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女唯唯諾諾地踩著小碎步靠過來,頭也不敢抬一直盯著地麵。


    “從人家那裏拿的什麽東西,還迴去。”墮落先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周宇。


    “沒、沒拿什麽。。。”


    “你還敢嘴硬,我沒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已經是對你罔開一麵了,難不成你也想在地上躺上兩個月不成?”墮落先生說到後麵,語氣逐漸轉冷並夾雜著幾分威嚴。


    蜥女極不情願地從手指上摘下一個東西扔在大都督身上,然後轉身氣鼓鼓地去到車廂另一側了。周宇拾起詛咒之瞳,吹了吹又戴在自己左手小手指之上。嘿,還真別說,失而複得的速度遠超乎自己的想象。


    “小兄弟,對不住、對不住了!”說完,墮落先生沒多說什麽,轉身也朝那個方向走去。


    劇痛過後的大都督心思久久不能平靜,他寧願相信蜥女不是壞人,隻不過是貪玩才與夥伴合謀,設計作弄自己一番。這個法子既能讓他自己說出魔術的秘密,又能騙得一個寶貝何樂而不為呢?如果這麽說,人家也沒什麽錯,誰讓你自己願意上鉤?天天有人打電話讓你匯錢過去,成百上千的人都知道這是電信詐騙,可每天仍然有人上當。


    可為什麽墮落先生一直等她們鬧騰了半天,直到自己腳踝被踩斷了才出麵製止呢?難道他之前熟睡到如斯程度,耳邊炸雷了還數羊呢?如果不是,這裏麵可就有意思了。更深的玄機隱含於此: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至於他們的終極目的,大都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種猜測成立的前提是人性本惡。


    可人性,本來不就是惡的嗎?你有沒有想過,為了活下去人可以做出多麽滅絕人寰的事情。易子而食、烹兩腳羊、弑父滅兄、*不道,人被逼急了連畜生都不如。正是為了超脫法律在更高層次約束個體和群體的行為,人類社會才會在文明發展進步到一定程度衍生出宗教。


    宗教存在的意義不僅僅是讓人心靈有歸宿、情感有寄托,更主要的是給人勾勒出一個道德紅線,告訴人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什麽是善良、什麽是邪惡。當德國人看到南方某一個縣城為了追求經濟利益,全縣人開足馬力生產、代工世界上一半產量牛仔褲的時候,腳下藍色的小溪、周遭讓人窒息的惡臭、孩子們絕望的眼神催促他們搞清楚這些人信奉什麽宗教,腦子裏有什麽信仰,竟然如此可怕。


    嗬嗬,他害怕自己猜對了。茹毛飲血、原始文明的無主之地上,道德是什麽東西,能當飯吃嗎?蜥女真是個好演員,看到自己帶著個孩子,知道用孩子當切入點引誘自己上鉤最為管用,所以才會編造了她懷孕那個謊話。墮落先生也不錯,堪稱演技派,除了出場稍稍有些晚以外,可以說毫無破綻。露餡兒這個鍋,應該由劇務來背,輪不到人家男一號。


    過不多久,噗喜團的所有人在一陣鼓聲中起床集合,貌似還有個什麽報數統計的環節。周宇沒心思看他們表演,咬著牙把自己的右腿拽了起來,膝蓋不敢迴彎兒,隻要輕輕一改變動作,腳踝上就如有高壓電流通過一般,疼得他要昏倒。媽的,這妞下腳真夠狠啊。騙了我,還要對我拳腳相加,這是什麽世道?


    要不是他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打女人。嗨,別說那些如果了,沒有如果。薇婭一邊擦眼淚,一邊撕掉自己衣服的一角,給大都督擦拭額頭的冷汗。


    “乖,不哭不哭哈,沒事兒!你看,這不沒事兒嘛!”周宇強擠出三分笑,動了動腳麵。天知道,這是他最後一絲力氣了,其他所有的都投入到與疼痛做鬥爭去了。


    什麽時代,被人獵殺的時代。怪隻能怪自己太仁慈,大都督一言不發,望著熱火朝天的噗喜團團員們。所有人熱衷於自己的節目和表演,或高談闊論、或交頭接耳,時不時傳來幾聲爽朗的笑聲,沒有任何人關注他和薇婭的死活,就像昨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也許,在精神生活極度匱乏的這裏,整蠱自己所能帶來的快意如同冰雪裏的一絲溫暖,來得快去得更快。


    “來,薇婭,扶我起來。”周宇閉目養神了一會兒,讓薇婭拉他起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舉步維艱這個詞的真正含義,不僅是身體上的痛楚,更多的是在別人的視線終點你還能否保持自尊的問題。


    一步、兩步、三四步,周宇扶著車廂壁向前走去,薇婭憤怒地盯著那些看他走過來也不扶一把甚至身子都不願意挪動一步的人。


    “不好意思哈,各位老大,借過!借過!”周宇單腿蹦躂著,臉上賠著笑臉,嘴上不住地賣著客氣話。


    “哎呦,卡尼老弟,這是怎麽著?”看他快走到門口,一個熱情洋溢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是墮落先生。


    “哦,勞先生惦記。小弟覺得在這裏久了會打擾各位清修苦練,一直蹭吃蹭喝的也不是個辦法,我想還是往迴走走看看。”


    “哎呦,我的好老弟,那邊你是經過了的。蛇族、魚族霸占著第二節,第一節車廂裏全是雞鳴狗盜之人。不是虎穴就是狼窩,老弟還不如就在我這裏歇息,好好養傷,我以墮落先生的名義保證,沒有任何人敢再動你一根汗毛。”


    算了吧,雞鳴狗盜之人?大都督現在看狼女都是雙眼皮兒的,比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強上一百倍。雖然周宇不知道墮落先生演這麽一出好戲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但剛才他出現的時機和說出來的話語讓自己再一次確定了:這裏有詐。


    “哦,不了不了,太添麻煩了,真的。老哥的好意小弟心領了,我們倆去闖一闖,實在不行我們再迴來不遲嘛!主要是看您這裏忙著彩排,別耽擱了您的大生意。”說罷,周宇深深鞠了一躬,一個大跳過去按住門把手,就要拉開。


    果不其然,墮落先生的臉色微變,剛才還虛情假意的笑臉倏地冷下來。他撫了撫金絲邊眼鏡,向後退了兩步,四五個漢子把周宇和薇婭圍在中間。


    銀鈴一般的笑聲響了起來,由遠及近。


    “外鄉人,這麽快就要走啊?在噗喜團玩得還盡興嗎?可別到處去說我們招待不周噢!”大漢們齊刷刷地向兩側避開,一個妖嬈女子走了過來,是蜥女。


    大都督歎了口氣,心想我就說嘛,你怎麽會缺席這種刁難的場合。果然這女人跟墮落先生二人是合計好了的,需要大棒就是你出馬;需要胡蘿卜就是他歌唱。你方唱罷我登場,你們也不嫌累得慌。


    周宇低頭在薇婭耳邊輕輕咬了一下,轉身把她擋在身後。


    “蜥女姐姐,有話咱們好好說,成不成?別嚇著孩子!”大都督假裝懼怕,一點點向門口蹭過去。


    “話呢肯定是要說的,不過不是我說而是你來說。不把你身上的秘密交代幹淨,你別想走出這扇門!”蜥女冷若冰霜地質問道,好像周宇刨了她家祖墳。


    我的秘密,我有什麽秘密?這群家夥不會認錯人了吧?周宇管不了那麽多了,張開雙臂一個虎躍撲向麵前的幾人。


    “快,就現在!”他暴喝一聲。


    就算沒有碎鱟那樣的塊頭兒,周宇也是一百七八十斤的一坨肉嘛,更何況被他直接撲倒在地的還是蜥女。軟、軟綿綿的,好舒服嘛!是什麽東西,讓我用我的抓奶龍爪手判斷一下。


    剛搭上手,啪的一聲他臉上重重挨了一巴掌。不是說好好說話嗎?怎麽動起手來,周宇很不開心地看了一眼被他壓在胯下的蜥女。


    “給我打!”蜥女一個翻身站起身來,周宇是起不來的,剛才撲倒幾人用盡了他所有力氣。聽到這句話,他放心了。好!小時候打架最習慣聽這句,隻要對方一喊給我打,他就躺在地上雙手抱頭,把自己蜷成一隻穿山甲的樣子。


    嗶哩吧啦一通拳腳,護住了頭和髒器的周宇甚至感覺不到什麽痛楚,因為腳上的痛掩蓋了一切。人是這樣子的,身體的痛楚區分等級,當你分娩的時候可能絲毫感覺不到牙疼;而當你牙疼到想撞牆的時候,手上挨一刀也沒有什麽。


    “給我往死裏。。。”話還沒說完,蜥女臉色變了。孩子呢?怎麽這小子身後的那個丫頭不見了?她一躍而起,扒拉著人群四下尋覓,可哪裏還有薇婭的影子。


    “先、先生,您來一下!”蜥女怯懦地喊了一句。


    “又什麽事情?”墮落先生不耐煩地從遠處走過來。


    “孩子、不見了!”


    “什麽?”


    轟的一聲,車廂門連著合頁整扇被踹開,直挺挺地拍了下去。此時圍在大都督屁股後麵猛踹的兩個哥們兒遭了秧,後腦勺生生被開了瓢。


    “碎鱟,你是不是瘋了?你想幹什麽?”正對著門窟窿的是墮落先生,他扶了扶眼鏡,義正言辭地怒斥來人。


    “哦,沒、沒什麽,我剛才在隔壁跟伏蟒決鬥,用力過猛不小心撞碎了你的門。實在抱歉、實在抱歉哈!”碎鱟雖然嘴上說著客套話,可手裏的狼牙棒卻絲毫沒有那麽禮貌,在靠近自己的幾個莽漢麵前掃了一遍,驚得這些人統統後退兩步。


    “哦,是啊!碎鱟,你怎麽這麽不小心?撞壞了二皮狗的車門哩。我看你小子可得準備好賠人家了,要不你就給人家修好!”他身後說話的正是伏蟒,倆人一唱一和,傻子都能看出來是故意找茬來的。更何況,伏蟒鐵塔一般的身子後站著的是一個眼淚還掛在睫毛上的小女孩,不是逃跑那個丫頭還能是誰?


    蜥女恨得牙根兒癢癢。她縱使很想發作,可目下時機不合,老大也沒有發話。伏蟒雖然是個粗人,可是他粗中有細,一語道破了原委:這車往遠了說不知道誰是主人,往近了說負責人也是二皮狗跟老豬頭,跟你墮落先生沒有半毛錢關係。要賠,也不是賠付您老人家。


    “伏蟒,你是擺明了來找茬的吧?”蜥女尖著嗓子吼道,因為憤怒導致聲線已經破了音。


    “嘿嘿,還真不是。老子是來找人的!”說完,伏蟒一把搡開剛站起來捂著後腦勺擦血的兩個漢子,跨步進來。


    “你、你要幹什麽?”眼看青麵獠牙的伏蟒馬上就要親上她的嘴唇,蜥女急忙向後退去,惡心得想吐。


    “沒什麽,哈哈哈,我來找他!”伏蟒一把拎起大都督,扛在自己肩膀上,轉身就往自己車廂走。


    “我說伏蟒,你這麽做有些不合規矩吧?”半天沒說話的墮落先生皺著眉頭,擲地有聲地說。


    “規矩,合規矩!非常合規矩!這小子的孩子,喏你看見了,就是那個丫頭,剛才在我吃飯的碗裏撒尿。奶奶的,老子一問她爹在這邊風流快活呢,這不趕緊跑過來擒他。媽的,子債父償,今兒老子跟他們爺倆兒沒完!”說完,他頭也不迴地扛人繼續走。


    都是刀尖兒上混飯吃的主兒,伏蟒和碎鱟對於這些訛人的把戲向來是信手拈來。玩陰的,他們可能玩不過墮落先生;但是要玩橫的,可能還真不怕他們噗喜團。


    “碎鱟、伏蟒,我明確地問你們一句,你們倆是護定這小子嘍?”墮落先生撕破臉皮,直接擺出底牌。


    “我都說了,是找他算賬、找他算賬。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腦子壞掉了?”


    “你們可想清楚了,在下在虎鯨和仇蝰兩位大人麵前,還是有幾分薄麵的。不要丟了西瓜揀芝麻,這樣不劃算!”


    “哈哈哈,嚇唬老子?當俺是廈大的?”碎鱟duang地把狼牙棒墩在門前,單手攤開、弓腰沉臀,擺出一副張飛鎮守長板橋的架勢。周宇聽著好笑,你這造型廈大要是能招錄你的一定是表演係。


    雖然十幾個壯漢圍了過來,不過沒人想跟碎鱟動手,就算墮落先生下令,衝上去跟魚族排名前十的好戰分子刀劍相見也落不下什麽好果子。更何況,門外還有幾十個腦袋虎視眈眈、摩拳擦掌地朝這邊望進來。


    蜥女絲毫不懷疑,一個不小心第二節車廂裏魚族和蛇族的勇士就會衝進來,把百鬼噗喜團踩成渣渣,而自己可能會被五十個壯漢*到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變個不停,最後被吊死在房頂上,沒有人敢來收屍。殺人越貨這種事情,她們這類技術流絕對不是亡命之徒的對手。


    叮的一聲,被伏蟒扛著快要走出車廂的周宇拇指一彈,一個紫色小物打著滾兒、翻著麵兒、帶著旋兒地撲向蜥女麵門。


    “什麽暗器?”蜥女伸手一擋,應聲接住。攤開手心一看,原來是那枚有磁性的戒指。這個瘋子,怎麽把戒指又給迴我了?


    蜥女納悶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隨之變成了紫色。再抬頭去找那個被自己踩殘的小子,隻見他的嘴長得大大的,仿佛在說著一句什麽話。看口型是:


    我、會、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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