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貴妃處迴來後,雨婷瞧著自己主子臉色不太好,忙把放涼的安胎藥端給婉貴妃,並說道,“主子這麽晚了還奔波勞累往皇貴妃那兒去,就算有再要緊的事,也要想著自己肚子裏這位尊貴的主兒啊。”


    婉貴妃聞言低頭摸摸自己的肚子,兀自地笑了笑,“這個孩子本就是我為助他事成才留下的的,無論這孩子以後會不會原諒本宮這個母親,本宮都必須要他知道他的命運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


    雨婷聽婉貴妃的這番話聽的雲裏霧裏的,但婉貴妃並未再做過多的解釋,隻是出聲提醒雨婷道,“本宮懷有身孕這件事現如今斷不可叫旁人知曉,若是旁人知曉了這樁事,本宮身邊也就留不得你了。”


    雨婷聽到婉貴妃這般說,又慌又怕,忙跪在地上說道,“奴婢對主兒忠心耿耿,絕不敢有二心。請主兒放心,主兒有身孕這件事,奴婢會將一切事情都打點清楚,斷不會叫走漏了風聲。”


    婉貴妃聞言並未搭話,隻是剪斷了燭芯,一個人緩緩地走入了內室。


    到了瀛洲之時,蔣漪檸的身子也基本好全了。這瀛洲是蔣漪檸母親從小長大的地方,蔣漪檸雖然沒有來過這裏,但是覺得這裏異常親切。


    瀛洲是一個水鄉,這兒處處分布著河流,許多撐船人都在河邊候著,希望能搭上一個欲要遊湖玩樂的貴人,得到些賞錢。這瀛洲的房屋皆是白牆紅瓦頂,再映著每家每戶都種的柳樹,甚是好看。蔣漪檸記得母親曾常說,有道是楊柳青青杏發花,年光誤客轉思家。蔣漪檸年少時不懂母親口中所提的楊柳牽動思鄉情,現如今她倒是突然就懂了那對遠離家鄉的姐妹,是如何思念這水鄉柳條的。


    行了許久的水路,如今倒是好不容易下了船,皇上率領著眾人在瀛洲剛建好的行宮安頓住下了。


    三月被拘在船上許久,一下了船久就咬著羽曦的裙擺,兩人一同撒歡去了。水鄉人民質樸,可楚林墨也放心不下,一直跟在羽曦和三月身後,陪著他們一起逛這瀛洲好風光。


    有楚林墨跟著羽曦,羽諾也變得閑了許多,他得了空,便來和蔣漪檸一同品茶。蔣漪檸端起剛出爐的綠豆糕恭恭敬敬地邊呈給羽諾邊說道,“在小女心中羽諾王子向來是一個有求必應之人,像王子這般講義氣的朋友,能否幫小女一件事呢?”


    羽諾撲哧一聲笑出來,這蔣漪檸平日裏最喜歡的便是可口的點心,現在她把最喜歡的食物分享給自己,看來她所求之事並不是那麽容易辦到的。


    “你有何事說來聽聽便是,若我真將這綠豆糕帶走了,你可不是要心頭難過了。”


    不愧是知己,蔣漪檸想著這羽諾是真的了解自己,便拿起一塊綠豆糕,咬了一口後,說道,“羽諾,其實這瀛洲是我母親的故鄉,她不在了,我總想著去她的故居看看。但是你也知道,自我上次晚宴中毒,將軍就拘著我不讓我到處走動,還派了不少侍衛保護我的安全。將軍是好意,他本就公務繁忙,我也不想讓他擔心,所以羽諾,我想讓你幫我走出這行宮。我所需的時間不會很長的,斷是不會叫你為難的。”


    這是蔣漪檸第一次與羽諾提及自己去世的母親,既然是蔣漪檸的心願,羽諾自然應允了。


    羽諾想起楚林墨那日為了偷偷將羽曦帶出使館特地找了宮女的服飾給她換上。雖說楚林墨帶羽曦出去喝酒,是不合規矩的,可羽諾卻認為這個法子不失為好方法。羽諾為蔣漪檸找了一身合適的宮女服飾,又命她為自己撐著傘。蔣漪檸跟在羽諾身後出院子的時候,頭低低地藏在傘後,周圍的侍衛隻顧著恭敬行禮,未曾生出半絲懷疑。


    出了行宮,羽諾為蔣漪檸備好的馬車已經候著許久了。羽諾知道蔣漪檸想自己獨自一人去她母親生活過的地方看看,所以他並未上馬車,隻是把蔣漪檸扶上馬車後,仔細叮囑了車夫一番。


    馬車在瀛洲城內跑著,蔣漪檸腦子裏卻滿是母親的模樣。有母親彈琴時的專注,有母親盯著自己時的慈愛,也有母親與父親撒嬌時的嬌憨。蔣漪檸緩緩閉上眼睛,頭輕輕倚在馬車的內壁上,臉上被淚水打濕了一片。


    歐陽舊府雖廢棄了多年,房屋陳設都顯得有些老舊,可卻是很幹淨整潔,絲毫未有落敗之相。傅彥每年都會派人來歐陽舊府整修打掃一番,隻是他從來不準旁人動這宅子裏的陳設。人不在了,能有舊景留些念想也是好的。


    傅彥在歐陽舊府中慢慢走著,他有許久沒來這個地方了看她了,也不知她可有怨自己。母親去世後,他和父親一同將母親的骨灰送到了這舊府的柳樹下埋著。可沒過多久,父親也走了,他便差人將父親的骨灰也送到此處與母親同葬。傅彥心裏清楚,母親至死愛著的都是那個高位上的男子,父親對她來說隻是一個港灣依靠。可傅彥始終都不願意麵對母親內心的真實想法,他一直都希望母親能看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父親。


    瀛洲的天氣很好,許是因為臨著水,雖現如今已是盛夏,卻不覺得炎熱。傅彥還未走到葬著父母親的柳樹前,便看到一個男子的身影。傅彥停住腳步,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在房子後麵,默默看著景宗。


    一旁的盛公公在柳樹下放了些糕點吃食後,將一壺酒遞給了景宗。景宗接過酒,衝著盛公公擺了擺手,盛公公便知趣兒地退下了。


    景宗一邊將酒撒在地上,一邊帶著悲傷的語調說道,“笙涵,你知道嗎,沒有你的瀛洲都失了從前的風韻。自你走後,我就染上了頭疼病,每當犯病的時候我都覺得是你迴來懲罰我了。這些年,傅彥越來越得力了,要不了許久,他就能很好地繼承我的位子了。”景宗頓了頓,接著說道,“許是我年歲漸長,如今時常會去迴憶曾經發生過的事。我常常想起你曾經為我撫琴時的模樣,我真的很懷念那個時候。我會想若是當時我拿這江山換了你,那是否我會比現在快樂……”


    景宗的話還沒說完,傅彥就從他的身後走出來,說道,“你應該知道,是你親自用你那雙沾滿鮮血的手殺了她,她又怎麽會原諒你?母親雖至死都念著你,可你並沒有給她一個善終。如今她在那邊定是不願意迴憶起這一世的悲楚,你日後不要來擾了她的清淨。”


    景宗像對傅彥的話置若罔聞,隻是他的頭又有些隱隱作痛。他收起方才失落的神色,又恢複了平日裏威嚴的模樣,說道,“你應該知道這江山是多麽來之不易,所以哪些事情該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你心裏應該有數。現下你要做的不過就是好好接納慕容氏之女,借助她的勢力,去到你該去的地方。你母親也是想看著你一步一步走到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去的,你不要讓朕和你母親失望。”


    聽到景宗這番話,傅彥冷笑了一聲,轉過身狠狠地盯著景宗的眼睛說道,“母親想要什麽,你心裏是最清楚不過的,隻是母親去世的這些年,你一直在用你的心願麻痹自己,告訴自己母親與你所願相同罷了。那高處的位置是母親最不屑的,而我與母親所想相同。但你若想讓我好好接過你拚盡一生打下的江山,就不要動我在乎的人。否則,我也將毀了自己,毀了這個你與母親唯一的紐帶。”


    景宗並未迴答傅彥的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後,轉身離開了。身為皇帝,他的一舉一動都隨時有人關注著,隻是這歐陽舊府他還不想讓別人沾染,所以不能在此處久留。


    傅彥轉過身,對著柳樹說道,“其實你從頭至尾都不曾想過要他去爭那個高位吧,你也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你想要的不過就是白頭偕老,平淡安寧罷了。可母親就連我都能輕易知曉你的心願,為何你妥善放在心底的那個人卻始終不懂。”傅彥拿起方才景宗留在這兒的酒對著地麵上一澆,繼續說道,“母親你一定是想讓我幸福的,你也一定不想我為了權利失了畢生的歡悅。我答應你,會好好守著心裏的姑娘,斷不會作出和那人一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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