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嬴政的加冠禮,甘羅知道了一個普通人難以接觸到的神秘人,而此次,嬴政正是準備帶著他一同前去拜訪那個人。不得不說,從小膽子就大的甘羅,這一次,真的怕了。對於那些神秘而無法解釋的力量,就算是他,也無力抵抗。


    “阿兄,這不太合適吧。我就這麽貿貿然地前來拜訪,一定會打攪到人家的。”甘羅低聲說道,生怕驚擾了在太廟中居住了幾百年的秦國先王們。


    太廟是秦國曆史最悠久的建築,經過曆任秦王的不斷修補,規模宏大,威嚴壓抑。隻是剛一進去,就能感覺到溫度的下降。空氣中都是香草燃燒後的味道,聞了都讓人覺得心神安寧。


    雖是叫著阿兄,甘羅卻站得離嬴政至少有一臂的距離。自從上次被偷襲之後,他就無法保持原來的態度,就算是靠近一些,也會覺得怪怪的。若不是知道這次雍城之行嬴政有危險,他恐怕也不會跟過來。


    “那你就不怕我獨自一人來太廟會遇到什麽危險?要知道這裏麵可從來不允許駐兵。”嬴政不滿地說道。特別是看到甘羅避他如蛇蠍的樣子,麵色不太好看。不過他這麽一說,甘羅就蔫兒了,老老實實地跟著他進了太廟的主殿。


    一個小侍從恭敬地朝著嬴政行禮,說道:“大巫還在占卜吉時,還請君上稍等,勿要打擾。”除此之外,酒水點心之類的絲毫沒有準備。就連趙姬太後都不敢這樣對待嬴政。而整個殿內,再也沒有第二個伺候的人存在。


    甘羅瞄了嬴政一眼,對方並沒有因為小侍從的怠慢而動怒,倒是十分難得。大殿之上,擺放著秦國曆任先王的牌位,一層又一層,全部都是用堅硬如黑鐵的玄木製成。


    大巫就這麽背對著甘羅二人,念念叨叨地說個不停。甘羅他們的到來,對他的儀式沒有絲毫影響。嫋嫋的青煙扶搖直上,整個屋子,都是淡淡的焦糊味道。


    從背影看,甘羅隻能看到對方如同月華般的一頭銀絲,遮住了他跪坐著的身體,發尾軟軟地鋪在地上,與他大紅色的衣擺交映在一起。秦人尚黑,甘羅長這麽大以來從來沒見過男人穿大紅色的深衣。


    他不由得把視線轉移到嬴政身上,果然還是穿黑衣的阿兄看起來更順眼,紅色太豔太刺眼了。


    “看寡人做什麽?安心等著就是。”嬴政輕聲說道,順帶在甘羅的腦門上敲了一下,無比親昵。


    “諾。”甘羅訕訕應道,不再東張西望,一時間,他也忘了之前和嬴政的尷尬。


    等了許久,大巫才停止了低喃,細微的聲響從他那裏傳來,像是什麽裂開了。


    “好了,我們過去。”嬴政突然說道,將甘羅一同拉起來,朝著大巫走去。


    那小侍從並未阻攔,而是專心致誌地看著大巫的一舉一動,認真地記在了心裏。


    甘羅走近一看,被嚇得目瞪口呆。原來那青煙是火燒龜殼而冒出的,現在,龜殼已經被燒得崩裂出一道道細紋。最重要的是,大巫沒有任何的防備措施,就直接下手,將火裏的龜殼取了出來,而他的手,絲毫無損,仍然光滑細膩。


    “巫鹹叩見祖龍大人。”巫鹹雙手拿著龜甲,置於膝蓋之上,趴伏在地上,對著嬴政行大禮。甘羅趕緊掙開嬴政的手,避開巫鹹的大禮。


    他好奇的很,就算是朝中大臣,都很少有向君上行大禮的。巫鹹身為秦國大巫,按理說沒必要對著一個還未成年的國君如此放低姿態。


    更讓甘羅在意的是,巫鹹口中的“祖龍”是什麽意思?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唿。


    “起來吧。”嬴政隨意地點點頭,帶著甘羅找了個地方跪坐下來,與巫鹹正對著臉。


    “這位便是甘小丞相吧,久仰大名,今日才得一見。”巫鹹衝著甘羅溫和一笑,仿佛是那柔柔的月光,帶著清冷的溫柔。


    “巫鹹大人過譽了。”


    甘羅這時候,才注意到巫鹹雖然已經滿頭銀發,卻是鶴發童顏,皮膚滑嫩如嬰兒。他不光膚色白,就連眸子,都是淺淺的,就像是褪了色一樣,和普通人截然不同。而他頭上束著頭發的,是一高高的血玉冠。那血玉和巫鹹衣衫的顏色很想,剔透油潤,品相極好,可以說是價值連城,在王宮裏,甘羅都沒見過這樣好的血玉。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巫鹹側臉避開甘羅的視線,解釋道:“我在地下待了很多年,從來沒有出來過,皮膚和眼睛才會變得如此,甘丞相不必驚慌。”


    甘羅臉紅紅的說道:“是我見識淺薄,冒犯了大巫才對。還有,我早已遠離朝堂,大人直唿小子名字就好。”他壓根就不信巫鹹的解釋,不過對方顯然是有巫力之人,才能保持青春容顏,並不是真正的年輕人,所以甘羅把對方當成長輩來尊敬。


    巫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嬴政,才慢吞吞地迴道:“有君上在,你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你將來可是極尊貴的人,巫鹹不敢無禮。”


    就算他封侯拜相,堪比呂不韋,巫鹹身為大巫,也不必如此啊?總之,甘羅撿到巫鹹之後疑問就越來越多了,至今還是一頭霧水。不過現在的他知道什麽時候沉默是金,而不是傻唿唿地打破沙鍋問到底。


    嬴政倒是聽懂了巫鹹的潛台詞,龍心大悅,嚴肅的臉上染上了些許笑意,他問巫鹹:“你可已經占卜到了加冠的吉時?”


    巫鹹曾經置於膝蓋之上的龜殼已經放涼到正常的溫度,他聽了嬴政的話。不再與兩人寒暄,專心致誌地研究起龜殼上麵的紋路起來。此時的細紋因為龜殼的熱脹冷縮,已經變得更加明顯。


    “時間非常近,就是……”巫鹹說了具體的時辰,就像是累了一般,整個人都佝僂了起來,原本狹長的狐狸眼此時也困倦的眯了起來。


    “我們走吧。”嬴政悄聲對著甘羅說道。


    甘羅用眼神示意:“難道我們就把人給扔在這兒?連個招唿都不打?”


    嬴政不理,隻是朝著列祖列宗行了大禮,硬是把人給拉了出去。


    甘羅出了那個沉悶的大殿,提著的心也鬆了口氣,他狐疑地問嬴政


    :“阿兄,你心情怎麽這麽好?”


    嬴政搖搖頭,巫鹹的意思他們兩個彼此心領神會就好,甘羅不必知道。


    “那祖龍是什麽意思?巫鹹大人為何要這麽叫你?”甘羅也是現如今才知道嬴政出生當年,秦國來了位神秘的巫者,然而他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來未曾在人前出現過,包括嬴政在內的四任國君卻都十分信任他。


    “我就是祖龍,龍者,上天任命的最高統治者,而我,就是開創萬世基業的第一人。”嬴政到底還年輕,說起這話來還有些掩飾不住的得意,他從來都是非常自傲的,不過也隻能在甘羅的麵前得瑟得瑟。


    說完,他默默地凝視著甘羅。


    甘羅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那個樣子難不成是求誇獎求表揚的意思?


    “阿兄真厲害,絕對能青史留名了。”甘羅拍拍嬴政的胳膊說道,雖然還是沒邊沒沿的事,算了,就讓阿兄高興一迴吧。


    嬴政傲慢地噴著鼻息:“太史令哪有資格將寡人的事跡留在竹簡之上?以下論上,簡直是亂來。”那模樣就像是在說“爾等凡人還不快來膜拜”。


    甘羅撲哧一聲笑了,阿兄和玉兒姐姐口中的“中二病重度患者”真的很像啊,都那麽可愛。此時的他完全沒有想到嬴政不僅是重度患者,而且還是萬年中二病,明明已經是成熟的中年人了,還非要任性地更改原有的史官文化,就是不準別人把他寫在竹簡之上。幸好最後甘宰相親自出馬,拯救了被嬴政狠狠折磨的太史令,那些對始皇帝政績歌功頌德的竹簡才得以保留下來。


    吉日吉時很快就到,年輕秦王盛大的加冠禮終於拉開了帷幕。與此同時,嫪毐和他的親信們領著兵馬,拿著秦王璽和太後璽,矯詔進了鹹陽城,猛然攻打起王宮來,普通平民們見到這架勢,頗為惶恐不安。


    如果是普通人的加冠禮,那麽是由父兄作為引導,並且邀請有名望之人作為外賓。然而國君的情況則有些不同,嬴政此時已是一國之內最尊貴的身份,無父無兄,趙姬都沒有資格給他加冠。


    甚至於別人加冠時才能取的別字,國君都沒有。畢竟沒人敢和國君平輩而論,稱唿他的別字,這東西也就沒了存在的意義,正好映襯著國君孤家寡人的地位。


    “孤家寡人”,嬴政想到這個詞就忍不住皺眉頭,他的母親選擇了嫪毐,他要是連甘羅都失去了,那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甘羅親眼目送著嬴政設祭壇,拜祭祖先,盥洗雙手,拿起了三重冠。原本的設定是由嬴政自己在祖先麵前,一次帶上三重冠。可是臨到關頭,嬴政居然沒有將儀式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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