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憤怒的章魷嘶嘶低吼著,舉著火矛火盾的步兵原地踮著腳尖觀察張望著,兩方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步兵隊,聽我號令。一二三,投射!”周宇率先拾起剛才被打翻士兵的淬火長矛瞄準章魷的眼睛,奮力擲了出去。一時間,上千個長矛宛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堪堪把章魷四外圈封了個嚴實。它就是想重新迴到地底下,也得花些時間清楚身下的沙土泥石。


    “刷刷刷”的聲音從耳邊響起,淬火長矛像火箭一般射向章魷。盡管奴隸兵們一個個膂力驚人,擲出的長矛威力無比,但射在章魷那堅硬如鐵的腦殼上卻一個個被彈飛開來,隻有極少數一部分射中了它頭殼下長成一圈的眼睛,人族之火觸及章魷的眼睛使它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射眼睛!”周宇大喝一聲,撿起一柄彈迴來掉在地上的長矛,又是一個標準的標槍姿勢投了迴去。顯然,這個大家夥最堅硬的地方是它的腦瓜殼,最柔弱的部分是眼睛,其次是觸角的吸盤處,也就是俗話說的粘膜部位。


    眼看火勢越來越弱,己方的優勢即將轉變為劣勢。章魷此時正忙著躲閃射向自己眼睛的一圈長矛。周宇心頭一緊,這可如何是好?如果一會兒火滅了,可就玩現眼了。突然,他靈機一動,背起一個倒地百夫長的鬆油袋,抄起長矛順著章魷一條耷拉著休息的觸須向上爬去。


    觸角濕滑且在不停蠕動,周宇數次險些滑到,他掏出懷中匕首,眼看就要跌落的時候一刀剁在觸須上,找好平衡後再翻身騎上來。其他步兵在下麵看到副指揮使大人藝高人膽大,也都一個個突刺著長矛,揮舞著盾牌,吸引章魷的注意力,為周宇創造條件。


    好了,就這裏就可以了。周宇算著距離,他現在爬到章魷一條觸須與身體的連接處,繞過去就是章魷那血盆大口了。接下來,就看運氣了。是造物弄人天妒英才還是逢兇化吉攻堅克難,就看這一搏了。


    周宇想都沒想,腳下一蹬躥了出去,他快速跑過幾個如洗衣機一般大的眼珠,把鬆油袋用火矛點燃了。看、看到了,這就是章魷的嘴了。周宇看到一個如同地下停車場入口一般的黑洞就在自己的右手邊,他把燃著的鬆油袋張手一拋,扔進章魷嘴裏。


    此時,章魷眼睛看到的信號剛剛反饋到它的大腦,幾個巨大的觸須迅速迴防,使勁兒拍打著它自己的腦袋、眼睛和嘴巴,一下子周宇就被拋到了空中。


    下落的過程一點也不煩惱。他仰頭看到湛藍的天空,耳邊的風唿嘯而過。離地麵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甚至看到自己旁邊的章魷痛苦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用力地想要咳嗽還是嘔吐著什麽。難道,鬆油袋發揮作用了?


    噗的一聲,落地聲音並不像他預料的那樣鏗鏘有力,周宇白白準備了英勇就義的表情。原來,看到他上演孤膽英雄的一幕時,班布爾便囑咐幾個士兵推過來一個巨大的幹草車。下落時,算好距離把他接住。大都督毫發無傷地玩了次蹦極,但是臉上卻老大不高興。


    不過這些,很快就被章魷痛苦地哀嚎聲奪了風頭。鬆油袋被點著丟到它嘴裏後,這東西脖頸不停地一直一直打怵,眼睛裏像要噴出火一般。吼吼的叫聲變成了痛苦的*和哀嚎。難道,這火這麽厲害?有點兒類似於硫酸啊。


    抖動、蠕動,最後一動不動了。章魷緩緩地癱軟下去,二十幾個觸須也都耷拉下來。周宇試探著靠了過去查探了一番,這大家夥一圈的眼睛已經閉上了。腹部潰爛出了幾十個小洞,有黃褐色的液體汩汩地流出。


    “死了?”周宇用力跺了跺那巨大的眼瞼。


    “好像是真死了!”班布爾拿長矛怎麽戳那章魷,都沒有任何動靜。


    “呦、呦、呦!”歡唿聲響徹了草原,奴隸兵們把手裏能拋起來的所有東西都扔上了天空,互相擁抱著、捶胸頓足著,比打了勝仗還激動。如果在此前,周宇說什麽也不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但在做了幾個月奴隸後,他能理解了。


    這種戰勝天、戰勝大自然、戰勝怪物的戰鬥,對於他們來說比戰勝人要提氣得多。人定勝天這句話如果反複被詮釋,人的自信心就會反複被重鑄,最終變得百毒不侵、無堅不摧。這對於普通人適用,對於奴隸更適用。因為他們的自信心起點比較低。你要是20,他們可能是-400。


    “副指揮使大人,總司令官請您過去一下。”班布爾跑過來衝著坐在地上喘著粗氣的大都督說道。


    “什麽事啊,老薛?我說你就跟這兒看熱鬧是不是,要是我也甩手掌櫃的咱們都得玩完。”周宇沒好氣地甩給他一句,迴頭一想又想給自己一大嘴巴。特麽的,你見過行軍打仗帝王衝第一個的嗎?那絕對是腦子需要烘幹機了。


    “我沒叫你。”薛西斯忙著低頭查探長生軍的死傷,說完就丟下大都督一個人在那兒傻站著。


    “哎我說!你大。。。”


    “是我讓班布爾去喊你的!”後麵傳來清脆的女聲。


    “喊我幹嘛?”那張臭臉轉過來,還是黑如包公一般。


    “我說四哥啊,你是不是傻啊?”妮卡微笑著,朱唇宛若月牙,聲音依舊珠落玉盤。


    “我傻?我怎麽傻了?”


    “那章魷何等兇獸,你就愣著頭皮往上衝啊?不要命啦?”妮卡語氣似是調笑,但周宇總覺得裏麵有一些嗔怪。


    “嗯,我就是個傻子。你倒不傻,你怎麽不上呢?”


    “我?我打不過,我上去也是送死。多一具屍體而已。”


    “嗯,我也沒覺得自己能打過。但是我總得拚一拚,原因就是危難關頭總得有人鋌身而出。你也躲我也退,那不用打了,咱都找個地方頤養天年得了。”周宇甩給她一個不屑的眼神,跟著薛西斯過去檢視戰利品去了。


    “人家擔心你嘛!”妮卡以微不可及的聲音說出的這一句,隻被吹過遼闊草原的風神帶走,卻半點兒沒有飄進大都督的耳朵。


    滋啦啦、滋啦啦,大都督搶了兩個奴隸兵的麵具當成鐵板,生火烤著鐵板魷魚。


    “唿、唿!燙、燙。哎,真好吃!”他一邊烤一邊往嘴裏扔著烤熟的魷魚圈兒。縱使像小山一般巨大,在幾千個奴隸兵的整體作戰下,一下午的功夫便被割成無數塊兒,作為戰利品瓜分掉。周宇特意囑咐他們要用水清理好那些黃色的油狀物,他總覺得那是某種生物而不是液體。與在布魯諾的恐怖蠟像館看到的生物十分相似。


    “大小姐,來一口吧。倍兒香,絕了。真的!”周宇的確是沒吃過這麽香的鐵板魷魚,他伸去匕首遞給坐在一旁的妮卡,上麵插著一塊烤熟的魷須。


    “不了,謝謝。我吃不下。”


    “為什麽吃不下,你不餓嗎?一天沒吃東西了。”


    “不是,我看到這個。。。沒有胃口,太惡心了。”妮卡的臉上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不吃拉倒,還是不餓。真餓極了,就那章魷活的你都能去啃你行不?”周宇悻悻地嘟囔著,他熱臉貼了冷屁股,顯然心情十分不美麗。


    “我聽、聽薛西斯講了他先祖把貓綁在盾牌上作戰取勝的故事了。”


    “唔,那又怎麽樣?你想養隻貓?”周宇按大小個嘬自己手指頭上的油,吧唧著嘴。


    “我、我沒見過貓,也不知道無主之地有沒有貓這種生物。”妮卡鬼馬精靈地說了一句,貌似心不在焉。


    “噢!”一聲噢過後,兩個人的眼神倏地擰在一起,一言不發、眉頭緊鎖。


    大都督心裏想的是,妮卡何其聰明,她正依靠這些點滴細節為大都督出身的世界建模。如果她出自善意或者好奇,也就罷了。但如果她別有所圖,或者是來自某一個勢力的奸細,那後果太可怕了。


    妮卡則有著更深一層的試探,但依舊那樣波瀾不驚、神態自若。她把頭發向耳後別了別說:“怎麽了?”


    “噢,沒怎麽。想起一個朋友。”周宇繼續低下頭吃自己的烤魷魚。


    “你、你很討厭我嗎?”妮卡看他一個字都懶得說,不得已先開口緩和氣氛。


    “討厭倒是不至於,但是你過於神秘,讓人不得不提防。人在江湖飄,最好不挨刀啊!”


    “我很好奇,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動物呢?”妮卡眨著大眼睛,又迴到剛才的話題。


    “貓嘛,是一種天生的獵手。無論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都是它鍾愛的食物。貓時而調皮、時而神秘、時而兇悍,而且傳說有九條命。”


    旁邊傳來妮卡咯咯的笑聲。


    “笑什麽?”大都督十分不解。


    “那、那我就是你的小貓咪!”


    大都督看著她笑靨如花的樣子,在草原的微風中兀自淩亂了。


    “副指揮使大人,總司令說可以出發了。”翌日一早,經過連續兩日鏖戰的大軍終於整備一新,準備向草原腹地進發。兩日來的激戰,一共折了三百來個兄弟,讓周宇心痛不已。他依舊是火葬了這些苦命的人兒,並親手給他們刻了一個墓碑立在半人馬部的廢墟之上。


    那碑上寫著:奉天討賊無名英雄三百之墓。


    每當此時,周宇都會覺得好累。戰爭是結束戰爭最好的辦法,可是在這條路上又有幾人能走到最後。即便到了最後,又是幾人哭來幾人笑。也許,把一切想得更簡單些,才是這些帝王們得以慰藉的唯一坦途。


    “走,出發!”


    前日裏研究地圖發現,精靈草原是一個橢圓形的草原,半人馬部位於正南方。其北是一個騎士的標誌,其西是一個黑色的影子,其東是一個城堡。騎士和黑影都沒有標注名字,但是畫了一個雙刀交叉圖案,想來是十分危險的意思。


    東方的城堡上寫著伊克萊城,畫著食物、馬匹和衣服的圖案。看來,三個方向裏隻有東方才是真正可以補給的地方。此番突進,周宇正是選擇的東方伊克萊城。


    一路無話。


    十日之後,大軍抵達伊克萊城外二十裏的位置。周宇命令全體紮營休息,他把計劃向妮卡詳細講解一番。起初,妮卡寧死不從,她不願再裝扮什麽勞什子的草原最後一個薩米爾。但自己又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最後終於在和周宇的冷戰中妥協了。


    班布爾、瑪夏在前麵趕著馬車,車周用厚厚的草簾遮蔽的,裏麵自然坐的是草原上最後一個薩米爾。周宇騎著馬殿後,就這樣四個人不疾不徐地向伊克萊城行去。到了城頭衛兵那裏,雖覺幾人帶著麵具不像好人。可看他們攏共四人諒也翻不起什麽風浪,就當行腳商人給放行了。


    “來啊、來啊,瞧一瞧看一看啦,新到的上等好貨啦!”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啦哈,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哈!”


    剛一進城,入耳的便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伊萊克城的確是草原上一個璀璨的明珠,難怪就連地圖上都專門標注出來。與坎坤城和卡曼城相比,也不遑多讓。若是論起手工業和商業,怕是更要強上少許。


    “去,迴去!”看到妮卡掀起草簾,東瞅瞅西看看,驚喜好奇的樣子,周宇一把摁住簾子,給她潑了一盆冷水。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兒,還是小心為妙。


    整整三條街都是商販商鋪,滿街叫賣的、雜耍的、看熱鬧的、打架碰瓷兒的,全都是一頭金發。看來這是一個標準的索拉西亞城郭,如假包換。


    都說草原上民風彪悍、男女熱辣奔放,在周宇看來這裏也是如此。男的大多赤著上身,塗著油彩或披著獸皮,女子皆頭戴花環、緊衣短裙,腳踏獸皮靴。


    “為什麽不讓我出去,人家要出去走走!”簾子裏傳來幽怨的嘟嘟囔囔聲。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周宇小聲怒斥了一句。


    “先找個歇腳的地方,然後再說。”說完,大都督翻身下馬找了個路邊賣茶水的大媽客套了片刻,套來客棧的方位。


    “客官遠道而來,一路風塵,進來歇歇腳可好?”人還沒進門,店小二堆在一起的嘴臉就貼了上來。


    “唔,我要兩間客房。還要些酒菜,送到房間裏來。”周宇把馬韁遞給小二。


    “好嘞,客官。客房每間每天一粒金砂,咱先把錢付了可好?”


    “金砂?是什麽東西?”周宇對索拉西亞的貨幣流通情況明顯欠缺些了解。


    “喏,這裏是十粒金砂,先住五天。快去準備吧!”班布爾連忙跨步擋在一腦門子官司的大都督身前,生怕他情急之下拔刀砍人。


    “這玩意兒你是哪兒弄來的?”周宇按照店小二的手指方向一邊走上樓梯,一邊問身後的班布爾。


    “抄了布魯諾的老窩,這東西足足裝了三麻袋。小的隻是聽原來的守衛說過這個,自然知道是好東西,所以一點兒沒剩下全打包了。”


    “哦,你還特麽挺機靈。這把你聰明的,沒誰了是不是?”周宇給了他一胳膊肘,他嗔怪班布爾之前沒交代清楚,但也不是什麽大事。錢嘛,有就花,沒有就搶。


    “原來咱們在奴隸營裏,錢對咱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也花不出去。如今出來行走天下,沒有這些傍身,寸步難行啊!”瑪夏也在後麵幫腔。


    “哎呀,行了行了,快進來吧。給妮、哦不,給薩米爾那屋先查探一番,然後再迴來。”周宇指了指旁邊的房舍。妮卡蒙著一個厚厚的麻布巾,走在幾人中間,連男女都分不清。


    “進去吧,小貓咪?”周宇做了個請的手勢,腳上一陣劇痛傳來,然後duang的一聲碰了一鼻子灰。身後是瑪夏和班布爾捂著嘴的竊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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