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大飛還活著。盡管受盡了苦頭,他也做好了隨時等待死亡的準備,但活著總比死了好。


    周宇此番潛入醉花城,本意是要策反防磊、爆門和平陽,但卻意外在途中收獲了薇婭和大飛,偶遇了望月夫人。這些突如其來的因素瞬間改變了形勢,他不得不重新評估和規劃自己的下步行動方案。


    變曲線救國為直搗黃龍,這是他能想到最釜底抽薪的辦法。但未知因素有兩點:一是他對水王的本事一無所知;二是望月夫人不是最值得信賴的那個人。


    他絲毫不懷疑,這心如蛇蠍的女人會在計劃成功後把自己除掉。畢竟各為其主,你想讓她用計除掉宿敵沒有問題,但想讓她背叛聖人那是難於登天。


    說白了,意識形態不同的同盟隻能持續片刻,長久不了。若要長久,必須對望月進行洗腦。現在,並不具備這個條件,也沒有充足的時間。


    第三天,便是首次試探。


    這天午後,王城內要召開重要軍事會議,所有軍機大臣和主要將官都要出席參加,望月也不例外。她早就安排好,讓周宇作為自己的隨員旁聽會議,順便對刺殺行為進行評估籌備。


    不得不說的是,在會議召開的頭一天晚上,大都督背著所有人做了一件不可名狀的事情。


    那就是偷偷在地裏撅出了埋藏已久的封魔球、火銃和地圖。那是他吩咐萬三在老宅菜地裏刨坑隱匿的,如今萬三雖然消失了,但好在東西都還在。


    醉花城的王城,肅殺氣累累,死魂靈縈繞。城內高聳入天際的萬魔塔已經竣工,在四日映射下金光閃閃,入夜鬼哭狼嚎。是人都知道,那裏囚禁了無數個不屈不撓、無法投胎的英傑誌士,死不瞑目。


    周宇沒有辦法替他們唏噓,隻能跟著大部隊魚貫而入,身著雄武鎧甲,胸覆理政大臣紋章的他用力壓了壓帽簷,走在低階軍官的最後,想方設法地不引起他人注意。


    會上他見到了爆門和平陽,但卻不見防磊的蹤跡,想來是被水王處決了。與他所料不差的是,整個會議幾乎是水王的一言堂,望月很顯然不關心也不願意插嘴軍政要務。


    她的職責,隻不過是按照聖人和大祭司的要求,替水王擦屁股罷了。


    “大王,現如今叛軍三麵相圍,雖然人數不敵我軍,但勝在糧草和補給充裕,我方援軍又被東部的方天城守軍死死鉗製在中央大陸入口處,寸步難行。看來,此役要被拖入持久戰。”


    說話的就是爆門,他是攻城略地的急先鋒,水王手下最得寵的愛將之一,對敵情形勢的分析毋庸置疑,也代表了軍方最直接、最精準的判斷。


    “散兵遊勇、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水王大手一揮,他的軍甲十分厚重,周宇隻抬頭掃了一眼便發現與上次見麵時的迥然不同。這套鎧甲與一般鎧甲有著天壤之別,厚度至少在二十公分以上,很難想象人穿上這麽笨重的軍甲如何移動,偏偏水王卻能如臂使指、泰然自若。


    再一打眼,這甲好像有什麽機關,至於奇怪之處在哪裏,他一時也說不上來,貌似、貌似有夾層。


    不會是防彈的吧,看來水王也不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歡樂多的弱智兒童,對他的切割研究和精準打擊必須要在萬無一失之下才能實施。


    沒有特斯拉和139在身邊,周宇隻能靠自己,而自己所有的能耐都在腦子裏。腦子是個好東西,偏偏有人不願意隨身攜帶。


    “大王,叛軍辱我王威、殺我主事、絞戕上將、罪不容誅,末將以為必須即刻還以顏色,將其連根拔起、屠戮殆盡,揚大王神武,匡無主正溯。”


    建議迅速實施軍事打擊,開展反圍剿運動的是平陽。他雖然兵敗撤退,但沒人敢小覷於他,畢竟是刀尖上舔血過來的五虎上將。人家衝潭和尖塔為了剿匪連命都搭上了,此番有人站出來說話,自然代表的是這些為國捐軀的高級軍官,就算你再不仁不義,也不能對死者不敬吧?


    尤其是看著正堂之上擺著的十一口棺槨,每口上麵用數字標注著編號,周宇赫然看到了17和21的數字,原來這裏麵躺著的是索拉西亞被叛軍誅殺的所有大主事。


    “這群螻蟻,忒得猖狂。大王恩如雨露、澤被萬物,他們先是起義造反奪了四方城池,後又秘密潛入劫走大王愛妾,簡直是狂妄至極、死不足惜。大王,臣懇請速速派出精銳,剿滅流寇草匪,臣願為先鋒。”


    此人話音未落,周宇便聽出他是誰。太熟悉了,命這麽大的人,炮沒打死、門薩也沒絕你命的特裏斯坦老兄,咱們別來無恙吧。


    賣主求榮、認賊作父之人,何時都是那麽下作,讓人看了甚至聽到他的聲音都會反胃。周宇極力克製自己胸中的怒火,生怕被別人看出內心異動,指甲把手心裏的肉都要掀開,才勉強維持了個不喜不怒的神色。


    “哦?無頭騎士軍團可有退敵良方?”


    水王慢悠悠地乜眼掃了他一下,表情十分不屑。在他眼中,特裏斯坦是外來的和尚,即便十分賣力地搖尾乞憐,可還是沒有得到水王及其心腹的認可,不少高階軍官嗤之以鼻、冷嘲熱諷,像平陽、爆門一類甚至還哈哈笑出了聲。


    這個局麵,讓特裏斯坦十分尷尬。


    “臣以為,應打他們個立足未穩、群龍無首。趁那個天牧狩大將軍消失的短暫契機,迅速出兵、各個擊破,此為上上之策。”


    “哦?團長可有勝算呐?此地可不是兒戲之所,立下軍令狀之人有命開口可沒命收迴的。莫不要拿項上人頭開玩笑呦!”


    水王看都沒看他,閉著眼睛昂首躺在花澗溪之上,撫摸著那千縷流發,麵露得意之色,仿佛撫摸美女的麵頰。


    話裏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公堂之上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也就是首倡負責製。你拿出方案,若是得到最高行政長官批準執行,辦不到可要掉腦袋的。這跟治理霧霾不一樣,霧霾沒治好可能當年喊出提頭來見口號的人銷聲匿跡,找個閑差養老就平息了,這裏百十雙耳朵聽著呢,你不提著自己人頭過來那就是罵水王忘性大了。


    不夠無頭騎士軍團不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怪胎嗎?想想也符合他們的人設,竊笑三分驟然而止。


    “末將附議。”


    “末將也同意團長倡議,隻不過——”


    平陽與爆門對視一眼,這一紅一綠兩員大將如同門神一般,一個絡腮胡子一個鷹鉤鼻子,一個高瘦一個矮胖,若說他們憋著什麽好水鬼都不信。


    “不過什麽?”


    水王打了個哈欠,顯然昨夜不知禦了幾番有些累了。


    “不過若是馬有失蹄,可怪不了軍法處置嘍!”


    爆門補充了一句。


    嘿嘿,真是壞呀。這哼哈二將一唱一和,顯然要把無頭騎士軍團逼上絕路。若是你們成功,那勝利果實肯定也會被竊取;若是你們失敗,那就別怪咱沒有胡蘿卜隻有大棒了。


    此刻周宇是同情特裏斯坦的。你說你好端端地認賊作父幹什麽?現在騎虎難下了吧?人家怎麽可能把你當做自己人呢?蘭斯洛特啊蘭斯洛特,你死的真冤。你們圓桌武士那些恩怨,都延續到了這塊大陸之上,可見人世的情仇並不會因為生命的消亡而終結。


    “理政大臣可有良策啊?”


    水王突然頭一偏,看向坐在他下手位的望月。整個大殿之上,有座位的人隻有兩個,就是他們倆。


    “咯咯!”


    望月夫人是話還沒說,人先花枝亂顫。這一笑,半場的人都被她的笑聲給做了個馬殺雞,骨頭都酥了。周宇不得不承認,最厲害的還是女人。


    “這些軍務乃是大王和將軍們應該討論之事。按照職責分工,君主軍、臣主政,先別說本大臣有無參議之權限,就算是本人想越俎代庖、一馬當先,卻也要有那個本事才行啊!大王莫要說笑嘍!”


    望月以笑聲開始,又以笑聲結束。隻是這軟刀子卻硬生生把水王推來的包袱紮了個七零八碎,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讓我表態,門都沒有。打贏打輸那是你們的事兒,我隻要把本職工作做好,其他事不關己的一概高高掛起,最後就算失了江山、掉了腦袋,自然有毀滅之王來收拾殘局,到時候罪人是你不是我,我還是專心致誌做我的理政大臣,毛都不會損失一根。


    厲害,厲害呀!


    這就是定力。很多人在這種場合按捺不住表現自己強於他人的欲望,想要表現、急於求成。當然,這沒什麽錯,對於那些一輩子可能都遇不到一兩次像樣機會的臥薪嚐膽之人,抓住機遇賭贏了就會造就盛世年華,賭輸了就萬劫不複。人生何時不是在賭博,望月的本事在於她早就贏了,現在是賭場發牌的荷官。


    “這麽說,理政大臣是沒有異議了?”


    “悉聽君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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