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也就這樣過去了,宣兒每日急的不行,羽曦也怕蔣漪檸想不開,專門從使館來到燚王府陪著她。可蔣漪檸卻日日撫琴品茗,似乎沒有將這樁婚事放在心裏。


    師父托羅衍捎來一封信,信上說他覺得容隱是個可以依靠且安全的男子,可師父也表明若蔣漪檸不願意,便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


    文蘊公主到府上來找蔣漪檸的時候,蔣漪檸先是覺得有些許意外,而後又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倒是羽曦怕她吃了虧,一直緊緊拉著她。蔣漪檸將三月遞給羽曦,讓她幫忙照顧三月,又給宣兒使眼色,羽曦才不情不願地走出房門。


    “你是真心的愛慕他嗎?”文蘊開門見山地問到。


    蔣漪檸見文蘊公主眼下鐵青,想必她是得知自己與傅彥的婚訊以來,一直都沒休息好。


    “我對將軍沒有情分,若說有,也僅僅是感慕他的知遇恩情。”


    文蘊聽完此話,顯得有些激動,顧不得王女的儀態,將茶盞拍在桌子上,“那你為何要與他成婚?”


    蔣漪檸拿出手帕將桌子上溢出的茶漬擦去,“我本不想如此,可天命難違,我應該如何?難不成違抗皇上的命令,連累周圍的人都丟了性命?”


    “那我呢?”文蘊眼睛裏包著淚,可她始終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我自幼便愛慕於他,事事都以他為先。人人道我端莊得體,可我也想像個同齡女子般與他嬉笑,常伴他身畔。”


    “自幼的情分?”蔣漪檸又想起那年揚州三月與她比肩的少年,“我也曾與一人有過自幼的情分。可公主您知道嗎,我們都是棋子。您的父皇明知你愛慕於容隱,卻還將我強嫁給他。公主生於皇家,您應該比我更清楚皇家無情的含義。”蔣漪檸暗想到,幸之有一個人並非他人那般無情,願意為她籌謀。在自己覺得如無依無靠的浮萍之時,他伸出了手。


    文蘊其實一直都知道父皇無論是對她和哥哥的舐犢之情,還是對母親的寵愛眷顧都遠敵不上他的宏偉藍圖。親生女兒一世的幸福在他眼裏其實一文不值。


    “公主您出宮許久了,再不迴去怕是要遭怪罪。我不會與容隱成婚,你比我更適合當他的好夫人。”


    大婚前一天蔣漪檸要搬進皇上賞給羅衍的宅子裏。她離開燚王府時眾人皆來相送,蔣漪檸對人友善,大家都很是喜歡她。隻是,從頭至尾都不曾見到傅彥。蔣漪檸知道他在想法子,也知道離開隻是暫時的,她有足夠的心力等他。


    進了羅府,三月跑在前麵,蔣漪檸慢慢地走著。羅府上的布景很是雅致,羅衍定是不會如此有閑情逸致。羅衍說這些都是容將軍派人來府上修繕的。隻是這府邸裏處處張燈結彩,掛滿了大紅喜字,蔣漪檸倒感覺不是很真切。


    次日羽曦帶著宣兒和一眾丫鬟來給蔣漪檸梳洗打扮。


    有道是喜披彩鳳雙飛翼,樂偕並蒂連理枝。可蔣漪檸看著穿上吉服,戴上鳳冠,畫著精致妝容的自己,絲毫未有欣喜的感覺。


    “姑娘今日真是極美。”宣兒跟了蔣漪檸有段時日了,見過她許多模樣,可從未見過她打扮的如此豔麗。火紅的嫁衣襯得她膚白凝雪,妝容也是嬌媚了不少,不同於平時清清淡淡的模樣,但還真是好看。


    “漪檸良辰快到了,該出去了。”羅衍推門進來,見眼前的姑娘挽起發髻,穿著紅袍。羅衍一直都知道蔣漪檸有傾城之姿,隻是往日靈動的雙眸中並未見到欣喜之色。


    蔣漪檸衝羅衍宛然一笑,羽曦和宣兒帶著一眾侍女知趣地退下。


    “蘿卜,人人都道這穿嫁衣,嫁良婿是世間女子最大的樂事,可為何我卻毫無感覺。”


    羅衍不知如何迴答蔣漪檸的問題,也不知這燚王爺是否會如同漪檸所望的那般,救她於困境之中。


    像是看穿了羅衍的心思般,蔣漪檸開口道,“無須擔心,他定會前來。”


    尹真兒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滿意地笑了笑,多年以來的夙願今日便要成真了。


    “郡主可真美,這燚王爺看見了不知要何般歡喜呢。”梅落自是知道尹真兒這些年來對傅彥的愛慕。如今尹真兒如願嫁入王爺府也是給尹相府添了門好親事,全府上下一派喜氣洋洋。


    一身吉服的容隱看著載著蔣漪檸的轎輦出現在視線裏,嘴角上揚。這個姑娘是他第一個放入心底的姑娘,前方戰事焦灼,可每每想到蔣漪檸,他都能靜下心來處理眼前的事宜。也許隻有他自己知曉征戰這些時日中他是有多思念她。


    轎輦停在將軍府門前,容隱伸出手去扶蔣漪檸,但從轎子中傳來了蔣漪檸的聲音。


    “將軍若想讓我下轎便答應我一個請求。”


    容隱不知這蔣漪檸是何意,示意周遭的奏樂聲停下,“丫頭你有何請求?”


    蔣漪檸撩起紅蓋頭,盯著傅彥開口道,“將軍也知漪檸自幼父母雙亡,都說拜高堂,可漪檸已沒有父母親,不願拜堂成親勾起傷心往事,所以將軍直接送我入洞房可好?”


    麵前的姑娘是屬於他的。容隱雖然良久沒見蔣漪檸,可與記憶中的模樣沒差。隻是她挽起發髻,一身火紅嫁衣,更覺驚豔,美得動人心魄。


    葉阡在一旁聽見蔣漪檸所說的話,急的不行。這拜堂成親,先拜堂後成親,不拜堂哪行。


    “夫人,將軍已請了羅老先生來做您二位的證婚人……”


    葉阡話還未說完,就被容隱製止了,“拜堂本就是種形式,既然丫頭不想迴憶往事,這堂不拜也罷。”


    蔣漪檸聞言放下蓋頭,將手覆於容隱的手上,進了將軍府,入了洞房。


    容隱按照禮節在外招唿客人,可蔣漪檸去安安靜靜地坐不住。蔣漪檸掀了蓋頭,看著桌子上有眾多吃食,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一天折騰下來蔣漪檸還未吃過東西,要說這成婚可真是個消耗體力的苦差事,所以婚成一次便足矣了。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跑到我這來做什麽?”景宗看著堂下站著的傅彥,有些惱怒。


    傅彥冷笑一聲,“你應該知道你給我安排的婚事我自是不會接受的。”


    “那你會接受誰?那個蔣家餘孽?”景宗眼睛盯住傅彥,“你應該清楚,尹相的權力可助你日後更好登基。而一個謀逆之臣的後代隻會叫你身處險境。”


    傅彥知道蔣漪檸的身份遲早會被景宗查出來,可未想到這般快,可這樣也好,“尹相的勢力是過分的大了,他自可以助我成事,但亦可使我敗事。此番我若做了些讓你不滿意的事,你便貶我到涼洲,可好?”


    招唿一圈客人下來,天色已晚,容隱吩咐葉阡招待好客人,自己心裏記掛著蔣漪檸,往婚房走去。


    “早曉得你要喊餓,這般可還滿意?”


    不知道容隱什麽時候進了房間,蔣漪檸手中的山藥紅棗糕嚇得落在了地上。


    “將軍武藝高強,可這般神出鬼沒,著實嚇人的很,白白可惜了我這上好的點心。”


    容隱看著小姑娘置氣的模樣,覺得著實可愛,“好,以後定不嚇你了。這糕點你愛吃我便吩咐廚房日日不重樣地送來。”說罷,容隱從懷中掏出一向視如寶貝的玉佩,“這玉佩是我容家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現如今你成了我容家的媳婦,這玉佩自是要傳給你的。”


    蔣漪檸見狀搖搖頭,“將軍這玉佩我斷不可收。沒有拜堂,這親也不能算禮成,您也不必待我這番好的。您應該知道我的性子,這婚怕是不能叫將軍您如意了。”


    容隱自顧自地倒了杯酒飲下,“丫頭,當時你走下轎輦走向傅彥的背影在我腦海裏閃過無數遍。我不想讓同樣的事情上演,也不願承受那份苦楚。所以出征之前我曾向皇上請願,若此番可大盛歸來,便由皇上來指配我們的婚事。”


    蔣漪檸從未想過這婚竟是容隱來戰功換來的,也難怪傅彥與尹真兒的婚事遲遲未操辦,景宗果真算的一手好牌。


    “將軍,漪檸感慕您的知遇之恩,始終把您視為兄長,對您毫無男女之情。文蘊公主出生皇家,貌美賢淑,是做將軍夫人的不二人選。”


    容隱丟了酒杯,上前抓住蔣漪檸的手,蔣漪檸力氣不敵容隱,被逼得步步後退,後背抵上冰冷的牆壁才停了下來。容隱緊緊盯著蔣漪檸,眼神劃過她的烏黑的發,劃過她因吃痛微微皺起的眉,最後停在她晶瑩明澈的眸子上。


    “除了你,誰都不能勝任我心中的這個位置。”


    雖一直知曉容隱是戰場上令敵方聞而喪膽的人物,但在蔣漪檸印象中的容隱始終是個英俊儒雅之人,可當下容隱卻與平時大相徑庭。他慢慢朝蔣漪檸靠近,直到對方的唿吸可聞。蔣漪檸本能地知道將發生些什麽,卻怎樣也掙脫不了容隱的牽製。


    突然容隱一發力將蔣漪檸拉入自己的懷抱中,蔣漪檸轉身看見剛剛他們所處的牆上正穩穩插著一把小刀。


    傅彥看著麵前穿著紅色嫁衣的兩人,猶如一對璧人,著實礙眼,麵色又沉下去幾分。


    “王爺這個時辰光臨我將軍府,莫不是要討杯喜酒喝。隻是若臣沒記錯的話,今夜也是王爺與郡主的洞房花燭夜。把新娘獨自一人晾於洞房之內著實不妥。”容隱一隻手將蔣漪檸緊緊擁在懷中,另一隻手示意聽到動靜闖進房中的葉阡和一眾侍衛退下。


    容隱的眼神越發狠,嘴角漾起的笑也著實怕人,“將軍府上下已被我圍了,容將軍莫不是要用這全府上下百餘口的身家性命來換一個懷中的姑娘?”


    不愧是傅彥,這手段著實狠辣。容隱擁著蔣漪檸的手加了些力度,“這樁婚事是由皇上親自指配的,難不成王爺以為這國婚說沒就能沒嗎?”


    傅彥劍刃出鞘,速度極快,直逼容隱。世人皆知容大將軍武藝高強,卻不知傅彥的武藝並不在容隱之下。容隱擁著蔣漪檸移動的速度大大下降,蔣漪檸隻覺自己在頻頻往後退,抬頭之際,傅彥的劍已抵上容隱的項間。


    傅彥示意蔣漪檸走到自己身邊來,可容隱絲毫沒有放手,蔣漪檸掙脫不開。傅彥見狀手下用力,殷紅的血漬就順著鋒利的劍流了下來。


    可誰知就在這時,蔣漪檸突然伸出雙手握住長劍。容隱未料到蔣漪檸會有此舉,鬆開擁住她的手,出招踢落長劍。


    見容隱欲與傅彥大打出手,蔣漪檸撿起地上的劍抵在自己的項上,“將軍莫要如此,我對這樁婚事本是百般不願的,王爺今日之舉我早已知曉,您不必為了我傷了自己。”


    原來他的丫頭早已知曉傅彥會來將軍府尋她。容隱低下頭,自嘲般笑了幾聲。良久,他走到蔣漪檸身邊,奪下她手中的劍,牽起她的手,細細查看她手上因方才握住刀而受的傷


    “你無法嫁給我是因為他吧。”容隱嘴角始終帶著薄涼的笑意,“這樁婚事從頭至此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我有想過你不願意,我總想著用真心來對你,你總會感動。可,可現如今看來傻的隻有我一人罷了。”


    現在的容隱與那日紅著眼睛不願麵對父親的離世時很像,蔣漪檸不願見他這個模樣。明明他難過的要命卻還帶著淡淡的笑,動作輕柔地仿佛自己是一個瓷器,不忍弄壞了。


    “聖旨到!”葉阡引著盛公公進了房,看見自家將軍與蔣姑娘同跪在地上,不知發生了什麽。


    “傳皇上口諭,燚王爺傅彥雖位居高位,卻行事不端,有辱皇家顏麵。朕為逝去的弟弟深感不安,此褫奪封號,貶於涼洲靜心思過。”


    “謝皇上教導之恩,臣領旨。”


    “王爺強闖將軍府是有些不妥,皇上此番重罰也是為了重振皇家威嚴。過段時日等皇上氣消了,自會想起王爺昔日的好,王爺莫要傷懷。”盛公公將聖旨遞給傅彥.


    傅彥點點頭,拉過蔣漪檸,脫下身上的披風給她穿上,擁住她,走出房門。


    盛公公看著久久跪在地上的容隱,歎了口氣,“將軍需明白,有些事雖看似得了天時地利,卻不知始終差了一個人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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