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你看看,當初我就說這個庾慶不堪重用,你非要堅持讓他當大將軍,現在我軍節節敗退,這可如何是好?”皇甫維德雖然不過十五六歲,可好歹也是一國之君,竟然像個孩童一樣向叔父端王皇甫逸明撒嬌。


    “王上,這庾慶手握十萬撫羌軍,一直駐守在南羌地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驍箭營不過區區五萬人,以少對多,以弱製強,就算有我端王府在上麵壓著,又如何能夠服眾?”皇甫逸明絲毫沒有表現出一點不耐與不悅,細心地向皇甫維德解釋。


    “庾慶有勇無謀,行事莽撞,若不是羌人民風淳樸,安居樂業,與世無爭,以他的性子豈能守得住?”皇甫逸明繼續向南夏王講解,“雖然庾慶沒有什麽大能耐,但這些年駐守邊疆,也算是保得一方安定,若直接剝奪他的兵權,他必定心有不甘,也難以服眾,必須要有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南羌穩定,撫羌軍多年未經曆戰事,偏安一隅,早就頹敗腐朽,不堪一擊,與西涼交戰,失敗是必然的,我們正可以藉此名正言順地削掉庾慶的兵權,誰也無法反駁,就連他自己也無從辯駁。“


    皇甫維德邊聽邊讚同地點頭,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明白沒有。皇甫逸明說罷,笑意溫柔地摩挲了一下他的頭,就像對待一個年幼純真的孩童一般。


    皇甫維德竟然沒有絲毫反感,反而乖巧順從地享受著他的撫摸,就著他的手蹭了蹭,像個討要誇獎的孩子。“王叔為什麽要讓我安排那個人去庾慶手下?那小子很年輕啊,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


    “那魏衡是交河縣令之子,在當地素有賢名,是個有真才實學的,若好生鍛煉培養,將來定可成棟梁之才,輔佐王上治理大夏。”皇甫逸明手法優雅地斟了一盞茶,自然地遞給皇甫維德。


    皇甫維德接過茶,抿了一口,仿佛不喜歡這茶的味道,皺了皺眉,說道:“王叔要拋棄小德了嗎?”


    皇甫逸明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淺笑道:“小德長大了,這些事情總要學著自己處理,而王叔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可是小德希望王叔一直在身邊,不可以嗎?”小國君拉了拉皇甫逸明的衣衫,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祈求模樣。


    “一個人不可能永遠呆在另一個人身邊,人總要學著獨自走自己的路。”皇甫逸明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不想王叔離開,我也不想當國君,要不我把王位讓給王叔,這樣王叔就會留下來嗎?”小國君說。


    皇甫逸明突然斂了笑容,正色道:“王上,君王之位,豈可兒戲?!王上貴為一國之君,以後切莫再說這樣的混賬話。”


    小國君瑟縮了一下,似乎有點怕,怯怯地點了點頭。


    ~~~


    禦西軍中一片愁雲慘淡,接連三戰皆敗,傷亡慘重,倉惶撤逃,這是撫羌軍多年來未曾體驗過的挫敗,而向來戰無不勝,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驍箭營,更是敗得慘烈。


    大量的傷兵湊在一起,沒日沒夜地發出虛弱、低沉而又痛苦的呻吟,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傅洛恆與庾慶算是徹底撕破了臉,連表麵的平和也不願意維持。自那日後,傅洛恆再沒有出席過庾慶召開的將領議事,就連原驍箭營的一幹中級將領都隨傅洛恆一起缺席,算是公開與庾慶對立。


    然而誰也沒有資格說什麽。自庾慶擔任禦西大將軍以來,南夏逢戰必敗,傷亡慘重,南夏軍人數急劇減少,戰鬥力銳減,而最近的一場戰役裏,更是被西涼突破防線,渡江而戰,直接占領了營地,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任何有血性的人都沒有辦法漠視。


    而那天,出其不意,挺身而出,力挽狂瀾的是一直以來被庾慶刻意打壓的驍箭營。與撫羌軍一路潰逃的狼狽相截然相反的,是驍箭營一馬當先,逆流而上,衝鋒陷陣的颯爽英姿。任誰也不能昧著良心說驍箭營做錯了。


    那些在這次戰役中幸存下來的撫羌軍戰士沉默著,那些被驍箭營士兵首先轉移到安全地區的撫羌軍傷員沉默著,那些吃著被驍箭營轉移保護下來的糧食熬製的粥菜的戰士們沉默著……


    而唯一不甘沉默的隻有大將軍庾慶,他此刻正在營帳中暴躁地來迴踱步。密折已經送出去三天了,算時間,此時應該已經呈到了南夏王手中。


    一方麵,庾慶自知自己不過是在作無謂的垂死掙紮,這密折最終未必能夠送到小國君手中,端王是斷不可能讓他的人背這個黑鍋;另一方麵,他心中又暗暗生出些渺茫的希望,希望深宮之中的小國君和端王爺之間,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親密和諧。


    在這一點上,庾慶倒是和他的對手西涼主帥栗正明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不謀而合。


    隻可惜,恐怕要讓他失望乃至絕望了。至少在庾慶是否能夠擔當大任,手握重兵這一點上,小國君和端王爺是站在同一立場上的。


    與冷冷清清的庾慶大營相比,營地另一邊的傅洛恆營帳中,倒頗有一種欣欣向榮的熱鬧意味。


    校尉以上的將領濟濟一堂,帳中站了十來個人高馬大的人物,倒是把嶽青這個隨軍參謀映襯地無比嬌小玲瓏,存在感極弱。


    而嶽青向來習慣性地在議事中裝傻充楞當門柱,眾人早就習慣了她的沉默,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所以當她在一幫大老爺們的粗聲糙氣中站出來開口說話的時候,這些將領們一個個紛紛露出一副見了鬼似的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的表情。


    “將軍,如果我是西涼主帥,這個時候我一定是在積極籌劃再一次的進攻,絕不會給南夏太多的喘息機會。南夏此刻無論是在戰力上,還是鬥誌上,都是最薄弱的,趁此良機,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拿下禦西軍,並非難事。即便是有一定的損傷,也可以等掃平禦西軍後,再停下來好生修養整頓,待從西涼國內得到了足夠的軍力和糧草補充後,再圖謀攻打通匯關。”盡管嶽青已經盡量壓低聲線,放開嗓門,但女子天生的細潤嗓音還是使得她的這一番義正辭嚴的話語,在一幫五大三粗的糙老爺們的虎視眈眈中,顯得有些缺乏力度。


    眾將領麵麵相覷,他們還在爭論怎樣和庾慶作對,沉浸在庾慶被王上追究責任時的倒黴相的意淫之中時,卻有人已經在考慮對敵防禦之策,這不免讓他們這些自詡經驗豐富的戰場“老薑”們有些汗顏,同時又不免暗地裏有些不服:這嶽青連戰場都沒上過,憑什麽在這指手畫腳、說東道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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