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瑪跟特使簡單打了個招唿,連頒獎典禮都沒看就拂袖而去。周宇還是很禮貌地走上前去,跟呆若木雞的囚巴握了握手,這小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大都督不得不右手提起他的左手,左手伸過去完成禮節。


    圍觀的領主、貴族、祭司、將軍們表現出的情緒各異,周宇很清晰地判斷出那些垂頭喪氣、陰雲密布的人們應是來自東部大陸或者已宣誓效忠西瑪的鷹犬;歡唿雀躍、奔走相告的觀眾雖不一定是霏琳娜的擁躉,但至少應該屬於中立人士。


    山唿海嘯的嘈雜中,周宇繞場一圈、揮手示意,跟得了奧運冠軍那種感覺差不多,隻不過場地略顯局促了一些。隨後,書記官一看西瑪王子退場、特使大人心不在焉,急忙招唿主考官和工作人員現場辦公,緊急開了個碰頭會。


    沒有異議,這一屆天牧狩大賽決賽的冠軍屬於來自南部大陸的西嵐人法克米。書記官扯開破鑼嗓子,又是一通晦澀的天書,大都督礙於自己是矚目的焦點,想找個法子遁去都不能如願,隻好打著哈欠走完流程。


    “你、你。。。”低頭走迴代表席的周宇眼中,霏琳娜孑然而立,與周圍那些載歌載舞之人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宛如一尊雕像。此刻,仿佛所有人都是黑白膠片錄製的背景,在大都督眼中隻有她才是彩『色』的,輪廓清晰、棱角分明,就連麵頰上未來得及擦拭的淚滴都反『射』著璀璨的芳華。


    咚的一聲,心髒狂跳了一下。這是一種特殊的感覺,一種兌現承諾的感覺。


    “對不起,讓你受驚了!”周宇走到她對麵,腦抽的說出了這麽一句話。隨後他訕訕一笑,真是不會說話,此時此刻有無數浪漫、多情、挑逗甚至粗魯的話可以選擇,他卻無端來了這麽一句。


    “你,我錯怪你了。”霏琳娜羞澀地垂下頭,顯然讓她自責的不是自己的無能而是對大都督的誤判。


    “哦,沒什麽,哪個少女年少時還沒愛上過幾個人渣。結局,喏,這是你想要的結局嗎?”周宇迴身一指眼前躁動的場麵。


    兩人相視一眼,均是眉頭緊鎖。大都督一句話戳中了霏琳娜的痛處,這並不是結局。


    輸了比賽的西瑪絕不可能心甘情願地前往屠夢城負荊請罪,傻子都能猜到接下來命懸一線、九死一生的他定會竭盡全力殊死一搏、孤注一擲;所謂的那個特使也不是省油的燈,為了控製住局麵、防止索拉西亞陷入戰火她也一定會有所行動;至於霏琳娜自己,她甚至現在就開始醞釀,用怎樣的心情去忍受水王漓行使他的初夜權。


    “恭喜,女王陛下!”


    “恭喜、恭喜!”


    “請女王陛下移步!”


    比賽的最後一個環節,是特使大人代表水王漓為獲得比賽勝利的一方加冕。剛才開碰頭會的幾個小子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幾分鍾之前還王子殿下長、王子殿下短的,這會兒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直接改口女王陛下。看來,他們這套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大都督還得學、得練呐,自己混了十多年才混個科長的位子,主要原因就在這裏了。


    霏琳娜在肥豬主考官的攙扶下,端莊肅穆地走上廣場中央,此時賽會組織人員早已布置好了舞美。踩著厚厚的一層花瓣,空中幾十麵狩旗迎風招展,貴族祭司一個不少地跪伏在麵前。


    二公主單膝跪地,特使大人從懷裏掏出象征水王大人親臨的令牌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然後接過書記官雙手呈上來的金『色』王冠,麵目慈祥地為這位新王戴好。雖然出身軍旅,但這位將軍畢竟也是女兒身,對於霏琳娜有著最起碼的『性』別傾向『性』。


    而西瑪背地裏搞得那些陰謀詭計,她怎麽可能一無所知,無非是礙於麵子,讓他得過且過、燈下黑罷了。如今塵埃落地、女王履新,就算那狡猾的小子此前送上了堆滿整整一間屋子的金銀財寶,這位遠道而來的特使大人還是疾風烈火一般將其拋諸腦後,棄之如敝履。


    霏琳娜終於走上了索拉西亞的權力之巔,她閉上雙眼、展開雙臂,享受這種母儀天下帶來的快感,同時也為自己悲哀的宿命感到心酸。


    這一次,沒有勝利者。父王、西瑪、福利嘉、卡淑潔是失敗者,自己同樣也是失敗者。所有的一切都在水王漓的『操』縱之下,所有的人、物、事都是那魔鬼的私有財產,在這一點上她自己跟西瑪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此時早已成為了配角哦不,早已成為邊角料的周宇緩緩後退進入人群,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無非是這場權力鬥爭的一個棋子、道具而已。就如同國際象棋比賽裏麵的棋盤一樣,比賽結束後所有人關注的都是對壘的雙方,誰會去考慮棋盤怎麽想?


    不過,他這個“棋盤”是有想法的。


    比賽結束的同時,看上去興高采烈的大都督其實早已開始對下一階段形勢的分析判研。可以這麽說,未來的每一分每一秒比比賽前還要兇險一百倍、一千倍。比賽前,西瑪自以為勝券在握,根本沒把這對兒逃走的男女當盤兒菜看待。可現在結果大出其所料,眼看就要失勢的王子怎能不發起困獸之鬥?


    如果周宇沒猜錯,如果西瑪不是智障的話,這位王子一定還有後招。也就是說,霏琳娜能不能堅持到特使大人啟程返屠是個很嚴峻的問題。自己作為那小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識趣的話第一時間逃遁才是上上策。


    幾個細節沒有逃出他的眼睛。第一,西瑪憤然退場之時,有幾位軍事將領隨後趁『亂』悄悄退卻,不難判斷這些人應該現在正聚在西瑪身邊,緊急磋商著後續的計劃。第二,加冕禮之前特使把身後的一名隨從叫到身邊,囑咐了幾句什麽。周宇猜測,一定與後續會發展演變的某些局麵有關。第三,斐莉夫人不見了。他不敢妄自猜測,但依他所見這位公主的姑母,即將成為索拉西亞二號人物的女子絕不可能在風起雲湧之中就此功成身退。


    隨便看過幾部美劇的人都知道,在權力的遊戲麵前人情血脈、恩怨糾葛全是背景音樂。


    “大人!”在外圍踮著腳尖向警戒線裏張望的班布爾看到了壓低帽簷,鬼鬼祟祟從人群裏擠出來的周宇。此刻人們關注的是那漫天飛舞的鵝頭花和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金『色』王冠,沒有人注意到他。


    “噓!迴去再說!”周宇一把把他摟緊懷裏,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嘻嘻哈哈向遠處走去。與這普天同慶、奔走相告的景象融為一體。


    周宇始終沒有暴『露』自己在醉花城的落腳點,而此刻正是台麵上張燈結彩、台麵下暗流湧動的關鍵時刻,更不宜踏在風口浪尖之上。此時的霏琳娜,應該正在緊鑼密鼓地為權力交接奔走著。大都督閉上眼睛深思了片刻,是時候籌措下一步計劃了:清君側。


    周宇囑咐五朵金花沒事盡量不要外出,把博拉達、班布爾和瑪夏叫到一起,緊急開了個會。他預判今晚醉花城會出大『亂』子。


    “班布爾,情報點反饋迴來的情況怎麽樣?”


    “城內沒有軍馬調動跡象,除了一些必要維持治安的力量外,甚至『露』頭的城防軍比平素裏還少。”


    周宇探頭把窗子關好,此時已是晚飯時分,加上是索拉西亞大陸的“大日子”,整個醉花城萬人空巷、張燈結彩,到處是人、酒、歌、舞、聲。可是,為什麽獨獨沒有軍人,這一點讓大都督很納悶。事出異常必有妖!


    “那便是要有大事情發生了。代表西瑪出站的囚巴一輸,西瑪肯定不願束手就擒,我要是他定會選在今晚動手除掉異己。”周宇皺著眉頭說道。


    “瑪夏,南部大陸的兵馬調動得怎麽樣了?”


    “斥候飛鴿傳書迴來說,長生軍已經出發。不日將抵達精靈草原和東部大陸交界處,也就是您在那個、那個。。。”


    “地圖!”


    “對,就是您在地圖上點的那個位置埋伏,準備狙殺特使,搶奪公主。”


    “嗯,精靈那邊有動靜了嗎?”


    “大人果然神機妙算,派去聯絡精靈五族的斥候迴複說,旃陀他們本不願『插』手人族的事務。但是,當聽說那酬勞之後馬上跟換了個人似的,喜上眉梢的接了那活兒!”


    周宇嘴角微微一挑,算是笑過了。這幫小人,一個個道貌岸然、衣冠禽獸,說到狡猾和功利比人族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這樣也好,隻要拿住他們的脈和『性』子,驅使起來並不難。隻不過這次,霏琳娜出的血有點兒多而已。


    沒辦法,手下無兵可用,要借兵自然得付出些代價。


    “博拉達,之前我讓你準備的『藥』怎麽樣。。。”


    門外突然傳來的“咚咚”聲打斷了周宇。他警惕地掃了一眼三人,朝離門最近的博拉達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去看一眼。也許是玫瑰她們有什麽事情從隔壁過來。


    “誰?”


    “在下斐莉夫人近身侍衛托桑,奉夫人之命傳話來給西嵐人。”博拉達沒有打開房門,而是在屋內跟門外之人對話。聽到是斐莉夫人的侍衛,他迴頭看了看周宇的眼睛。


    這個托桑,大都督是有印象的。之前,在伊萊克城的分區決賽上配合孔甲捆繩結的就是此人。此次見麵,他與孔甲一左一右,一直侍奉在斐莉夫人身邊,可謂是國姑母大人的左膀右臂。聽他說話的聲音,周宇不疑有他。


    看到周宇點了點頭,博拉達拔下了門閂。


    一個渾身銀『色』鎧甲的魁梧軍士跨步進入屋內。為表尊敬,他還刻意摘了頭盔,提在手裏,臉上『露』出得『色』。應是因為南部大陸在決賽中獲勝,他自己跟著沾光的緣故。


    “勇士,還真沒找錯,您真個在這裏。”


    周宇很納悶,自己在醉花城的住處除了五朵金花和這屋子裏的幾個人,無人知曉。就連情報站那十幾個兄弟都不知道副指揮使大人此次入城的狡兔之窟,這位托桑是如何找上門來的呢?


    “托桑兄客氣,不知兄台星夜前來此地,有何見教啊?”周宇不敢大意,沒說請也沒說滾,拿了個收放自如的度對待來人。這麽一來,倒讓托桑感覺到有些不自在了,不知是該不見外地找個地方坐下還是該往門口退一退,騰出個安全距離。


    此時『逼』仄的房間內,靠窗側坐著周宇,他一左一右分別是班布爾和瑪夏,門口站著來訪的托桑,他身前是瘸子博拉達。周宇問完,四主一客安靜得很,幾人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托桑,等他說話。


    “哦,斐莉夫人囑咐在下把這個帶過來。。。”說著,托桑伸手往懷裏『摸』去。周宇一聽說是斐莉夫人有事情交代,戒心放鬆了一半,對自己怎麽暴『露』了行蹤的擔憂暫時擱置起來,想看他掏出什麽。


    正在托桑在懷裏『摸』索的時候,周宇突然發現離他最近的博拉達抽了抽鼻子,好像在嗅什麽氣味。隨後,他疑『惑』地往前湊了兩步,又嗅了嗅。這一次,博拉達皺起了眉頭,腦子裏仿佛搜腸刮肚地想著什麽。


    “不好!快,護送大人撤!”博拉達大唿一聲,幾乎是在喊出這一句的同時,這小子腳下如離弦之箭一般彈起,飛起一腳踢在托桑小腹之上。托桑吃痛,痛苦地彎下腰去。博拉達趁機撲了上去,當啷一聲門板被撲倒,兩人廝打著跌落院中。


    瑪夏和班布爾對博拉達的示警自然是信得過,這種信任來自於常年的一起吃喝拉撒、一起戰鬥、一起哭、一起笑。聽他說“撤”字的同時,倆人一左一右架著周宇破窗而出,碎裂的木茬紮得周宇滿頭滿臉跟豪豬一般,整個頭暈乎乎的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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