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鼓起勇氣,一字字說:我想了好久了,這個孩子,我是要的。


    莊有生喝了口水,顯然剛才是吃過頭了,眼下,他有些噎住了,然後想了想說:為什麽?你們不和嗎?他不願和你結婚?……


    蝴蝶感覺眼眶潮濕,那淚珠在裏麵打了幾個轉,將將忍住了,咽了下去,心裏那股莫名難言的憂傷情緒,讓她一陣陣顫栗,那種淒楚一直在吞噬著她的靈魂,泯滅了她的傲嬌和錚錚骨氣。


    她費勁了力氣,良久吐出一句話:他媽媽不喜歡我。我也不想勉強。


    那天蝴蝶和莊有生在餐館裏一直坐了整個下午,莊有生甚是耐心地盤問著蝴蝶,蝴蝶本來就是滿腔的心事無處訴說,禁不住他的循循善誘,基本上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說完之後,蝴蝶倒是感覺異常輕鬆,好像經曆了一次愉快的心理諮詢。


    她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有些人的確需要心理諮詢,雖然僅僅是對個陌生人敞露心扉,那個聆聽者,其實什麽都不幹,隻是不帶感情和聲色地聽你說,這確實很重要。


    人總是需要一個宣泄的地方。任何人的感情,哪怕你是最最善於隱藏和自製的人,你的感情總是需要一個釋放的出口。積壓越久,就會越脆弱。


    整個過程,莊有生一言不發,基本是保持著冷靜和岑寂,好像一棵千年古鬆,端直地坐在那裏。他的表情深不可測,但感覺就像是能包容一切的博大深宏。


    所以,蝴蝶叨叨說著,一點都不忌諱,沒什麽可忌諱的,吃完這頓,從此大路通衢,各走一方。


    吃完後,蝴蝶看了看手機,是該走的時候了,她慘然一笑說:謝謝你了,我要迴去了,累了。


    莊有生站起來,拿了手機,然後說:我送你。


    蝴蝶想說,不用,但是看他的樣子,說了也是白說,索性就不說了,反正他開車,送一下也好,自己早就精神不濟,困意洶湧,隻怕坐在地鐵上都可以睡著。如今有了孩子和往日的感覺很是不同,就這樣坐久了也著實的累。


    上了高架莊有生沉默中開著車,他開車一般不喜歡說話,不說話,也不聽音樂,甚是一本正經的開車。


    倒也符合蝴蝶的性格,可以自顧閉目養神。剛閉了閉眼睛,準備小憩片刻,忽然想起她搬家的事,這一茬自己還沒說,莊有生肯定直接開到原先的那個地方去了。想想不對,就說:我如今搬家了。不在那裏住了。你要換條路了。


    莊有生有些意外,哦了一下,說:為什麽突然搬家了?住哪兒了?


    蝴蝶此刻明白過來,自己搬家本是想躲避掉一切人,眼下,卻是讓莊有生知道了自己的新住處,似乎有些不妥,不過都已經上了人家的車,有些晚了。躊躇著說了地址,為何搬家的原因就隱而避去了。


    莊有生皮裏陽秋地一笑。


    莊有生此時心裏有很多疑惑。他一邊開車一邊在仔細理清思路。他瞥了眼蝴蝶,她依著車窗睡著了,是啊,看得出她很困倦,先前坐在麵前時,就一副強打精神頭的模樣,總是趁著他不注意時打個哈欠,滿眼的水汪,看著很是讓人憐惜。


    憐惜歸憐惜,莊有生有些不明白,一個女人為什麽要做這樣的決定。


    他漂泊半生,看遍人世,但是唯獨還有些讀不懂女人心。


    他生命中隻有一個女人,就是他的前妻,但是那時他們年輕,傲慢,唯我,不懂得珍惜和體諒,所以一旦遇到挫折,很快就選擇指責和怨怪對方,來不及思考到底孰是孰非,就倉促選擇逃離開去。


    迴想起來很多的遺憾和期待就在每天的彷徨互怨中一點點淹沒,後來就變成漫長而悠遠的無奈與失落,就像那一地散落的夢魘,怎麽都找不迴可以拚湊的碎片。


    懂得了,人卻老了。


    對於蝴蝶莊有生的確有了種奇異的感覺,這感覺駐紮入他心田的那一刻,就開始指引著他,他知道自己喜歡這個女人,喜歡的有些不同尋常,甚至那種渴望,遠遠都超過了之前對前妻的愛。


    前妻畢竟是雙方父母約定的婚姻,一切有些照章辦事,彼此雖然也是從小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玩到大的,但是並非兩小無猜的一對人就一定會有愛情。他們的愛情,說實話,是在洞房的那一刻才有的。


    在莊有生的眼裏,她本來就是他兒時的一個玩伴,讀書畫畫累了之後一起說笑玩鬧的同伴,就好像花園裏的那塊石頭,石頭底下有個蜈蚣洞,還有池塘裏的那片沼澤,黃昏時會飛到窗下的小燕兒,也是秋天的雨,夏天的雷,冬天的雪,春天的煙絮,漫天飛舞,迷了眼,亂了情,笑酸了嘴巴。是一切,但唯獨不是心裏夢裏愛的那個人影。


    洞房的那天,他看著嬌羞的妻子,他茫然無措,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他至今還記得,他們兩個在那裏一人一個凳子,坐了許久。燈火昏昏,很是撩情。但自己心魂忽忽,很是惘惘。


    他畢竟是個不識情滋的少年,雖然有衝動,但是正當麵對一個純清如水的花季少女時,那所有的衝動和懵懂都變成了青澀的矜持和忸怩。


    他記不清自己是如何顫抖著雙手,生疏而又是如此莽撞地剝離妻身上那層朦朧的美麗,像個初入神殿的祭祀,懷著敬仰虔誠但是難抑狂亢之情,行為難免有些粗暴,但是那份真情還是赤誠可見。


    他以為自己如此便算是深深愛一個女人了。


    這種執著曾一度讓自己很是自得,驕傲,覺得自己正在成長為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要一輩子守護一個女子,並且很有信心認為自己一定能做到。


    他甚至都很是不待見或者鄙視那些鬧著離婚的男女,怎麽就不能克服這這點點困難?顯然他們不是真愛。


    要說婚姻這個成長禮雖然過於簡單籠統,但卻是個一腳跨入之後,再也不能迴頭的單向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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