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自然比蠍子快上許多,不出半個鍾頭他們已經離開蝶城狂奔了三四十裏地。


    昏昏欲睡的周宇終於看到眼前有碩大的光亮映照進來,是一座城。


    “恩人,到了。下馬吧!”


    漢子說完,攙扶著周宇跨下馬來。


    隨後抵達的刁蠶和麻鴣被專人抬走處理傷口去了,碎鱟和伏蟒罵罵咧咧地找地方擦洗。隻有圖達四人和塞拉站在周宇身後,驚喜地四處張望,等候他吩咐。


    這是一座不大的城池。與之前他見過的狸城、狽城和蝶城都不同,此城似乎專門是為戰鬥而生。城門高聳、戒備森嚴,高處有無數影影綽綽在來來迴迴,似乎是弓箭手在巡邏。城外兩側,一側喊殺聲震天,似乎有士兵在模擬攻防訓練;另一次咚咚咚傳來震天的擂鼓聲。


    “這是你們的據點?”


    “正是,恩人,裏麵請!”


    “大都督,小心有詐!”


    傑朗一個箭步躥過去,擋在漢子和周宇之間,警惕地盯著那人。


    “唉,傑朗。沒必要,我們是老相識了。”


    “呃,老相識、老相識,哈哈!”


    漢子自討沒趣地收迴了攤開的手掌,尷尬地聳了聳肩。不過他從心裏由衷地敬佩這幾個護衛的護主忠心。


    “你們是起義軍?”


    塞拉一把丟掉砍崩刃的鋼刀,掏出懷中手帕擦了擦臉上和手上的鮮血,這些血不是他自己的。戰鬥中塞拉失了鞭子,射光了暗器,最後不得不撿起地上敵人掉落的武器使用,可見此戰何其慘烈。


    “哼!”


    漢子白了一眼塞拉,不願與他對話。


    這是為何呢?塞拉朝周宇攤了攤手,表示很不解。不過無所謂,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恩人,請隨我來。”


    “好,請!他們?”


    “他們自然會有其他人招待。”


    壯漢朝身後抬了抬下巴,那些跟著他縱馬揚鞭的屬下紛紛遞上來濕抹布和水囊。泰山關切地看著周宇,不知該不該放他一人獨自進城,是虎穴龍潭還是溫柔鄉,誰也不知道。


    “安啦安啦,沒事的。你們在這裏稍事休息,我去去就來。人家搞這麽大場麵,好歹也算救了咱性命,當麵道個謝總是必要的。”


    塞拉撣了撣衣服,跟著周宇就要往城門裏走。


    “唉?你不行!”


    壯漢一把攔住塞拉,眉頭緊鎖地盯著他雙眼。


    “我、我怎麽不行?”


    “閣下忘了風輪上的豐功偉績了嗎?小人可是記憶猶新呐!”


    塞拉顏色突變,長大了嘴巴指著壯漢,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請,恩公。”


    一主一賓魚貫而入,留下塞拉一個人在城門口呆呆的發愣。


    “呃,兄台如何稱唿啊?”


    “恩公客氣,小的名為步虻。”


    “啊,步虻兄,在下有一事不解。當日在風輪之上,我是先經過第四節車廂看到的塞拉和他的雇傭軍,隨後在第七節車廂對兄台施救。請問,你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個說來話長,恩公從小人名字能夠聽出來,小的是蟲族。那日,我率領約百十來號人乘坐風輪,轉移起義軍的物資到蝶城據點,準備待歸巢之日換取藥材。適逢眼線來報,蟲族刁蠶少爺和翼族奇蜂兄弟在貴族車廂發生爭執。”


    “等等,你是說刁蠶認識你?步虻!”


    “不,刁蠶少爺並不識得小人。隻是,雄蛛族長失蹤後刁蠶少爺實際上已是蟲族主政之人。因為他愛憎分明又血氣方剛,大小姐對他印象不錯,覺得是起義軍可以爭取的力量,所以曾叮囑小的利用出身優勢多多拉攏。”


    “我們剛以蟲族身份露麵,嚇退了奇蜂兄弟後沒多久,門外那人就率領雇傭軍衝過來血洗了我等。殺死大部分壯士,搶走所有物資。更可悲的是,風輪、火輪乃是法外之地,愛恨情仇都止於此,沒有地方評理去。”


    周宇點了點頭,難怪拍賣會剛開始的時候奇蜂是在另外一節車廂的,原來此前二人已經過過招了。隻不過那場真刀真槍的比試裏,奇蜂占了上風。不過刁蠶也沒損失什麽,替他出頭的其實是起義軍,他甚至都沒什麽可內疚的。


    “嗨,說白了就是你們裝作蟲族誌願者去幫刁蠶站腳助威,想收買個有實力的金主。可沒成想,對手買通了一個專業雇傭軍實施斬首行動。所以,你們偷雞不著蝕把米。對吧?”


    步虻尷尬地笑了笑,顯然被大都督戳中了痛點。不過話說迴來,塞拉這事兒幹得也是有些不地道,你說保護你那得了白化病的幹爹你就老老實實的保護,不就完了嗎?非要賺外快、接私活兒、切線下,這下好了吧?人家起義軍記仇了,以後啊我看你還怎麽混。


    還巴巴地看上人家大小姐了,別做夢了,我看就是輪到刁蠶那個胖子都輪不到你了。不過此時塞拉心裏一定也是一萬匹草泥馬在奔騰,老子招誰惹誰了?你們丫表明身份了嗎?身為起義軍你就好好起你的義,造厝靈的反,沒事瞎摻和什麽呀?


    說著說著,步虻引大都督行至一座半圓形的宮殿門口。雖然談不上壯麗雄偉,但勝在造型奇特、別出心裁,就像一個倒扣著的水碗。


    嘿,沒想到在這裏還能看到國家大劇院造型的建築物,奇葩!實在是奇葩!


    “恩公,裏麵請!大小姐已等候多時!”


    “什麽?你是說你們大小姐在裏麵?”


    周宇突然頭昏目眩、窒息了,感覺自己胸口被大象席地而坐在上麵,唿和吸都成為極其困難的動作。


    “正是,請進吧!”


    大都督扶了扶門棱,張手捏了捏太陽穴。不是吧?難道他們的大小姐真的如塞拉和刁蠶所說,是陪他曆險兩塊大陸,讓他踏破鐵鞋尋覓之人?他們不是說起義軍的女將軍神龍見首不見尾,有時候幾年都不露麵嗎?怎麽,他要與對方對接的消息還沒放出去,人家就找上門來了嗎?


    懷揣著希冀與難以置信,周宇一個人推開大門走了進去。他的心情很複雜,如果是妮卡怎麽辦?如果妮卡留他過夜怎麽辦?如果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是霸王硬上還是順水推舟?抑或是半推半就。沒想到,剛走三步他就聽到了爭執之聲。


    “我不同意,這根本是行不通的。”


    “有什麽行不通?就因為你們的保守、忍讓、後退,才把來之不易的那點兒收獲全都糟蹋了。”


    “你說誰?”


    “我說你,怎麽了?”


    肯定不是美女,從說話聲音就確定了。周宇抬頭看過去,一個巨大的圓桌周圍坐滿了人,少說有十好幾口子。站在對立麵的兩人,都是五十來歲滿臉虯髯的大漢,怒不可遏、吹胡子瞪眼。大都督聳了聳肩,就算你們留我過夜可能我也不會同意了。


    他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躡手躡腳地轉身想要出去,抓住步虻問問是不是把自己帶錯地方了?要不要再跟大小姐確認一下,是不是應該去她沐浴的地方會麵呢?


    “請留步!”


    簡簡單單三個字,把周宇電擊在當場。他緩緩轉過頭,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沒錯,是她的聲音,就算是再剪短再遙遠,他都辨識得出來。是妮卡的聲音無疑。


    終於,他的目光落在圓桌正中央的位置上。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女靠在椅背上,一隻手在桌子上用手指一二三四敲擊著,仿佛敲打鍵盤,另一隻手捏了捏嘴裏叼著的小棍兒。


    俏皮、藍發、不羈的表情、假小子的打扮還有絕美的五官,不是妮卡還是誰來。


    “你、你!”


    各位觀眾玩過《植物大戰僵屍》嗎?周宇此刻就像最普通的僵屍一般,癡呆地拖著瘸腿,伸著手向前蹭過去。眼神一刻也不能從她身上挪走,嘴裏喊著的不是“brain”而是“你、你!”


    “你是什麽人?”


    其中一個對峙中的壯漢怒斥了一聲。不過,周宇絲毫沒把他放在眼裏,甚至主動將那聲質問屏蔽了,徑直朝妮卡湊過去。


    “哦,這是我請的客人。”


    “客人,什麽客人?”


    這迴是圓桌周圍的十幾個參會者齊聲問道。


    “揭穿厝靈陰謀的人,就是他了。我說的對不對?卡尼大人!”


    “你、你!”


    噗——


    好家夥,旁邊一滿盆涼水兜頭澆了過來。兩個小兵模樣的人澆完水畢恭畢敬地朝圓桌鞠了一躬,歡快地跑了。


    噗啊,大都督吐了一口,張手抹了一把臉。怎麽著,你們這習俗蠻奇怪的嘛!跟傣族的潑水節有一拚,是不是也是潑的越多表示越尊敬啊?


    “我能不能提個意見,以後你們再歡迎貴客的時候能不能潑溫水,開水也行啊,咱別潑冰水不成嗎?容易感冒的!”


    “哦,不是表示尊敬。是防止你得失心瘋,看到我們大小姐絕世容顏的男子大多會有你這種反應,準備兩盆冰水是我們的日常功課。”


    另一個對峙中的中年男子忙解釋道。


    嗨,烏龍了,鬧笑話了。人家把自己當花癡,好嘛,這人可丟大了,麵子可跌到姥姥家。一時間往前走也不是,往後退也不是,全場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大都督仿佛是放大鏡下麵的那隻螞蟻,如坐針氈、坐立不安。


    不過周宇最大的本事就是調整心態和隨機應變,而不是打打殺殺、攻城略地這些。他很快收拾好心思,禮貌地朝不知道是不是妮卡的女人鞠了一躬,捎帶向兩邊坐著、站著的與會者點頭示意。


    “不才卡尼,見過起義軍的各位將軍。”


    “來,請坐吧。”


    妮卡站起身,打了個響指,剛才潑水的兵士搬了一個石凳過來,擺在圓桌一隅。


    “哦,在下不坐了,家裏爐子上還燒著水呢。你們繼續、繼續哈,在下告辭!”


    “你當這是真麽地方,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剛才質問他的那個中年雙手拄在石桌上,幾乎是嘶吼著朝他說道,滿眼的血絲、滿頭的青筋,一口齜著的黃牙恨不得把大都督生吞了。


    “別他媽那麽多廢話!”


    當啷一聲,周宇把帕裏拾金屬環扔在圓桌正中央。那圓環巴掌大小,半天不肯安穩地躺在桌子上麵,直徑兩頭兒撲棱棱震動著。真個房間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金屬環吸引過去,從關注到納悶、從納悶到驚恐,幾乎就是三秒鍾的事情。


    “你、你?”


    “怎麽著,這迴輪到你們演僵屍了?”


    周宇一腳蹬翻石凳,走到剛才嘶吼的中年男子身旁,臉湊了過去,幾乎鼻子對鼻子地看著他,近距離在他眼睛裏找著什麽。


    幾秒鍾後,大都督抬起右手用手背輕輕扇了扇那人胸口,突然加力把他搡了個趔趄,深吸了一口氣坐在那人的位子上。


    正當眾人驚訝,此人何其囂張跋扈、仗勢欺人之時,周宇往椅子後麵一靠,兩隻腳duangduang扔在桌上,翹起了二郎腿。伸出手搓著下巴,斜著眼掃視全場。


    “這迴咱們可以心平氣和好好談談了吧?”


    周宇巡遊的目光最後落在“妮卡”臉上。不過一看她,正演《硬漢》的大都督立馬心化了,以為自己走錯了片場。


    “妮卡”聳了聳肩,攤開雙手緩緩走了幾步。全場十幾個人,唯一沒有被眼前一幕驚悚到的,就是她。


    “你、你跟帕裏拾是什麽關係?”


    被推倒在地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一寸也不敢挪動。


    “什麽關係?你說什麽關係就是什麽關係。”


    “你年紀輕輕的就能號令帕裏拾的亡靈大軍?”


    “不好說,不過你可以試一試。賭博嘛!無非就是輸或者贏,贏了你就名垂千古甚至可以一覽這裏的眾山小;輸了嘛,對不起嘍,賠上你自己還有他、他、他、他們、她的命,就可以啦。在下,並不貪心。”


    周宇剛剛經曆一場血戰,幾十口子人命喪當場,正愁沒地方發泄,突然就有人願意往槍口上撞。你說他能不搓火嗎?能不爆發嗎?所以當粗口男剛啟動要針對自己,周宇就斬釘截鐵地予以反擊。對付這些在山窩子裏以偷襲為主要伎倆的卑鄙小人,不消多想隻一招足矣:搬出來他最害怕的那個,當頭痛擊、就地施暴。


    “卡尼大人,請原諒我的人不懂規矩,我替他向你道歉。在下妮卡,幸會幸會!”


    一支玉手伸了過來。


    妮卡,她承認了她就是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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