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周宇沒想到的是,安東尼和豔後對返迴出生地有著剛毅的執念。無論他如何巧舌如簧、口吐蓮花,他們仍不為所動,堅持聘用大都督為見習參謀,主抓反穿越工作。


    倒是那個腓力看上去不溫不火、不疾不徐,猜不透心思。周宇一直在想,看他的發色容貌以及與安東尼相處的關係,應該也是來自前世無疑,可叫腓力、菲利普、飛利浦、費利佩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到底是哪一隻呢?


    “信使大人,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今日你暫且休息,本王哦不,本官讓腓力引你前往落腳之所。明日一早,還望移步神秘之所,共商大事。”


    安東尼的話雖然說得很客氣,但語氣並不溫婉,甚至帶有一些命令的口吻。周宇一看他話裏話外似乎下了逐客令,很識相地拍了拍睡著了的薇婭,一前一後跟著腓力向圓柱體外走去。


    離開的路上,他有意觀察了一番前後左右,柱體內外光滑整潔,懸吊著火盆的一圈線纜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知道是什麽內容物竟然如此結實,能夠禁得住巨大的火盆。


    “腓力將軍仿佛對在下不是很歡迎呐?”周宇一邊走,一邊沒話找話。緩解氣氛、專治尷尬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哼!”腓力用一個語氣詞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周宇納悶,在來的路上這位將軍對自己還算禮遇有加,甚至當安東尼詢問他處理意見的時候,這廝也力主把自己二人放逐而非就地斬首。這麽看,他應該是個善人,為什麽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橫眉冷對起來了呢?


    “腓力將軍,俺是個老實人,不喜歡掖著藏著,也不喜歡背地裏搞些小動作。您要是對我有什麽不滿,大可以攤開來說,咱們明人不做暗事,一是一二是二,說開不就好了嗎?”


    “老實人?我看你是不要命的人才對。”


    “此話怎講呢?在下不解。”


    周宇真的不知道,有什麽比他帶著薇婭衣食住行沒有著落,在黑暗中四處流浪更加危險,投靠安東尼怎麽就變成不要命了呢?


    “既然你識得愷撒,自然當知曉他三人之間的事情。”


    “嗯,有些了解。”


    “既如此你還敢隻身前來送信,不是求死是什麽?我已經給足你機會脫身,可你這不知死活的家夥,偏偏要留下來。不是不要命是什麽?”


    “我怎麽就求死了呢?這裏有吃有喝、氣候宜人,比在危機四伏的外麵居無定所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周宇皺著眉頭,兩手一攤。


    “伴君如伴虎,好自為之吧。”腓力說完這句,似乎不再想繼續交談下去,加快腳步甩開二人一段距離,遠遠在前麵帶著路。


    供周宇和薇婭二人落腳的地方是一處獨立的房舍,腓力把他們引到入口便轉身離開,連辭別的話語都懶得說。大都督聳了聳肩,既然人家始終繃著冷屁股咱也別用熱乎臉使勁兒往上貼了,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最好。


    不高的房舍需要低頭才能進入,即便身在腹中也無法直立行走,大都督咒罵了一句後挨著門口處找了處地方癱坐下去,幾天馬不停蹄的跋涉加上剛才喝了幾杯的酒勁兒上來,倒頭唿唿大睡。


    一覺醒來應該已是日上三竿,雖然看不到太陽,但伸著懶腰的周宇覺得自己起碼深度睡眠了八小時以上。四處張望了一番,他心頭一緊,薇婭那丫頭不見了。


    “薇婭、薇婭?”周宇披上衣服,推開門出去尋找。


    地下城的日夜沒有界限,如同進了澳門的賭場,若是沒有鍾表,你甚至無法判斷現在的時辰。


    憑著昨夜的記憶,周宇一邊唿喊一邊向“多功能廳”尋去。一路甚至沒有人經過,四周除了每隔十來米佇立的一個火盆外,目力所及之處全是黑暗。


    “站住!”城堡外四個軍士手中長矛一挺,阻住了他的去路。


    “幹什麽的?”


    “幹什麽?找人。薇婭!薇婭!”周宇踮著腳尖,朝門內喊去。他尋思著,大清早孩子會不會餓了,來豔後這裏找吃的。


    “王宮要地,大唿小叫,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給我拿下!”帶頭的軍士一聲令下,其他人衝上來三下五除二把周宇撂倒,捆了個粽子。


    “唉、唉?放開我、放開我!”周宇跟待宰的豬玀一般被丟在路邊,除了用背在地上打陀螺以外做不出任何動作。


    “呦,這不是參謀官大人嗎?”一張微笑的臉從上向下靠過來,擺在自己頭上一尺之處。


    “腓力,你讓他們放開我。”


    “咦,他們也是按章辦事、職責所在,我雖然是將軍但也不能官大一級壓死人吧,還得按規矩來。他們說你在這兒大唿小叫、行跡鬼祟,是不是真的啊?參謀官大人!”腓力把頭偏向一邊,心不在焉地問道。


    “什麽大唿小叫、行跡鬼祟?我來找孩子,孩子不見了。”


    “噢,孩子不見了。孩子不見了你可以上報嘛,一定要擅闖重地嗎?難怪人家把你捆了個五花大綁丟在這兒,簡直就是自找的。”


    “腓力,你不要陰陽怪氣、指桑罵槐,有什麽本事什麽過碼你朝我來,別對孩子下手。卑鄙!無恥!呸!”


    周宇是真的急了,他不怕別人明著捅刀子,就怕有人背地裏下絆兒,尤其是對涉世未深、毫無判斷力的孩子下手,簡直是禽獸不如。


    腓力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被周宇吐髒了的右臉,微微一笑站起身,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來人,把他押進去。”一聲冷喝從前麵傳來。


    “將軍,這是所為何事?”妖嬈坐在石台盡頭的豔後率先認出衛兵押解之人,不解地問道。


    “稟告女王,信使大人在庭外高聲喧嘩,勸阻無效後被衛兵製服,特押來聽候發落!”


    好你個腓力,居然瞪大了眼珠子撒謊,周宇沒好氣地哼唧了一聲。反正也沒什麽好辯解的,人家說你褲襠裏有屎,你還真當眾脫下褲子讓人圍觀嗎?


    “哦,竟有此事?信使大人,何事喧嘩呢?”銀鈴一般的聲音入耳,如同夜鶯輕啼。


    “沒事,找孩子。”


    “找孩子?可是那個女娃?”


    “嗯!”


    “哎呀,忘了囑咐下人通告你了,孩子一早被我派人接入王宮,現在後院玩耍之中。看把信使大人急的,來人!快快鬆綁!”


    周宇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腓力,捎帶著對豔後的好感也大打折扣。這些所謂高高在上的人一點兒規矩都沒有,一個個人五人六、仁義禮智信掛在嘴上,其實個頂個的齷齪。


    “謝女王大人!”周宇頭也沒抬,兀自整理著破爛的衣衫。


    “信使大人來的正好,快隨我移步神秘之所。馬克已經早早過去,在那裏等候大人指點呢。”豔後說著,光著潔白如玉的小腳丫子從石台上小跑著下來,一把挎住大都督的胳膊,拉著就要往外走。


    被女人強來的確有些不適,尤其是如此美麗的女人。周宇老臉一紅,不自主地瞟了瞟左右。幾個衛兵看上去沒什麽異常,似乎見怪不怪了。倒是腓力將軍,眼睛似乎要冒出火來,怒不可遏地哼了一聲,甩膀子先行離去。


    噢,明白了。周宇心頭一緊,原來這個腓力之所以排擠自己、前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是因為豔後。可自己對豔後根本沒有非分之想,他有這個自知之明,別說肉體完全配不上人家,連靈魂都差著十萬八千裏呢,怎會叫將軍大人誤會了呢?


    “女王殿下,殿下?請自重,我自己能走。”周宇提高了些嗓門,有意喊出來讓腓力聽到。


    跟著腓力、豔後和一票侍從衛兵從塔內出來,繞了一大圈來到圓塔正後方,大都督才有幸一睹神秘之所的風采。


    在古人眼中的神秘,諸如反應堆、大壩、軍事基地、飛船一類,在周宇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工業集成。讓他研究和製造他沒有這個本事,但要是說出個一二三四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信使大人,你可來了。”他拖著瘸腿還沒走到,安東尼就帶著幾個衛兵迎了上來。周宇的眼睛沒在他身上做哪怕多一秒的停留,直接越過老漢望向他的身後。


    想必這裏已是禁地,並被貼上了兇險的標簽,所以甚至連火把都沒有一根,賴以照明的居然是兩根銀蛇,劈裏啪啦怒吼個不停,在空中肆意扭動著邪惡的身軀,無序地放逐自己。


    “這、這是?”周宇看著眼前之物,陷入猜測。


    “是兩條魔龍!”安東尼拍了拍周宇的肩膀,深沉地答道。


    “魔、魔龍?”周宇瞪大了眼睛,不得不自我欺騙地重複了一遍。


    什麽魔龍,不就是兩根電纜嗎?無非是粗壯一些,大概有電線杆子粗細,怎麽就跟龍扯上關係了?周宇想笑,但看到周圍之人一個個眼裏透露出來的虔誠,還是放棄了。


    不知道電纜的動力源泉在什麽地方,但千百年過了仍然是一種通電狀態,隻是因為中間斷開、電流外泄、正負極交錯,導致兩頭在空中狂舞,被這些人誤認為是魔龍。


    也難怪,又是狂躁舞動、又是火星四濺,估計也曾有人企圖上前“降服”,結果可想而知。這些要素結合在一起,不免讓人以為它們是神物,周宇不禁設想,如果自己沒念過書、從小在蠻荒之地長大,可能也會這麽認為。


    “信使大人,我相信得道歸途的秘密就在魔龍身後。你看到了嗎?”安東尼指了指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電纜後麵。眼前的工事約莫五六層樓高,四四方方一個建築物,除了兩根火舞銀蛇外大多是死的“魔龍”。周宇順著安東尼的手指看過去,那堆電纜後麵,時不時閃著的電光火石映射下還真有蹊蹺。


    我嘞個去,大哥、大姐們,這叫秘密嗎?周宇終於看清了電纜後麵的東西,是兩扇大鐵門。


    “這就是魔龍?這就是神秘之所?”周宇長大了嘴巴,不知是旁人太封建,還是自己太唯物。


    “是啊,若不是魔龍還有誰能守住通往前世之門。”安東尼意味深長地說著,眼睛一刻也未離開過張牙舞爪的電纜。


    別逗了行嗎?周宇實在無法繼續欺騙自己下去,這跟參加某個學習班,被人非法拘禁起來天天洗腦上課沒有區別。


    “迴、迴去的路在那扇門裏?”問完這句話周宇都想抽自己一個大耳瓜子,這特麽不是廢話嘛!怎麽可能在這裏,那就是個發電廠。


    “正是,信使大人可有辦法?不不不,信使大人高深莫測、英雄少年,一定有法子破此妖獸對不對?”現在反過來了,輪到安東尼拍周宇馬屁了。


    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通向地府的通道絕對不在這裏。但並不妨礙周宇將它合理設計利用。看眼前這個發電廠的樣子,應該仍有能源存續。如果有能源,就應該可以讓設備運轉。


    讓什麽設備運轉呢?比如說,動力艙的門。


    想到這裏,大都督又是一陣心絞痛,他不想打開那扇門看到的是妮卡的枯骨。可不是枯骨會是什麽呢?難道是一個活蹦亂跳的丫頭,那就是活見鬼了。


    “信使大人?信使大人?”


    安東尼和豔後倆人一左一右搖晃著靈魂出竅的大都督,半晌才把他搖醒。


    “哦、哦,怎麽了?吃飯了?”周宇舉起袖子抹了抹嘴巴。


    “哦,不是,本官是詢問信使大人可有法子破此妖獸,隨後你我幾人破碎虛空、重返人間呐!”


    周宇張開左手手掌,罩住自己的額頭,用拇指和中指分別掐住兩側太陽穴,用力揉了頭,不知道如何對幾人開口,有時候打碎別人做了許久的夢是一種罪,十分殘忍的罪。


    “指揮官大人、女王陛下、腓力將軍,我很想告訴你們一個噩耗。”


    “什麽噩耗?”三人齊刷刷地把目光收迴,聚焦在周宇臉上,連腓力都把臭臉收好換上了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我不知道魔龍後麵的門通往哪裏,但我百分之百肯定它不可能通往人間。”


    “什麽?你怎麽知道?”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因為你們口中的魔龍並不是龍,而是斷裂了的電纜。它身後守著的大門也不是什麽幽穀仙境,而是一個發電廠的大門。”周宇聳了聳肩,別說我不告訴你們真相你們會失望,告訴你們真相你們真的會絕望。


    可是他錯了,因為他的一番話幾人更加興奮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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