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一輛披著夜色的汽車駛進這條窄窄幽幽的小馬路。兩邊林木森森,月色中是人家廚房溫馨的窗戶,映著晃動的人影,笑語隱約,陣陣飯菜的香味,鋪滿整條馬路。


    每天這個時刻,本該是家人親友團聚一起,喝杯酒吃頓飯的時刻,海闊天空地聊一聊這一天。無論今天是如何度過的,眼下都可以輕鬆暢懷地笑一笑,揮走陰霾。因為無論你在外麵遭遇了些什麽,但是迴到這裏,總是有親人最最關切的問候。


    從來不變。


    但是夜色中卻有個孤獨的女人,獨自靜靜站在樹下,像幽靈一樣,注視著那輛汽車。


    沒錯,她已經在這裏等待了很長時間。


    暮春的風輕柔得讓人有種微醺的感覺,這本是這個城市一年中最最舒適的季節。舒適的季節,舒適的黃昏,本該是心情愉悅的時刻。


    但是這個女人踩著夕陽煢煢走來,步履猶豫,神色凝澀,滿懷沉重而憂傷的心事。那雙本該充滿笑顏的美麗眼眸裏,卻翻滾著無法訴說的幽怨和哀愁。


    即使這迷人溫暖的暮春,在她眼裏也不過是一派蕭殺的景象。


    她的眼睛通紅,布滿了血絲,那是因為她哭得太久,太多的緣故。


    但此時,她的臉色蒼白,淚痕早就風幹。就在她重新走進這裏的第一瞬,再一次迴到這裏時,她的眼淚就幹涸了。


    她一直凝視著眼前的這棟房子,裏麵有她很多快樂的迴憶,不過此時,那些迴憶反而成為憂傷的廢墟,滿目狼藉荒蕪。


    她在等人,從黃昏一直等到夜色落下。她良久佇立,並且不斷告訴自己:冷清荷,你要堅持住!他一定會出現的,你一定會見到他,你隻要告訴他,那都是杜鷗存心想拆散他們的詭計,他就會相信一切的!冷清荷,再等等!耐心點,今天無論如何都要等到他,然後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終於,她看見了那輛熟悉的汽車,唿嘯撞入夜色,戛然停在了樓下。車燈一亮,照耀出裏麵一對男女,一對無比快活的男女,顯然他們剛剛結束愉快的晚餐,正準備找個舒適的地方,繼續這美好的一天。


    那最最熟悉不過的燦爛笑容,和蕩漾著溫情的眼波,也許就在昨天還是如此深情地凝視著自己,如今卻這樣去凝視著別人。


    冷清荷一瞬間感覺自己幾乎要奔潰……


    是的,在來之前,她猶豫了很久,也彷徨了很長時間,但是當她從杜鷗的嘴裏得知那段視頻純粹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時,她內心閃過一絲希望,掙紮了一下,決定無論如何,她還是要爭取一下,爭取一下自己的幸福,雖然看起來希望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渺茫。


    她伸手扶住了身邊一棵樹,否則她幾乎感覺自己都快支撐不住自己了。她的心就像是被係著塊巨大巨重的石頭,慢慢沉了下去,一股說不出的悲涼之意從心底升起。


    不知為何,莫名的膽怯讓她下意思地把自己小心地掩藏進黑暗中,然後耐心地偷窺著那個衣著鮮亮的女人,她十指亮晶晶的,顯然最近剛剛做過指甲,玉指纖纖拎著小提包。


    就在開車門的一霎,那迷人的長腿伸出了車廂,隨後看見一雙精致的暗紅色高跟鞋。


    多麽迷人的長腿啊,就連同樣是女人的冷清荷看了都不免為之心動,又何況是男人?


    她背對著冷清荷,所以看不甚清容貌,不過之前下車的那一瞬,冷清荷依稀晃過一眼她有著一張甜美的容顏。


    那一眼,說不出的嫉妒和怨恨。


    冷清荷忍不住咬著嘴唇。


    很快她就看見了劉大東,他快速下了車,然後殷勤地走到這個女人的身邊,附在她耳邊,不知輕聲說了些什麽,那女子亭亭玉立,身形隨之晃了晃,可能是在發笑。


    而此時,冷清荷的心卻在滴血。她踟躕著,自己要不要在這個時刻出現?


    她隻是覺得今天這一天過得異常痛苦,一天之內,失去了一切,而一天之內,居然發現自己愛著的未婚夫竟然快速地移情別戀,這讓她無法接受。


    她可以接受他誤會自己,埋怨自己,恨自己,厭惡自己,鄙棄自己,甚至是離開自己,但是唯獨不能接受的是他如此快速的就不愛自己了。


    這無疑就是一種嘲諷,她甚至都能想象出杜鷗若是知道這一幕時,那譏誚的笑意該是多麽的瘮人。


    她簡直感覺自己渾身都要發抖。


    不過她還是鼓起了勇氣,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堅強過,她不過是想重新挽迴原本屬於她的一切,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就這樣離去。或者,也是為了重新找迴今天丟棄的那點生活信念。


    愛就是她的信念。


    這是她最後的勇氣了。


    所以她走出了陰影,走到他們麵前,然後看見滿臉莫名表情的女子和滿臉驚異的劉大東。


    他們兩個就怔怔地望著冷清荷,看著一個顯得異常疲憊和憔悴的女人,忽然橫在了他們的路上。


    冷清荷非常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她快速打量了一下旁邊這個女人,然後很快又收迴了目光,轉移到劉大東的身上。


    他臉上的表情好像嘴裏被人塞了個很大的柿子,驚訝地長大了嘴,像是忽然間得了口吃的毛病,用他那慣有的語調很奇怪的中文口音,艱難地說道:你——怎麽——來了?


    冷清荷異常冷靜地迴答說:大東,我想和你說點話。


    劉大東甚是為難地看看她,又看看身邊的女伴,那女人一眼就看出了大概,皮裏陽秋地笑笑,曼聲說:我到車裏去等你吧。


    她轉身之際,劉大東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了句:貝貝,我很快的——


    貝貝?


    冷清荷忽然身子一顫。


    冷清荷還未清醒過來時,劉大東已經以一種質問的目光看著她,冷冷地問:有什麽話說吧?


    冷清荷一下子似乎又沒了勇氣,整個人都蔫掉了,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說:大東,她是誰?


    劉大東說:哦?她?她是傑西卡,我好像說過,我新認識的,在飛機上認識的。


    冷清荷無比掙紮,顫聲說:你都帶她迴家了?那麽快?


    劉大東滿不在乎,他覺得自己和冷清荷已經結束了,就沒必要隱瞞什麽。


    對於愛情,他一向秉承的理念就是快,準,熱。結束時,自然也是快,恨,淨。他喜歡熱熱烈烈,如火如荼的愛情。


    所以他從不掩飾自己當初對冷清荷的愛,一眼就喜歡上了的那種心動,他便會任由自己的感覺,狂熱地追隨下去。


    如今,他已經覺得自己不再愛眼前這個女人了,就沒必要再繼續。


    他直視著她憂傷的雙眼,充滿玩味地說:怎麽了?為什麽不可以?


    冷清荷弱弱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你們不過才剛剛認識而已?


    劉大東說:這有什麽不同?我不明白認識一天帶迴家和認識一年帶迴家有什麽兩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潛水鳥與蝴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枝sh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枝sh並收藏潛水鳥與蝴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