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是連珠炮一般,周宇也拿捏著恰到好處的音量,確保隻有二人聽得到。既然要賣個人情,就得賣的服服帖帖、牢牢蹦蹦,絕對不能又做人情又做聖母婊,那樣反倒兩頭不討好。


    “你這是為何?難道就是為了逼走他?”


    浣羽頭頸微微一側,意思是詢問周宇是否在意的人是滅霸。她有一百個放心,能夠把對麵這位聯軍總司令吃到嘴裏。


    所以,隻要有任何擋在路上的絆腳石、眼中釘,哪怕是滅霸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踢到一邊。


    “他?公主是高看了他,還是低看了我?”


    大都督迴頭擺了擺手,讓身後四將再撤出幾十米,與對方保持對等距離,這樣的談判才算公平。


    “何為高看、何為低看?”


    “我若是把他當個威脅或者對手,說明在下充其量就是個打工仔,翻不起什麽風浪;你如果把他看成了一副能堪大任、天降大任的救世主,那公主就是腦殘!”


    浣羽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隻當那不是好話。不過,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搞清這位黑洞人的深淺、真假和脾氣好惡,而是談判。


    “我們言歸正傳吧。”


    “歸,早該歸了。搞那些臭氧層子有毛用?”


    顯然,周宇指的是又選地點、又定時間,沒準出來穿什麽衣服大公主都精挑細選了一番。這些都不是重點,談的內容才是。


    兩人就這樣麵對著麵,沒有桌椅、沒有帳篷、沒有茶水,甚至連書記官都沒有,四目相向、坦誠相對。


    “慢著,大公主。開始談判之前我們需要驗明正身吧!”


    “驗明真身?怎麽個驗法兒?”


    浣羽感覺到奇怪,我是我他是他,難道非要拿出些證據來證明我就是我,才算是確認了身份?


    “我的意思是,我的決定就能代表聯軍。你呢?”


    原來他是這層意思,他實在詢問大公主的決定是否可以代表厝靈家族,也就是說的她是否拿到了天音城的話語權。


    “哦,我現在自是可以的。”


    大都督盯著浣羽的臉仔細打量,打量這張曾經無比熟悉、現在卻又百般陌生的麵孔。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變化如此之大,竟然可以張口直接談權重之事。


    “哦,對了,為了表明誠意我帶了一具屍體給你。”


    “屍體?”


    “對,就是殘殺你那位親兵的兇手。”


    周宇聽她說到兇手二字,氣得咬牙切齒。這個仇居然沒待自己去報,讓對頭草草收了場,如何對得起麻鴣的在天之靈,如何對得起那小子雖然不明白但是天天掛在嘴邊的“自由”二字?


    “嗯,是誰殺了我的人?”


    “厝靈九子推羅。”


    “推羅?”


    “是的,在杜班西亞專門受命追殺、暗算、監視、跟蹤等工作的王子,也是厝靈最喜歡的幾個孩子之一。”


    周宇眼前突然浮現出在火輪上對自己和周圍幾人圍追堵截,險些要了哥們兒性命的那個白麵皮少年。雖然過去有些時日了,但那青年眼睛中的一股陰損始終揮之不去,心智差一些的被他瞪上幾眼估計得連續做好幾天噩夢。


    “罪魁禍首就在馬車後麵捆縛的麻袋裏麵,和談之後我自會交予你。對了,這個就不用驗明真身了吧?我以我的人格擔保,此人絕對不是替罪羊。”


    浣羽擔心這位三軍統帥對自己並不信任,所以把那些可能引發猜忌的部分都擺在台麵上交代清楚。


    “你說什麽?”


    “我說此人就是兇手,不是替罪羊。”


    “不是,前麵。”


    “前麵?我以我的人格擔保,怎麽了?”


    “再前麵!”


    “再前麵?和談之後我自然會交予你!”


    “對了,就是這句。好像不對吧?”


    “哪裏不對?”


    浣羽玉手輕輕掩了掩口鼻,不知自己這句話哪裏出了紕漏。


    “不是和談,是談判!”


    大都督斬釘截鐵地說,雖然聲音不大但浣羽聽得真切。


    “有什麽區別嗎?”


    “和談,是以講和為目的的,大家的重點在於如何中止戰爭。談判,是以交易為目的的,需要關注的是雙方的切身利益是否得到了保障,問題有沒有得到解決。”


    周宇一席話,並不是要吹毛求疵或者雞蛋裏挑骨頭,他是想用這個法子試探試探大公主,到底這丫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如果不挑明我來打開天窗。


    “我看不出你口中的和談和談判有什麽區別。”


    “嗬嗬,那不重要,咱們談著看。”


    大都督手一攤,上半身向前一傾,示意女士優先。


    “如你所見,天音城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來與聯軍談判。首先,厝靈已經主動退位讓賢,暫時由我來接任掌管主城。其次,厝靈九子全部在軍事政變中被刺殺,所以可以確認的是天音城的下一個主人絕非出自厝靈家族,這也與你當初一口咬定要厝靈下台沒什麽兩樣。”


    “完了?”


    周宇乜著眼看過去,臉上的表情陰冷沉重。


    “第三,我以天音城代城主的身份承諾,所有參與此次民亂的聯軍士兵受到赦免,不追究他們的戰爭罪責,隻要他們願意俯首稱臣、安居樂業,偌大的杜班西亞任他們隨便選擇棲身之所,繁衍生息、世代相傳。”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你的保證,你必須宣誓效忠於我,並且承諾百年內不再掀起禍亂,若是如此我便可代為向火王大人求情,不再降罪下來,保得整個大陸的安寧。好了,我的條件就這麽多,還有需要我重複的嗎?”


    “不需要了!不過我覺得你說了跟沒說沒什麽兩樣。”


    “怎麽會?難道你早就清楚了這些?”


    “並不是,而是你說的這些我完全都不能接受,如果接受了我可能連個人都算不上。”


    浣羽不理解他話裏的意思,作為天音城嫡女,目前整個杜班西亞最有權勢的人,她本可以頤指氣使、號令天下,奈何懼於黑洞傳說,才肯屈尊與他講和。可沒想到,剛一開口就被這小子硬生生噎了迴來。


    “首先,天音城並沒有拿出足夠的誠意來談判,因為厝靈並非主動退位,而是發生了某些意外或者說是遭了暗算,才會招致此種局麵。你來議和,無非是走投無路罷了。”


    讓大公主驚訝的是,他不僅判斷出厝靈是遭了暗算,而且一語道破自己此行是因為無路可走而為之。


    “其次,既然厝靈發生了意外,那他就是迫不得已才不能主政,而我猜測其他九子無法順利繼任也與刺殺行動有關。所以這一切,隻能說是你們的家事而非國事,與戰爭行為無關,你不該把它的結果與我掛鉤。”


    周宇此話的言外之意,我一口咬定讓厝靈下台沒錯,不過前提是要經過革命而下台。革命的結果固然重要,過程更重要。沒有革命的過程,即便得到了民主和自由,百姓也沒有怒火重生、鳳凰涅盤,骨子裏還是有奴性的。


    “第三,暫且不論你有沒有代表天音城的身份,就憑你口中的赦免兩個字,我就敢保證這場仗還得打下去。沒有人能決定人民的命運,人民靠自己的雙手創造美好生活,如果靠你來赦免,受你所擺布,那與此前厝靈執政有什麽分別?那這場戰爭不是白打了嗎?人不是白死了嗎?”


    “最後一點,我也以我的人格向你擔保,我絕對、肯定、不可能向你卑躬屈膝,更不可能聽命於火王熾。說起來也許你不相信,無論是火王熾還是土王塚、水王漓,我與他們之間的賬本,摞起來比霍華德還高。還有那一句,什麽還大陸安寧?醒醒吧,我的大公主,正是因為有他們在,這片大陸才不得安寧、民不聊生。”


    “你、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你就不怕。。。”


    從屠夢城歸來而沒有失去記憶之人,浣羽是已知的唯一一人。隻有她見識過那種高階文明的先進與繁榮、威力和恐怖,五王骨子裏透出的肅殺之氣,隔著幾百裏都讓人膽寒,更別提那可以讓百萬人瞬間化為灰燼的地火機關。


    不過,也正是因為見多識廣決定了她的格局與體量,換言之若是另一個人站在這裏,恐怕說不到這麽多早就不歡而散甚至大打出手了。


    “公主,姑且我還這樣稱唿你吧。我想送你一句忠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就是那艘船而人民就是那些水。什麽時候你能搞清楚君民的關係,什麽時候你才有資格去主導國家前進的方向。”


    說完,周宇拍了拍褲腿,剛才摔倒的泥還在,怎們撣不掉了呢?看來得換一條新褲子嘍!


    “再見!哦,對了,那具屍體你們自己留著吧,我拿來也沒什麽用,傷在心裏的口子看什麽也痊愈不了。你把他殺了,反倒讓我違背了報仇的誓言。那麽,隻好為自由而戰了。”


    周宇背對著公主,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沒人看到他眼中的落寞。是的,九子推羅死了,留下麻鴣那句“為自由報仇”在耳邊縈繞,久久不能散去。


    麻鴣,你自由了,可是我的呢?如果我死了,又沒了意識,請你替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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