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甘先生。”呂文娘率先走上前去,柔柔地福了一禮。一舉一動,哪怕是宮裏最懂規矩的芸娘都挑不出錯來,姿態也特別的優雅。因為出門在外,不方便透露嬴政的身份,呂文娘便用了曾經在呂府時對嬴政的稱唿。而先生則是對有大智慧之人的尊稱。


    想到年幼時小文娘拽著他的袖子要糖吃的場景,嬴政神色和緩了一些,點點頭卻並不多言。他心中清楚得很,呂不韋打著把自己女兒送進王宮當王後的念頭越發強烈,他是不可能讓對方得逞的。更何況外戚加上權臣,實在是不好掌控。


    “聽聞最近的《呂氏春秋》中的《孝行篇》是文娘的筆墨,羅拜讀之後,甚為歎服。文娘當得起女先生的美譽。”甘羅主動開口,化解了尷尬。


    呂文娘失落地看了一眼嬴政,才強笑著恭維甘羅:“先生的《養生篇》才是讓文娘歎為觀止,從養生之道聯係到治國大事,不愧是我大秦的少年丞相。”


    《呂氏春秋》是呂不韋逐步被嬴政架空朝中權力之後,有了大量空閑時間,主持門下三千食客共同編纂的。主要是為了揚名,借此抵製嬴政的步步緊逼。直到今年,呂不韋才滿足於書內內容足夠包羅萬象,特地在鹹陽城門上展出,讓來來往往的人評判,並宣稱若是有人能改動一字,就賞賜千金。


    甘羅到底是呂府門客出身,也參與了其中,結合鬼穀觀點和自己的看法,寫成《養生篇》。他當然知道書中不可能真的“一字千金”,改無可改,隻不過是攝於文信侯呂相邦的權勢,無人敢去觸黴頭罷了。他也相信,要是嬴政肯寫詩歌,效果差不了多少。


    碧雲落後了呂文娘一步,對著長風冷笑一聲,眼神裏充滿了鄙視。“當嬴政的狗開心嗎?長風!別忘了你究竟是什麽身份!”


    長風依然巍然不動,他心中自由想法,不需要他人來評判正確與否。


    兩人的交鋒並沒有引人注意。


    碧雲大大咧咧地和走了過去,親昵地挽著呂文娘的手臂,笑著說:“要我說啊,你們兩個我都佩服,一個是女中才子,一個是少年丞相,不必互相恭維啦。不過我最佩服的還是咱們君上,護著這秦國一方安定,讓你們兩個能安心做學問。”


    “碧雲~”呂文娘推了碧雲一把,害羞地看了嬴政一眼。


    嬴政則是專心看著甘羅,認真說道:“給阿羅當護衛可是我最樂意的事情。”


    甘羅笑了笑,反而換了個話題:“表姐,你在這花林之中,可曾看到意中人?”甘羅知道表姐似乎有心於嬴政,可是嬴政根本就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她這樣耗著不嫁出去,對於玉兒姐姐的名聲也有礙。至於呂文娘,她的功利心太重,隻是瞄準了後位,而不是真心喜歡嬴政。


    碧雲想到了秋無雪,但是她隻能感歎一句有緣無份,她無法忘記長平之戰被坑殺的父親和四十萬趙兵。


    一陣風吹來,花瓣和葉子隨風飄舞,宛如蝴蝶。小蒙恬終於按捺不住活潑的性子,歡唿著離開了。


    嬴政眼睛一亮,讚許的眼光鼓勵著蒙恬的舉動,在小蒙恬越跑越遠之後,急切地對著甘羅說道:“阿羅,咱們趕緊去追啊,這小子受傷了你可沒辦法和玉兒交代。”


    “不好意思,我們就先離開了!”甘羅說話間,就被嬴政給拉走了。


    碧雲遙遙地看著兩人的背影,冷笑一聲,悄無聲息地說道:“你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因著這一次的踏春之行,嬴政頗為不爽,將剩下的出宮行動統統取消。


    被圈養了四年的甘羅奮起抗議,他現在身子養好了,世界那麽大,他想去看看!


    “光是你這張惹禍的臉,就不行!”嬴政一邊批閱上疏,頭也不抬地說道。


    “……”他的臉招誰惹誰了?


    “你難道忘記了當年那名叫黃鶯的女子毒害你?幕後主使至今還沒有出現,我不放心你獨自出去。”嬴政為自己的靈活應變點了個讚。


    這話好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甘羅垂頭喪氣地離開大殿,他還是找個暖和的地方曬太陽好了。


    甘羅出門的時候,與長安君成蟜不期而遇。在成蟜的身後,跟著個陌生的漢子,那漢子是將軍打扮,滿臉絡腮胡子。而成蟜也不再是當年那個任性妄為的小公子了。雖然還沒有成年,但是已經有了戰國四公子的遺風。


    “先生安好。”成蟜粗嘎的嗓音與他的風姿十分不協調,甘羅不厚道地笑了。也許是嗓子的問題,嬴政和成蟜都經曆過的變聲期,在甘羅這裏並沒有太過明顯的反應。


    大約是意識到了這點,與甘羅問好之後,成蟜就示意跟在他身後的漢子自己介紹自己。


    “末將樊於期,見過丞相。”顯然,來之前樊於期已經被成蟜給普及了一下常識,若是在王宮內見到年輕的美男子,就是年少成名的甘羅。因而樊於期更加不敢放棄,對著甘羅恭敬過頭,甚至有些諂媚。


    “我聽說過樊將軍的事跡,能征善戰,屢建功勳,如今見到了真人,果然是名不虛傳啊。”甘羅托起彎著腰的樊於期說道,他也不算是誇張,樊於期是秦國蒙驁、王翦等之下的一名大將,和蒙武是一個等級的。


    樊於期笑了笑,“承蒙丞相誇獎,末將愧不敢當。末將跟著王翦、王賁將軍還有的學呢。”王翦是秦國白起之後,當之無愧的戰神,而王賁則是甘羅的姑父,也是威名赫赫。


    “好了,我不打擾你們進去麵見君上了,告辭!”甘羅看成蟜不耐煩地撇嘴,了然一笑,開口說道。果然,成蟜這小子還是太年輕了。不過樊於期這人倒是挺眼熟的,隻是他一時間忘記在哪裏見過了。


    成蟜眼睛一亮,與甘羅告別之後,就和樊於期一同麵見王兄。他和甘羅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不管如何,都要磨著王兄答應他的要求。


    “王兄,你就答應我吧,啊!我也不小了,需要出去外麵磨練一下,好好闖闖。”成蟜此時也顧不得丟臉了,用自己粗嘎的公鴨嗓折磨著嬴政的耳神經。這麽多年來,他這樣撒嬌,還是第一次。


    顯然,不光他自己沒有掌握到特殊的撒嬌技巧,就連嬴政這個當王兄的,也適應不了,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好好說話,老實站好。”


    “是,王兄,我特來請命,和樊將軍一起上戰場。”


    “刀槍無眼,你可是要想好了。戰場可不是讓你長見識的地方。”


    樊於期立刻上前跪下保證:“末將一定以性命來保護長安君。”樊於期說得信誓旦旦,但是在嬴政的目光掃視下,竟然留下了滴滴冷汗。


    “末將失禮。”樊於期心頭一慌,再也不敢直視君顏。他剛剛光顧著在君上麵前露些臉麵,卻忘了王家的人說話,哪裏有他能插嘴的份?!


    好在成蟜很信任樊於期,他替他解了圍:“我又不是士兵將軍,要衝鋒陷陣,王兄,你就放心吧。”


    “都快要當父親的人了,還如此毛躁。也罷,遇事多思考,多聽聽身邊謀士的意見,不要給樊將軍添亂。”嬴政歎了口氣,總算是答應了成蟜的請求。不過他一直記著父王臨終前的囑托,因而派給成蟜的士卒並不在少數,大多數還是成蟜自己封地的兵士。


    成蟜喜色難掩,恭恭敬敬地給嬴政行了大禮。他知道自己和王位無緣之後,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就是為大秦開疆拓土的將軍,如今樊於期將軍有如此好的機會,他怎麽能放過?就算是不小心死在沙場上,也算是死得其所,秦人就應當是這樣的歸宿!他孩子都有了!


    沒錯,別看住在王宮內的三個小年輕中成蟜年紀最小,實際上他最先接觸到了女人,並且他其中一名妾侍,已經懷上了孩子。


    嬴政一來是心有所屬,曾經滄海難為水,二來是被太子宮內的細作倩女和太後宮裏的黃鶯給惡心到了,難以對女人放下戒心,所以這麽大歲數,還是個少見的童子雞。而甘羅,生了一場大病之後身體虧空,可是將養了好些年,再加上嬴政的私心,依然是行情極好的單身漢。


    不過嬴政對待自己唯一的王弟成蟜,那真是既當爹又當娘,到了年紀就讓成蟜受到該有的王室子弟教育。


    如今小狼崽長大了,想要出去捕獵了,嬴政詢問了一兩下,就果斷放行。就這臭小子,跑到天邊他都不稀罕。


    “樊將軍,也就隻有你能明白我不是鬧著玩的,還給我機會跟著你學習。”成蟜認真地感謝道,好男兒征戰四方,也許等他下迴迴來,他的孩子就已經出生了。


    “末將曾經是長安君您身邊的護衛,就一輩子都是君侯的護衛。”樊於期再次表明忠心,他之所以能進入軍隊拚搏,也是多虧了成蟜公子的推薦,他自然一心想著對方,“去了外邊,您才能學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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