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唱歌的和尚說,你外婆去了一個好地方。於是,自己甚至很想也去看一看,那個地方是否比這裏更有趣。但是爸爸總是不快地嗬斥自己: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


    外婆去了哪裏,她不知道,但是她很快就迴到爸爸身邊,開啟了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模式,讀書寫字背誦詩歌練琴,總之,馬不停蹄進入淑女培訓模式。忙得她喘不過氣來,根本也無暇去想,外婆到底去了哪裏?


    直到爸爸離世的那天,她開始明白什麽叫做失去。就是一瞬間的事,本來還能和你說話,交流,轉眼珠子的人,忽然就完全成了一具死屍。當時她完全失去了自控,發瘋一樣地嚎哭。


    無論她如何淚流成河,失去的將永遠不會迴來。


    她才知道,原來一個人是會永遠的走的。而且她也知道,那個地方叫作死亡,而且絕對是個不有趣的地方。生和死,是一次性的選擇。


    今天墨林忽然就沒了,蝴蝶並不難過,隻是心底那種奇異的吊詭感覺又襲上了心間,說不出是恐懼,空虛,還是驚顫。


    生命很強大,同時也很脆弱。強大是因為漫長的一生它能麵對各種劫難掙紮,但同時也會在一刹那就放棄了一切。


    蝴蝶獨自一人坐在那裏,陷入癡癡的神思中直到莊有生帶著止鳶迴來,進屋,她都恍若不覺。莊有生從後麵拍了她的肩膀,蝴蝶迴首愣愣看著他說:有生,迴來了……


    第一個知道墨林死亡消息的是廖英晨。她當時還在家裏,是嚴律師給她打了電話說墨林在醫院搶救。等廖英晨不明所以,且心急火燎地趕到醫院時,說人已經沒了,直接拉去了太平間。


    當時廖英晨就暈了過去。等她醒過來時,嚴律師一直在那裏打電話,自己躺在一張床上,潔白的床單,空氣裏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胳膊上居然還掛著藥水,顯然自己在醫院的病床上。她不顧一切扯掉了吊針,一下撲到在嚴律師的腳邊,痛哭著問:嚴律師,到底發生了什麽?


    嚴律師收了電話,蹲下身子,扶住廖英晨,神色很凝重,說:廖女士,你先不要傷心,醫院裏還有很多手續需要你辦理。你男友可能是突發心梗,搶救無效,已經走了。


    廖英晨放聲痛哭起來,泣不成聲,半天也止不住,邊哭邊問:他好好的,沒病的,怎麽就突發心梗了?


    嚴律師拉著她,勉強讓她坐到靠著病房門的椅子上說:具體什麽問題,需要解剖,目前隻是醫院這方暫時的判定。你不要悲傷,人已經走了,你就節哀吧。你可以到太平間去認一下屍體。


    的確是墨林的屍體,蓋著白色的一襲布頭,臉上的神情很安靜,似乎很解脫。也許,對他這匆忙而潦草的一生來說,的確是種解脫。


    死的人並不痛苦,剩下要麵對煎熬和漫長痛苦的是活著的人。


    那一霎那,廖英晨一點活的念頭都沒有了,她望著墨林蒼白毫無生氣的臉,看起來好像隻是睡著了,是啊,他是睡著了,和睡著時一個樣,安靜寧祥,眉目清秀,那麽漂亮那麽動人。不會像醒著時那般橫眉立目,對她盡說些尖酸刻薄的話來刺激她,讓她傷心。更不會做些無理取鬧的事,總是吵著嚷著要分手。


    可是,不還是分手了嗎?


    他睡著時,是個好孩子,就在她的臂彎裏,他就喜歡枕著她的臂彎睡覺。為了不驚醒他,她胳膊麻了都不舍得動一下。


    這些年他一直不想要孩子,因為他總是說:我就是你的孩子。


    有了這樣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廖英晨已經為此操碎了心,她的心都給了他,不能再給第二個人了,哪怕是他們的孩子。


    她對他的愛,純真,無暇,而且純粹。但是他就這樣輕輕鬆鬆舍棄了一切。


    我輕輕地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但是,你帶走了所有我的癡心和快樂……


    你的自私,就在於你,從來就不知道為什麽結局總是要我一個人承擔?


    我可以和你一起麵對所有責難,但是我無法一個人去承受這些。


    她對著墨林喃喃說:你等等我,你不能這樣拋下我,你不能,永遠不能——


    嚴律師看她神思恍惚,就扶著她硬是走出了太平間,在外麵的長廊裏勸說了好半天。廖英晨頹然地坐在那裏,也是一副了無生機的樣子,眼神可怕的嚇人。嚴律師純粹是看在莊有生的麵子上,推掉了手上一切事情,一個上午在幫她處理善後。


    對他來說,人都沒了,這個案子自然而然就這樣了解了。


    在太平間的門口,廖英晨見到了墨林的父母。這還是廖英晨第一次見到他們,因為他們在墨林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各自有了家庭,他的媽媽後來還另外生了個女兒。他爸爸是個稀裏糊塗的男人,本來是企業裏的中層領導,但是搭了個小他十歲的女人,搞了出短命的婚外戀,結果很可笑,自己這朵桃花沒摘成,還鬧了個離婚收場。但是妻子離婚後倒是意外又結了個良緣。


    他當時聽說這件事後,氣的鼻子都歪了,臉都青黃了,但是也無可奈何,借酒澆愁。後來借酒澆愁就成了自己慣常的一個現象。因為經常喝酒喝糊塗,單位裏就讓他主動提前退休了,少拿了一半的養老金。不過他的確也不能再上班了,因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幾乎三百六十天是在喝酒說胡話。


    他說的最多的胡話就是,妻子是有陰謀的離婚。而整個離婚的受害者恰恰是他。


    當然,這話,沒人聽。因為此時,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


    墨林一直有恥於他父母的這段婚姻,所以很小就獨立了,既不要他的媽媽,也不願見他這個酒水糊塗的爸爸。


    他讀大學時為了謀生就幹起了模特的行業。因為他人高,身材好,關鍵是模樣俊。在男人中也算是翹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潛水鳥與蝴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枝sh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枝sh並收藏潛水鳥與蝴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