你這個身為祖父的人做的吧？”
“請問，你真的將我當你的孫女？而不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棋子？”
“秋玥兒，你夠了！這些都是過去......”
“嗬~你們在我沒有價值的時候將我扔到一邊，在我有價值的時候還要求我無條件的被你們羞辱，然後再幫著你們。這異想天開的是不是有些太過嚴重？真以為全世界都應該圍著你們轉嗎？”
秋玥兒毫不留情的話說的屋中幾個長輩都是麵色不佳，陰沉沉的。
秋天磊看自己父親臉色黑沉，眸子微眯，即將發怒的邊緣。
從後麵走出，有那麽些不自然的咳了一聲，“玥兒，那個，快跟你祖父道歉。不管怎樣，這是長輩，你......”
“長輩？”秋玥兒語調不溫不火，打斷秋天磊的話，“我秋玥兒以後沒有長輩，沒有家人，這輩子，一個人過就挺好。不......”
秋玥兒頓了一下，“是有我表哥他們就好，其他人，都無所謂。”
“玥兒，你怎麽......”
“秋大人要不要去看看我以前住的院子？”
“啊？”
秋玥兒扯了扯嘴角，淡淡掃了一廳的人，轉身。
秋丞相眸子眯著，剛剛那話什麽意思？隻要有表哥就好，那賢王呢？
難道......
秋玥兒雖和秋雨兒是姐妹，但不是家中長輩過世一般不需守孝。
賢王和秋玥兒的成親儀式根本就不受任何影響。
秋天磊聽到秋玥兒最後一句話，微微蹙眉，而後不管廳中眾人臉色如何變化，抬腳朝後院的方向而去。
秋玥兒曾經住過的院子，距離下人房其實不遠。
他隱約記得，秋玥兒剛出生沒多久就被洛潯竹的奶娘抱著養。
所以，其實他這個女兒一直是跟著下人生活的。
大約七八年前，父親官職升遷，他們舉家來了京城，奶娘因為身體的原因，說不跟著一起了。
後來到了京城，這個女兒如何度過，他也不清楚了。
直到父親想要和端親王府鞏固關係，以幫助四皇子，那時候，秋玥兒開始有了存在感，並且越來越不受掌控。
尤其是出去轉一圈之後的秋玥兒，不僅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膽子更是無人能及。
現在想想，他還真不記得自己對秋玥兒有過什麽關心。
一路想著，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一處空曠但不大的院子。
位置很偏僻，院子的門已經少了一半，跨進院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各種雜草。
裏麵能看到的就是一個石桌和幾個石凳，連用來走路的石路上也已經布滿雜草。
秋天磊看著，艱難的邁出步子，沿著小路往主屋走去。
木門已經腐壞，秋天磊伸手一碰，那門就應聲而開，還發出吱嘎的難聽聲音。
無法想象，像這麽冷的天，以前的秋玥兒是如何在這度過的。
不知這裏什麽時候開始變得？
是以前就不怎麽好，還是秋玥兒離開這將近一年時間慢慢變的？
繼續往屋子裏走，秋天磊看著沒有多少東西的房間，眼神慢慢變化。
心底突然生出一些愧疚，很不是滋味。
看到這院子，這房間，秋天磊能想到的隻有兩個字：寒酸。
對，是寒酸！
之前秋玥兒住的時候他沒有來過，不知那時候是不是比這好很多？
現在這個院子，還比不上下人住的房子。
秋天磊神色有些頹然，緩緩的走到一個椅子邊，也不在意上麵鋪著的厚厚塵土，坐下......
哢嚓~
噗通~
“哎呦~”
還沒坐穩，凳子不給麵子的四分五裂。
秋天磊疼的麵部扭曲，大腿根又麻又疼，坐在地上半天不敢動彈，被灰塵嗆得直咳嗽，灰頭土臉的好不狼狽。
摔疼了，嗆得難受了，秋天磊卻忍不住心酸了。
這凳子再不好，也不可能閑置一年就不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秋玥兒這麽多年用的都是什麽東西？
怪不得秋玥兒不願意迴府，怪不得秋玥兒不喜歡丞相府的任何人，也怪不得秋玥兒不願意承認他這個爹。
確實是他的錯，這些年，他連自己女兒在眼皮子底下受苦都不知道。
也許秋玥兒是對的，不迴來是對的，不原諒他們也是對的。
輕水院
秋玥兒同樣給洛芸熙點了幾根香。
相比丞相府那麽多人在，輕水院就簡單多了。
幾個下人守著，秋玥兒過來的時候洛瑄才來看看，上完香兩人又一起離開。
“表哥，案子怎麽樣了？”
兩人往暖亭的方向走著，秋玥兒問起案子的事。
“刑部的人還在查。芸熙包裹中的銀錢和金簪等貴重物品都被拿走，順著這個線索，應該很快就能查到兇手。”
秋玥兒點頭，“好，那......芸熙公主的遺體要送迴去嗎？”
“是，明日一早就會送迴去。該查的差不多都查到了。好在天氣夠冷，送迴洛熙國應該沒問題。”
洛瑄神色沒什麽異常，說話的聲音有些低啞，看上去有些沒精神。
“嗯，那，接下來呢？皇帝舅舅會派人來嗎？”
“不知道。我和皇兄已經傳信迴去。上次你受傷之事，父皇震怒，昨日接到的信中說會派兵鎮壓邊境，給皇上施壓，希望對這件事也能有一定的震懾作用。”
事情究竟如何，現在誰也不知。
但是，公主死在異國，這事說大了，已經牽扯到兩國政事。
宮印國皇帝現在最擔心的應該就是洛皇那這件事做借口攻打自己國家。
就算洛翊和洛瑄都在京城，他也不敢保證能控製住這兩人為人質。
因為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賢王幫著他們。
自己若是和洛皇翻臉，賢王再從中插手，那，後果真的難以預料。
秋玥兒頭疼的扶額，“真是多事之秋。自從迴京，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接連發生，我真想去浪跡天涯。”
洛瑄轉眸，眼中滲出點點柔和，“不必浪跡天涯，等將來賢王奪了宮印國，你就是最尊貴的女人，沒人敢動你分毫。”
“切~”秋玥兒甩給洛瑄一個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姑娘愛江湖勝過朝堂，怎麽可能盼著那樣的生活。”
接近暖亭，秋玥兒腳步一轉，“算了，我迴府睡覺，心情不好。”
洛瑄的步子也跟著頓住，“怎麽了？”
“還不是丞相府那些人......算了，沒什麽可說的，我自己都出過氣了，迴去睡覺了。”
“玥......”聲音剛起，秋玥兒背對他走著，一隻手臂抬起，衝洛瑄揮了揮，不想說話。
接連祭拜了兩個年輕女子，秋玥兒可能也受到影響，整個人沉默了許多。
洛瑄看著，眸色微動，待秋玥兒走遠，才將眼底那份不敢輕易示人的情意溢出。
暗處，慕雲眼底晶晶亮，撫著自己下巴，“喜歡江湖啊~”
“別多想，她想讓宮瑞淵陪她浪跡江湖，而不是你。”
“喂，能不打擊人嗎？”
“不能。”早點清醒早點解脫，免得越陷越深。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