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心情更加好了,甚至哼起了小調。每當他無意識哼唱的時候,總是隻有這一首小調,顛來倒去,特也不覺得厭煩。隻是沒想到這次的自娛自樂居然有了同伴,清脆的嗓音添加進來,襯得嬴政的小調更加歌不成歌,調不成調。


    嬴政壓住了喉嚨不自覺的顫動,停止哼唱。所以說,他寧願曲高和寡,也不想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甘羅將整首曲子唱完,才意猶未盡地感歎:“沒想到你也會這首趙國的賽馬調。”


    甘羅和嬴政雖然都還沒有經曆變聲期,但是明顯甘羅的嗓音更加清脆透亮,宛若潺潺的溪流,哼起激昂的賽馬調來讓曲子多了幾分少年的活潑靈動。


    嬴政立馬否認:“我怎麽會這種民間小調,不過是小時候偶爾聽過一迴,還有些印象罷了。”他的潛台詞就是我哼曲絕對不跑調,隻是記不清而已。


    事實肯定不是這樣的,嬴政在趙國的時候,和母親趙姬相依為命,趙姬經常哼唱賽馬調哄嬴政入睡,甚至可以說,這個小調是他童年最溫暖的迴憶。


    “原來如此啊。我母親是趙國人,曾經唱過一迴賽馬調,我聽著覺得曲子挺歡快的,就學了過來。不過這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調子都記不太清了。”


    嬴政:“……”多年之後,嬴政終於也嚐到了玉兒當年心塞的感覺,身邊有一位學神的學渣真心傷不起。幸好嬴政不用背書、不會當學者,而是直接當國家的管理者。


    深受打擊的嬴政不再開口,安靜地看甘羅忙來忙去。終於洗淨了他的滿身酒氣,甘羅把幹帕子往嬴政腦袋上一丟,說道:“洗好了,自己擦幹淨。”


    不管嬴政如何挽留,甘羅打定主意要自己找別的房間居住,讓嬴政的拉攏計劃落了空。


    大家在日近黃昏的時候,又來到了庭院裏。隻是沒想到的是,但是荀卿等人並沒有去,因為荀卿帶來了一位新客人。


    因為荀卿的獨特地位,呂不韋給他準備的房間是最寬廣舒適的。屋內的裝飾也是煞費苦心,以古樸清雅為主,放置了不少竹簡供人他是商人出身,反而更擔心被讀書人瞧不起,所以不管是何處的居所都未曾裝飾的太過奢華。


    甘羅的住處相較荀卿來說,要小很多,原本荀卿說什麽都要和他換房間,不過被他給堅決拒絕了。夏日最炎熱的是午後,甘羅美美的睡了一覺,還有侍女給他打扇,起來之後精神抖擻。


    “客人您請喝梅汁。”侍女打了一晌午的扇子,卻仿佛不知疲倦,為甘羅穿衣穿鞋。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多謝阿姐為我打扇,我說怎麽睡著後一點都不覺得熱。”甘羅家道中落,雖也有幾個老仆,但是平日裏大多數事情都是他們自己做的,被侍女這樣殷勤對待,反而不習慣了。


    侍女捂嘴輕笑,“這是奴婢應當做的,當不得謝。”


    甘羅臉頰一紅,低頭默默地穿鞋。


    “甘羅!”嬴政喊了一聲,嚇了甘羅一跳,“我們該出去了,讓那些夫子們等久了可不禮貌。”


    甘羅迴道:“你自己去吧,我和阿卿他們就不去了,有客來到。”


    嬴政抓住甘羅的手,要和甘羅一起前去,見見這位新客人。甘羅實在是推拒不得,隻能將這人帶上。兩人在侍女的引領下,兩人要穿過一片竹林,才能到達荀卿的住所。


    還未到達,兩人就看到了荀卿和尉僚等人的身影。除了幾個熟悉的人之外,還有一個陌生的背影,想必就是那遠道而來的客人。單從背影來看,那客人身著一身青色麻衣,長身玉立,仿佛是這片竹林化身而成的精靈,蒼勁挺拔。既不過分壯碩,也不過分消瘦。


    “哦,甘夫子來了。”荀卿指了指,那陌生人終於轉過身來。


    那一眼,驚豔了歲月。


    嬴政還能保持鎮定,而單純的甘羅直接滿臉通紅,讓人擔心他的臉下一秒會不會漲破。


    那客人已經不年輕了,眼角布滿了細紋,甚至用隨意綁著的長發已經有了不少白發。可是他就像是光華內斂的古玉,歲月無情,卻不會奪走對他的鍾愛。甘羅知道今時今日,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美男子,什麽才叫真正的文氣。


    世間之人千千萬萬,各有各的審美,但是當他們看到這個人的容貌時,都隻會不約而同地讚一聲美。那美沒有一絲女氣,隻有男兒的俊雅英氣。眼角的細紋,鬢角的白發給這人添了些許憂鬱的氣質,惹人歎息。


    “阿卿,這,這是……”甘羅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就是我邀請來的客人,宋玉。”荀卿笑成了一朵菊花,原本還算慈眉善目的老頭,往宋玉身邊一站,硬是比成了路邊的狗尾巴草。荀卿也給宋玉介紹道,“宋老弟,這就是我來秦國之後新拜的小夫子。另外一位,是文信侯(呂不韋)之子。”


    “阿卿,對不起,我沒經過你們允許,就把大兄給帶過來了。”甘羅這才找迴了自己的舌頭,和荀卿解釋道。他心中暗道,如此仙人般的人物,單名一個玉字,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


    荀卿當然不會計較這件小事,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多一個人又有什麽關係?”


    “看傻眼了吧?”尉僚一巴掌拍在甘羅的後腦勺上,嬴政心裏暗爽了一下,他早就想拍了,不就是一個男人嗎,有什麽可看的。


    “宋阿叔長得可真好看。”


    “那可不,這位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你可要多看幾眼,出去也是一份談資。你宋阿叔隨便送你一件隨身之物,你倒賣出去就能賺一大筆女人的錢。”尉僚一說,甘羅還真的十分認真地看起來,每看一眼都覺得賞心悅目,恨不得將此人變成玩偶,收藏起來。


    “尉僚,別開我玩笑了,我現在可算是人老珠黃了。”宋玉開玩笑般地說道。他一開口,甘羅再次愣住,宋玉的聲音也是極為好聽,如鳴佩環,低沉中帶著清幽。


    “就你這樣要算是人老珠黃的話,我和荀老頭豈不就成了蔫了的老瓜瓢?”


    “你說你自己就算了,拉上我幹嘛?我可早就認清了現實,甭管什麽時候,隻要宋玉在,那女人的目光都是聚集在他那裏,你嫉妒也嫉妒不來。”荀卿無奈地搖搖頭,“小心惹急了阿玉,他一動筆就能讓你臭名遠揚。”


    三位好友唇槍舌劍,鬥嘴鬥個不亦樂乎。尉僚突然問甘羅:“羅兒你可知道為何宋玉的筆這般厲害?”


    甘羅不確定地迴答:“難道說宋阿叔會寫文章罵人嗎?”


    三位年過半百的長輩哈哈大笑,就連宋玉眼底的憂鬱都變得淺淺的。甘羅更加困惑了,歪著腦袋等待他們的解釋,


    “宋玉不罵人,可是寫出來的文章,比罵人還厲害。”尉僚神秘地說道,可就是惡劣地不揭開謎底。


    “你可聽過‘登徒子’的名號?”荀卿就見不得尉僚這樣,直接為甘羅解惑。


    甘羅點點頭:“不就是好色之人嘛,我聽過。”


    荀卿繼續說道:“當年登徒子向楚王進讒言,汙蔑宋玉。你宋阿叔直接獻上一首《登徒子好色賦》,不光表白了自己,還讓登徒子從此變成好色之人的代稱,那可真是臭名遠揚,七國皆知。”


    “不,我不知讓他臭名遠揚,而且是遺臭萬年。”宋玉淡笑著說出讓人脊背一寒的話,“你我的文章必然是會流傳很久的,隻要我的辭賦還有人讀,他們就知道登徒子是一個好色之人。”


    宋玉的話裏充滿了自信。若是玉兒在這裏的話,一定會對宋玉佩服不已。因為兩千多年後,哪怕是沒有讀過《登徒子好色賦》,也知道登徒子是罵人是色狼的詞語。


    “所以說,寧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文人,因為文人的筆杆子太過厲害,而小人的迫害隻會讓你名聲更好。”尉僚最後下了結論,甘羅和嬴政都若有所思,消化剛學到的道理。


    嬴政對此嗤之以鼻,他將來可是地位最高之人,那些低下的文人有什麽資格評判他?大不了直接下令不允許那些文人寫文章時提到自己就行了。顯然,嬴政也是個極驕傲的人,對於把握這股文筆的力量十分自信。隻是這次,他低估文人的強悍了。


    甘羅則是想著治國一定要掌握文人的喉舌,倒不是為了個人的榮辱名聲,而是讓這股力量為國家的安定和平貢獻力量。


    “走走,咱們迴屋,你宋阿叔此次帶來了不少他的辭賦作品,我們一起賞讀。”荀卿也是個喜愛寫賦的文人,因此才和宋玉有交遊。


    幾人不管是什麽原因,倒是不約而同地把嬴政給忽略了。嬴政是個能屈能伸的,厚著臉皮跟了上去。


    而落在最後的韓非則是有些擔心的詢問李斯:“師兄,你、身體、不、舒服、嗎?剛剛、怎麽、不見、你、說話?”韓非說話一詞一頓。口吃的毛病倒沒那麽明顯了。


    也是,韓非是因為口吃的原因不喜論辯,上午並未開口說話。但是李斯可是鋒芒畢露,侃侃而談的,吸引了呂不韋的目光。


    “我隻不過是懶得和那宋玉交談罷了,不僅出身低微,年逾五十,還一事無成,兩年前被楚王擼掉了身上所有官職,有什麽價值值得我開口的。”李斯小聲和師弟說道,卻不敢讓走在前麵的師父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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