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有生邊開著車,邊通過後視鏡看了看蝴蝶,蝴蝶正看著窗外發呆。


    “你是男方的什麽人?”他忽然問起來。


    蝴蝶迴過神來,迴答道:“哦,我不是男方的人。”


    “哦?”


    “我是來采訪的。”


    “采訪?”莊有生深感意外,說:“采訪什麽?你在工作?”


    “是啊,人家約我寫寫上海的婚禮。”


    莊有生簡直想笑,忍住了,說:“上海婚禮?寫什麽?”


    “寫如今九零後的婚禮和以前人的婚禮有什麽不同。”


    “有什麽不同?”


    “其實也沒什麽不同,不過是開銷大了些,排場大了,西式化點。”


    “你就打算這樣寫?”


    蝴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寫,眼下腦子裏一團漿糊,她一點都不想去想該怎麽寫,等到寫的時候再想,現在她隻想迴家洗個熱水澡,躺在柔軟的被子裏,說道:“我還沒想好。”


    莊有生微微抽了下嘴角。


    夜幕中的魔都依舊是美麗的,雖然寒冷,但是遠處的霓虹似乎還在提醒深夜不眠的人,這個城市是個瑰麗的魔都,是個不眠的地方。


    “你是哪方的人?”這會子是蝴蝶在問。


    “我是女方的人。”


    “什麽人?”


    “她母親的表弟。”


    “你有幾個兄弟?”


    “就一個哥哥。”


    “哦,這樣啊,那我怎麽看你一個人來的。你哥哥哪?”


    “沒有,他們全家去國外度假了,本來是要來的。”


    “你?”


    “我?我獨生女兒。你說這車是你哥哥的?”


    “是啊,我這裏既無房子,也無車。這個駕照還是剛剛才拿到的。”


    “你在這裏重新考了駕照?”


    “是啊,不然怎麽開車?美國駕照不能用。”


    “也是。”蝴蝶輕笑了下。


    “不過我打算先買輛車。哥哥家住在郊區,每次出行都要借用他的車,實在是不方便。”


    “是嗎?看好了嗎?”


    “看好了,訂金也付了。”


    對於車,蝴蝶一竅不通。“那你還住在哥哥家?”


    “也不會太久,暫時的。”


    “如果你想買房子,想買哪裏的?”蝴蝶不免好奇地問。


    “現在還不確定,等日後看情況,現在在洽談工作中。”


    莊有生瞥了眼蝴蝶,在溫暖的車廂中,看起來紅豔豔的嬌豔。高架上車流很少,一路暢通無阻。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中。


    蝴蝶望向車窗外,忽然想到了當年和範凡也曾午夜狂馳。那天她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到了死,因為她能感覺出範凡當時真的是想和她一起去赴死,她當時沒有害怕,但是現在想起來卻很後怕。


    那時候她太年輕,太輕狂,什麽都不懂,不懂範凡對她的感情是那麽的絕對,她完完全全不當迴事,她辜負了他。她一直以為自己想要擺脫範凡會很難,也許在當時死就是唯一的法子,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後來範凡竟真的就這樣輕易地離開了她。


    原來任何感情,無論多麽濃烈,都有冷卻的一天。


    範凡結婚的事情她早就聽說了,娶了個北方的女人,蝴蝶想,這個女人其實早就出現在了他們的世界中,當時的範凡,隻是在取舍間遊移不定。自己的態度無疑把他推向了那一邊。


    哎,畢竟是自己的問題。不過對範凡來說,也許是件好事,如今他可以過上安穩的家庭生活,或者,孩子都已經出生。而自己,依舊還像個孤魂一樣,在這個魔都裏四處碰撞,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到底會是什麽樣?


    想到這裏,不由暗自發酸。


    “你的文章寫的很好。”莊有生忽然說道。


    “是嗎?”聽到莊有生親口誇讚她,不由感到很意外。說實話,自從上次給他寫了人物專訪後,蝴蝶一直不踏實,深怕他會覺得自己的文章寫了不好,落俗,這也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的文章那麽的不自信,沒把握。


    文章發給他很久,自己都一直處在不安之中,雖然莊有生很快迴複了,說ok。但是這簡單的答複不能說明什麽,他到底對文章是何看法,一個字都沒有說起過。不像林漠田,會當場表示讚揚。那次在慈善晚宴上,他們之間除了匆匆打個招唿,就沒有什麽交流過。他那天冷漠的表情,讓蝴蝶內心覺得很沮喪。


    今天他忽然讚揚起了她,蝴蝶不由澎湃起來。


    “你的文章還是很有想法的。”


    “是嗎?謝謝你這麽說。”這是蝴蝶聽到的迄今為止最讓她鼓舞的讚揚。


    “你的畫也很好。”不知為何,為了迴敬,蝴蝶也幹巴巴地讚揚了他的畫。


    “是嗎?”莊有生略帶不屑地說了句。


    蝴蝶明顯感覺出他的口氣忽然冷淡起來,覺得自己這麽冒然去評判他的藝術實在是有些莽撞,立刻閉上了嘴巴,把所有話都咽了迴去。


    汽車下了高架,轉入一條小馬路。


    “再怎麽走?”莊有生問道。


    “直行就是,過兩個紅綠燈在一處郵局門口停下就是了。”


    莊有生沉默了片刻,忽然又說:“這麽晚迴去,你家人會不會擔心?”


    “沒人擔心我,我一個人住。”


    聽聞這話,莊有生倒是覺得很意外。


    “你一個人住?”


    “我爸爸媽媽早就不在了。”蝴蝶輕聲說著。


    莊有生又看了她一眼,心想:原來是個苦命的姑娘這麽早就沒了父母。難怪她身上有種別的女孩子不一樣的味道。


    “我不該問的。”


    “無妨。”蝴蝶忽然學起了他的口氣迴答。在蝴蝶心裏,這種哀傷的情緒早就變成了習慣,慢慢沉澱在心裏,外表已經全然看不出來。


    莊有生有些失笑。


    汽車駛過郵局,並沒有停下。


    蝴蝶說:“就這裏停下。”


    “具體門牌,我開進去。”


    “我是怕開進去麻煩。還要繞出來。”


    “無妨,都到門口了。”


    “那就在對麵的社區進去就行。”


    汽車停在樓下,蝴蝶看了眼莊有生,他已經打開了車燈,然後也看著蝴蝶。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蝴蝶不好意思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都這麽晚了,你還得一個人開迴去。”


    莊有生倒是不迴避她的眼神,依舊默默注視著她,看她在那裏圍圍巾,戴手套,動作有些不自然,不禁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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