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恩應諾,傳令侍衛把這個官員拖出去,而他自己則是將書信再次捧了上去,挪到了嬴政的麵前,並且輕聲說道:“君上,甘丞相雖然沒有迴來,但是他命人帶了許多寶貝要呈給君上。他和君上一樣,心裏都念著您呢。您要是不看信,甘丞相的一番心意可就盡付流水了。”


    顯然念恩的話不輕不重,說到了嬴政的心坎兒裏,就連因生病的頭痛都緩解了不少。他板著臉咳嗽了一聲,紆尊降貴地把布帛打開,一副“是念恩你再三請寡人看,寡人才賞臉”的表情。念恩配合的擺出不勝感激的模樣。


    嬴政看過甘羅的信,心情就多雲轉晴了,還好心情的說道:“你讓芸娘把偏殿收拾一下,甘羅這小子快迴來了,我要留他在宮內住一段時間。”


    “諾。”念恩點頭,“奴這就去吩咐下去。”


    嬴政又想到了一件事,才突然說道:“寡人聽說仲父已經告訴母後寡人受寒的事情,母後現在到哪裏了?什麽時候迴鹹陽?”


    一向穩重的念恩卡殼了,吱吱唔唔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才好。


    “嗯?!”嬴政危險的拖長鼻音。


    念恩最終決定還是實話實說:“王太後她同樣身體不適,不迴來了。”


    嬴政拿著藥碗的手頓了頓,冷笑一聲,將藥一飲而盡。也罷,太後不願意迴鹹陽,他也不能將人綁迴來。他心知肚明,除了在邯鄲城的那幾年,他們母子裏相依為命。如今太後的身份地位上來了,他這個兒子也就不重要了。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一方麵太後是真的不想迴來,她在外麵被人捧著,隨心所欲,還能和心愛的男人快活度日,哪裏還願意迴到這囚籠一樣的鹹陽宮內,她頭頂上還有兩宮太後呢。


    另一方麵,是確實沒辦法了,她剛剛生下了一個男嬰,實在是沒有心力跑到鹹陽安撫大兒子。


    王太後的權力是很大的,甚至可以相當於秦國的國君,決斷政事。如今在雍城,她一家獨大。雍城行宮內的婢女寺人的命都握在她的手裏,沒人敢去和嬴政告密。她可以安心的養胎、生產、坐月子。


    趙姬跪坐在搖籃旁,滿臉笑容地逗弄著小嬰兒柔軟的臉頰。她問一旁的宮女:“嫪毐呢?他去哪裏了?”


    “奴婢不知。”婢女說起嫪毐這個假宦官不敢有絲毫不敬,畢竟嫪毐可是太後的姘頭,連孩子都有了。


    說曹操,曹操到。近一段時間經常不見人影的嫪毐突然衝進了屋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求太後救命。


    “太後,看在孩子的麵上,咱們的情分上,救我一命吧!”嫪毐砰砰砰,磕頭磕得響亮。別的婢女們見狀,自覺悄悄退去,不然她們親眼看著嫪毐如此狼狽的樣子,怕是要被小心眼的嫪毐給記恨的。


    屋裏沒了別人,嫪毐更加沒臉沒皮了,跪著往前行了幾步,蹭在趙姬的懷中,小狗似的討好著。


    “行了行了。”趙姬看似不耐煩,是自己心裏十分舒爽的推開了嫪毐,“到底有什麽事?老實交代,你說了,我才能知道怎麽保你。”


    “謝謝太後,謝謝太後!”嫪毐感激涕零,再次不住磕頭。


    “好了,咱們兒子都這麽大了,我怎麽可能讓你出事?”趙姬柔聲安慰。


    嫪毐這才放心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他對著趙姬委屈地說:“太後,我出身卑賤,沒什麽錢,就收了黃文初的孝敬,想著好好給您和孩子補補身子,結果,沒想到被甘丞相給查出來了,連累到了我。我聽說那些收了錢的都被甘丞相給砍了……”


    “什麽卑賤?!你既然和我在一起,那就尊貴的很,別這麽看清自己,你放心,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等甘羅來了,我會和他說清楚的。”趙姬滿不在乎地伸出光著的腳,在嫪毐的大腿上蹭了兩下。


    嫪毐會意,打橫抱起太後,走向了大床。


    將太後伺候好了,嫪毐神清氣爽的穿好衣服,出門去尋他的謀士了。


    他看到了好友李斯,熱情無比,好像兩人就是親兄弟一樣,“李兄,這次多虧你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還跟沒頭蒼蠅一樣,亂得團團轉。”


    “哪裏哪裏,其實嫪毐兄也能想明白,我不過是趁著你心慌意亂的時候賣弄一下小聰明罷了。”李斯不著痕跡的討好道。


    嫪毐如今被人捧習慣了,難免自高自大起來,聽了李斯的話也沒有反駁,反而感慨道:“幸好,太後對我情真意切,有了這道保命符,我也就心安了。還是你說得對,我的一切都是太後給的,隻要伺候好了她,高位厚祿還不是隨之而來。如今我忙於籌建勢力,反而是舍本逐末了。”


    李斯拱手說道:“嫪毐兄英明。”


    “我可比不上李兄,君上采納了你的計謀,派遣謀士持著金玉前往關東六國遊說,離間各國君臣,現在已經是君王信任的客卿了。”嫪毐親熱地攬著李斯的肩膀,“要不是怕耽誤你的前程,我可一定要留你在雍城幫我。之前你提議太後開倉賑濟,讓太後的聲望大漲,許多門客已經來投奔我了。”若不是開倉失了許多錢財,嫪毐也不至於心疼的大肆斂財。


    李斯淡然一笑,其中頗有些自得意滿。他通過嫪毐之事取得了呂不韋的賞識,之後又經過呂不韋的引薦,親自麵見了秦王。他還有些詫異,原來當初在諸子集會上的呂不韋的兒子就是秦王假扮的,不免有些後悔,沒有和他好好交往,反而將機會白白讓給了甘羅。


    好在他心理素質極好,立刻調整心態,先是挑明了君上“滅諸侯、成帝業”的野心,然後獻上自己一統六國的計策,從長史變成了客卿,已經算是開展了宏圖偉業的第一步。


    客卿的職位可以說是相當於副丞相,在他的頭上,已經沒有幾個人壓著了。李斯野心勃勃,渴望著建功立業,隻是想到了簡在帝心的甘羅和手握重權的呂不韋,他心底一片陰霾,有著兩個人在,他永遠沒有出頭之日,這點他可以確定。


    不過,他就是腦袋被驢踢了,也不會指望著嫪毐這樣的小人過活。太後如今重權在握又如何?大秦真正的君王隻有嬴政,等到嬴政加冠親政之後,甭管是呂不韋還是太後,全都難以抵抗。


    他朝著天邊拱手道:“君上如今年幼,正是需要人輔佐的時候,斯雖不才,但也願意效犬馬之勞。”


    “哈哈,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君上也會明白的,要我說來,那甘羅小屁孩不就說了幾句話,得了點兒城邑嗎?有什麽了不起的,居然一下子成了丞相。哪裏比得上李兄的才幹與穩重。”越說嫪毐越是替李斯憤憤不平。他和李斯都是起於微末,如今他討得了太後的歡心,就想讓同樣出身的李斯也取信於秦王,這樣他們倆合作,豈不是比呂不韋還要厲害?!


    李斯憂心忡忡地對著嫪毐說道:“嫪毐兄,光是憑甘相和君上年少是就有的情誼,就是我等拍馬也趕不上的。我倒也罷了,隻要在君上身邊有個位置,能出謀劃策,也就滿足了,可是嫪毐兄……”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嫪毐急切地追問。


    李斯無奈地搖頭,“雖然有太後在你背後撐腰,但是甘羅這人固執的很,若是不肯低頭,那他背後的君上出手,就算是太後恐怕也保不了你。”


    嫪毐大驚失色,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太後是國君的母親,依著孝道……”


    “孝道算什麽?你可知道鄭莊公當初還揚言與幫助弟弟造反的母親黃泉之下也不相見,後來也隻是做個麵子罷了。君上和甘羅的交情,能做到什麽程度……嫪毐兄你好好想想吧。”李斯看著嫪毐,歎了口氣。


    “這,這……”嫪毐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什麽計策來,最後,他憑借自己的本能,還是選擇了一個簡單粗暴的法子,“那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先甘羅一步,除掉他,將證據銷毀。”


    “我可什麽都沒聽到。”李斯讚許地說道。


    嫪毐被李斯幾句話就勸得對甘羅起了殺心,新仇舊恨一起算來,隻想著務必要一舉成功,不著痕跡的除掉甘羅這個心腹大患。


    他見李斯不願意摻和這件事情,當即告辭,匆匆離開了。


    隻是還沒等他安排好人手,太後就已經先出手了。


    甘羅將賬本上的人都給處理掉後,隻留下了最後一個人,那就是嫪毐。他知道,嫪毐是太後的心腹,為了不讓嬴政和太後母子起了齟齬,他想著自己先去雍城解決這件事情。


    沒想到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太後的人馬,邀請他前往雍城做客。甘羅自然欣然應允。他不用查案,已經恢複了丞相的排場,車馬相伴,前唿後應,光明正大的進了雍城。


    雍城是太後的封地,與別的地方確實不一樣,看起來並沒有怎麽受蝗災的影響,而且路上行走的人們一個個精神飽滿,比甘羅的狀態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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