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二年十月初四,西涼軍隊逼近南夏通匯關。


    二十五萬大軍列著整齊的方陣,向通匯關西城門挺進。西涼軍黑色的軍衣和鎧甲,吸收了所有的陽光,若是從高出俯瞰,烏泱泱的一大片,像一團巨大的陰影迅速地向東移動,欲要將所到之處的一切事物都吞噬進它的肚腹之中。


    隊伍的最前方,淩冽的寒風將西涼的旗幟高高揚起,偌大的“涼”字隨旗麵翻飛,指引著士兵們前進的方向。


    西涼大旗的右側,是猩紅色的懷南軍帥旗,正中一個“栗”字,表明了這麵旗幟的主人正是懷南侯栗正明。“栗”字帥旗的正方,便是騎著棗紅駿馬的懷南侯栗正明本人,在他身旁右側,依次是懷南軍諸位將領。


    西涼大旗的左側,是一麵藏藍色旗幟,上書一個“段”字,正是鎮北將軍段祺仁的旗號。旗幟下方是段祺仁和鎮北軍一眾將領。


    隊伍的前段,是懷南軍與鎮北軍全副武裝的精銳騎兵。精鐵製作的鎧甲,鋒銳的武器,精良的戰馬,肅正冷峻的騎兵,頭盔下一張張麵無表情的臉孔,精確地控製著馬匹的行動,行進過程中發出整齊劃一的馬蹄聲。


    隊伍的中段,是數量浩大的步兵。穿著與騎兵相同的黑色鎧甲,扛著武器,邁著整齊的步伐,緊緊跟在騎兵後麵。在步兵的隊伍中,每間隔一段距離,便有一輛攻城車械,由機械兵推動前進。這些龐然大物,像潛伏在西涼軍中的野獸,等待時機準備隨時撲上前去,一口咬住敵人的“咽喉”。


    在隊伍的最後方,是押運物資的部隊。看來這次西涼是下定了背水一戰的決心,將所有的物資悉數運到,就在這城牆之下,城門之外紮營駐軍,誓與城內的守軍死磕到底!


    南夏派出監視西涼的斥候最先發現西涼的動向,馬上向大本營發出了警報。在西涼軍隊到達之前,通匯關守軍已緊急備動,嚴陣以待。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西涼既沒有選擇直接攻城,也沒有選擇圍城困敵,既不是像南夏預計的那樣集中火力攻打西門,也不是兵分兩路同時攻打東西二門,而是選擇了最常規最普通的戰前叫陣。


    西涼軍隊在通匯關西城門前二裏處駐足,以下對上,遙遙對著城牆之上的南夏守軍叫陣。


    單個士兵的喊聲或許並不算響亮,可二十五萬人齊聲呐喊,聲勢震天。整個天地空間中都充斥著西涼軍的叫喊聲:“南夏,應戰!南夏,應戰!”應戰,應戰,戰,戰……每叫一聲,空氣就跟著震動一下,無孔不入地滲過厚厚的城牆,衝擊著所有南夏軍士的胸膛。


    衛守信、傅洛恆等一眾高級將領在城樓上俯視不遠處的西涼大軍。每個人心中都因敵軍的示威呐喊而心神動蕩,熱血沸騰,融入骨血的好戰因子在經脈裏遊走,隨時準備衝破藩籬向敵人宣泄。


    主帥沒有下令,每個人都盡力克製著心魂中的波濤洶湧,將滔天的潮湧攔在堤岸之上。隻待一聲令下,決堤而瀉,氣吞萬裏如虎,奔騰向前,勢破千軍似狼。


    見南夏沒有動靜,並不打算出城應戰,西涼卻沒有停下挑釁的意思。栗正明手下的參將莫威大手一揮,後方的將士喊聲更加雄壯。“南夏孬種,避而不戰,必敗無疑!”這下,直接開始進行人身攻擊了。


    南夏的將士坐不住了,誰也不願意被敵人輕視汙蔑。有將領主動請戰,卻被衛守信駁迴。將領們和士兵們隻得一忍再忍,讓心中的憤怒堆積成山,匯聚成海。


    “將軍,我忍不下去了,請讓我出戰!”又有將領請戰。


    “忍。”衛守信不允,隻說了一個字。


    “將軍,這怎麽能忍?”


    “小不忍則亂大謀。連幾句謾罵都忍受不了,如何能夠成就大事?”衛守信嗬斥手下道。


    將領咬緊了牙關,行禮退了下去。


    西涼軍整整喊了一下午,罵了一下午,左邊喊累了換右邊喊,右邊喊累了換左邊喊,各種謾罵詆毀辱蔑的話輪番上陣。然而南夏守軍就像聾了一般,紋絲不動,沒有一絲迴應。


    西涼終於停止了謾罵,空氣突然靜了下來,隻留下對峙的雙方,默默凝視著彼此。


    太陽也累了,漸漸黯淡下去,沉入了西邊的地平線。西涼軍不退一步,就在通匯關城外原地紮營。


    說是紮營,其實並沒有帳篷,戰時特殊時期,隻是原地休整而已。一小撮一小撮的西涼兵圍坐在一起,燃起篝火。二十五萬人聚在一塊兒,燃起無數的火堆,那景象何其壯觀。“夜深千帳燈”,星星點點的火堆,猶如天上的繁星,好似把銀河灑在了蒼茫大地上。


    衛守信一直站在城樓上,望著從眼前一直蔓延到天邊的星火銀河,沒有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天一黑,他就下令城中除值守巡邏的士兵,其餘軍士吃飽喝足之後全部原地就寢。醜時剛過,衛守信突然下令,讓換防的備軍整裝待命。


    城中的守軍養精蓄銳後在黑暗中悄悄整頓軍容,磨刀拭槍。而城外的西涼軍卻徹夜未眠,撐著睡眼,強打精神,互相依偎著,三三兩兩、斷斷續續說著話,隻防南夏突然襲擊。


    城中的更夫敲響了寅時的梆子,在大街小巷裏傳報時辰,通匯關西城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道縫兒。


    城外的西涼軍是聽不到城裏打更的聲音的,大部分西涼士兵經過了大半夜的熬夜硬撐,此刻早已昏昏欲睡,大腦停止運轉,眼皮不聽使喚地垂了下來,關閉了心靈之窗、智慧之門。


    輕啟的城門像揭開了塞子的玻璃瓶,收割敵軍靈魂的惡魔化作青煙從瓶口溢出,悄無聲息地彌散在黑暗的夜色中。


    馬匹的四蹄都包上了棉布,在夜色的掩護中無聲無息地向西涼軍隊邁近。西涼就駐紮在離城門不過二裏的地方,實在太近了,等到他們發現有敵襲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暴露了的南夏軍徹底放棄了掩飾與偽裝,快馬加鞭,撒歡地朝西涼軍營衝過去。他們等這一刻太久了,白天積攢的恨與怒化作胸中噴薄而出的殺意,在夜色中放肆猖狂,恣意宣泄仇恨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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