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安東尼吞吞吐吐,幾句話過後大都督還是十分清楚地明白了他的來意——帕裏拾想撤軍。


    周宇想到過很多種可能,最可能被分化瓦解和中途倒戈的應該是五族聯盟。他想一千想一萬,卻始終沒有動過一絲念頭,帕裏拾會撤夥。


    不過,好在機器就是機器,它做出決定後會按照程序來操作,至少派人來知會一聲。如果戰事正酣、兩軍對壘、劍拔弩張的時候來這麽一檔子,可就讓義軍吃不了兜著走了。


    “臨陣脫逃、不戰而退,帕裏拾就不怕我治它的罪嗎?”


    雖然心裏泛嘀咕,但口舌上不能有絲毫退讓。周宇為什麽擺出一副三軍統帥、揮斥方遒的範兒,而不是和顏悅色、好說好商量的麵孔不是沒有道理。


    若放在平素裏,他斷不會在眾人麵前讓安東尼和豔後下不來台,三番五次強調自己是君而帕裏拾是臣,他們所至乃是匯報而不是通知,核心目的在於傳遞出“一切盡在掌握”的信號。


    試想,仗還沒有打,帕一、帕二方麵軍就撤退了,留下義軍和五族聯軍一前一後大眼望小眼。那這仗,還能打嗎?就算打,能打贏嗎?


    至於剛才借著懲戒眼神猥褻豔後的幾個心腹而把他們遣送出去組織沙場練兵,也是大都督的計謀。現在隻有139和自己,說清道明、捋順來龍去脈就自然得多。不過,歐洲人無法體會亞洲人“瞬間變臉”這種政治技巧,周宇隻得慣性地讓他們適應幾分鍾。


    “這個、這個。。。”


    周宇和帕裏拾商議“星球大戰”計劃的時候,安東尼並不在場。所以,雖然縱橫捭闔多年但他依舊摸不透眼前這位年輕人的脈絡,不敢擅自接話。


    “罷了,我也不難為你,指揮官大人。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還想迴去嗎?”


    周宇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麵向帳外廝殺對戰著的萬千兒郎。


    “想、怎麽不想?隻是,帕裏拾大人的意思十分明確,契約客不參與義軍與天音城之戰。至於是什麽原因,在下位卑言輕,不得知也不敢問。”


    大都督的瞳孔裏倒映出一個個年輕的麵孔,他們手持長矛短劍,一躍而起奮力撲殺對麵的假想敵。這是自己安排的一對一單練演武課,勝者會被重新分組繼續捉對廝殺,剛才傳令下去連續在五場演武課上取勝,會誥封千夫長。


    所以,這一次的演武課極為激烈。


    “唉,它終究還是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什麽?”


    同樣站起身,陪立在周宇身後的豔後輕聲問道。安東尼此刻用力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顯然壓力極大。若是此番不能勸說西庇阿和伊巴密濃達撤軍,他會被帕裏拾處以重典。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鬼知道,那倆人是不是早已投了周宇的誠,不再唯帕裏拾令是從。


    “它不是人,理解不了人為什麽活著,又為什麽死去。”


    “那人到底是為什麽生死呢?”


    “人活著是為了讓陽光普照大地,人死是為了讓太陽照常升起。”


    “普照大地?照常升起?”


    “對,你看外麵這些年輕人他們有血有肉、有父母有的也有愛人孩子,可是為什麽要舍棄親人奔赴沙場,用青春和熱血去交換一場生死未卜的戰爭呢?”


    “那是因為他們迫不得已,沒得選擇。”


    在豔後的字典裏,人之分兩種,一種是自己一種是奴隸。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人全是奴隸,包括士兵。無論是侵略戰爭還是衛國戰爭,奴隸們都必須衝在前麵、擔當炮灰,自己乃是真命天女,豈有上戰場的道理。


    “你錯了,女王殿下。他們有選擇,我與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生死文書、賣身契約,他們之所以戰鬥是為了讓陽光普照大地,讓杜班西亞不再暗無天日。”


    “那他們為什麽要舍身赴死呢?”


    “他們選擇前仆後繼地去犧牲是為了讓先輩們的血不會白流,讓普照大地的太陽每天照常升起。你看到他們的臉上了嗎?也為了自己的孩子臉上不再刻字!”


    “你的這個理論我還從未聽說過。”


    “哈哈,也屬正常,女王殿下,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思維方式能有交集就算不錯。若是強迫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有些矯情了。哎呀好渴,139把茶幾上的水杯遞給我!”


    139連地方都沒挪動,它應該是算好了延展機械臂操縱這個動作比啟動履帶去操作更加節省能量。這小子最近越來越聰明了,不會跟特斯拉在一起時間久了,智力進化了吧?太可怕了。


    粗陶質地的杯子入手,或許是太燙了還是怎樣,大都督沒能持住,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摔成了幾瓣。


    在門外候著的老蝮、步虻、圖達、傑朗等人一擁而入,若是周宇喊人,隻需入內一人聽令即可。此時三軍統帥摔杯子,一定是有大事發生,難道有刺客?


    “老蝮,把他二人給我拿下!”


    “什、什麽?”


    “什麽?”


    同時喊出這個詞的不知是衝入帳內的幾人,甚至連安東尼和埃及豔後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麽話沒說幾句,這位特使大人就要動粗啊!


    “愣著幹什麽?我說把他們倆給我綁了!”


    這迴聽清了,還是圖達等人麻利,他們跟隨周宇時間最久,完全不會猜測大都督為什麽做、有什麽目的和後果,人生就是四個大字:幹就完了。


    老蝮一看大主任的隨從都擼胳膊挽袖子大步上前了,自己也別擎著了。管他為什麽下令綁縛前來探班的老朋友呢,自己是兵,就算是兵頭子也是兵,抓落實就得了。


    三下五除二,在安東尼和豔後驚懼的眼神中,二人被捆成了粽子,還是雙黃的。為了防止他們唿救,傑朗還給每人嘴裏塞了一塊厚布。本來他想撕自己衣角來著,周宇一看那油漬麻花的衣服,嫌惡地擺了擺手,把自己私藏妮卡的一方絹帕貢獻出來堵了豔後的嘴。至於安東尼嘛,他是大老爺們兒吃點苦頭就吃點苦頭。


    總比我們幾萬人命喪黃泉的好。


    “步虻,他們帶來多少人?”


    周宇警覺地詢問,生怕消息走漏出去。自打安東尼說出撤軍兩個字,他腦中就以篤定要限製住二人的人身自由,千萬不能讓消息泄露出去,否則這場蓄謀已久的兩軍對決可就提前流產了。


    “迴大人,他們倒是沒帶多少人,連侍從護衛都算上不過三十幾人。不過入帳之前,倒是有兩隻快蠍不知領了什麽命令,向東西方去了。”


    “不好!快,快派快馬出去,截住那兩隻魔蠍,千萬不能讓他們到大營!”


    步虻滿臉懵逼,還是老蝮經驗老道,他一把推開步虻,衝出中軍帳外,翻身上馬打馬就追。圖達也不含糊,速度不比他落後半秒,同樣的動作送給了反方向。


    希望他們來得及,若是讓斥候把消息傳給了西庇阿和伊巴密濃達,事情就變複雜了。撤不撤軍暫且不提,二人會跟自己要人,到那時候氣氛就不能用緊張來形容了。


    安東尼被綁在帳內巨柱上咿咿呀呀扭個不停,看意思是想跟周宇理論。不過他這中軍大帳選址極佳,乃是圍著一根巨大的穿天鍾乳石而建,別說捆一個人,就算是把小梁捆上,它都拉不彎、撞不斷,結實得很。


    倒是一旁的豔後,綁縛之下十分安靜,緩緩閉上美目仿佛在思考著什麽,一動不動。


    小梁?想到龍,周宇一拍大腿。


    他衝出帳外,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正在遠處和邦帥嬉鬧的小梁聞聲一個縱躍,巨大的蔽日雙翼隻扇了半下便落在周宇身前。


    大都督也不怠慢,連忙伏下去交代了兩軍。小梁與他溝通毫無障礙,拍打著巨大翅膀領命去了。那股勁風吹得周宇和傑朗等人必須要拄在石柱石牆上,才不會被吹走。


    他急啊,特別急。派出小梁也是雙保險,萬一圖達或老蝮任一一方出了紕漏,或者壓根就追不上通風報信的人,前麵的一切就都泡湯了。所以他告訴小梁,飛起來看兩匹快馬,哪邊慢就去往哪邊幫助追擊,看到騎蠍子快步行軍的人直接叼迴來。


    在帳外來迴踱步還沒有三圈,小梁就迴來複命了。它都沒有完全落下,隻在兩三米的高度上一鬆爪子,一個士兵模樣的人就被扔在大帳前的空地之上。


    帳內不能動彈的安東尼穿門一看,雙眼緊閉重重地一低頭,不再看過去了。被捉之人,正是自己派出去向契約客通信的斥候。


    不出一分鍾,又是撲通一聲,齊了。


    待到圖達和老蝮灰頭土臉、垂頭喪氣迴來,想要稟告周宇一無所獲、提頭來見的時候,大帳內已經一切恢複了正常。


    “老將軍,那龍真快,真的。您前腳剛走,它就把人逮迴來了。”


    “圖達,這迴你真輸了。大將軍的吞食天地雖然不在,但那龍也毫不遜色,閃電一般就把斥候捉個正著,而且是兩個人。喏,這不現在跟那一男一女都被關押在後麵的山洞裏。”


    看著鐵青著臉的二人,周宇連忙起身安慰。


    “唉?你們也別泄氣,我呢也不是信不過你們,隻是這家夥在天上飛的,肯定要比咱在地上爬的快吧。別管黑貓白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再說了,這種體力活能幹,那些個動腦子、用技巧、費心思、算計人的活計,龍也好、吞食天地也好,它們做不了。到那時候,我還得仰仗各位啊!”


    這些人都是大戰的中流砥柱,千萬不能傷了他們的士氣。周宇這麽說,既給足了二人麵子,又讓別人get到了自己的重要性。的確,動物有它們得天獨厚的天賦,就像警犬可以進行多種人類做不到的作業,但是破案還得靠人,人才是第一生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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