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衡正愣神,被那老頭一嗬,嚇得三魂丟一魂。腿一軟,噗通一下脆生生跪在地上,趴下身子貼在地麵,恭恭敬敬地說道:“叩見陛下。”


    那書房中端坐的年輕人正是南夏王皇甫維德。王上畢竟年幼,倒是不拿架子,和和氣氣地說:“起來吧,不必驚慌。”


    “謝陛下。”魏衡這才戰戰兢兢地爬起來,腿腳還軟著,硬撐著不讓自己往下溜。


    他再怎樣也沒想到他要見的竟然是當今王上。他不過是個卑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吏,充其量再加上縣令之子的身份,無論如何也沒有資格覲見君王。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幸運,像從天而降的隕石狠狠砸在他頭上,砸得他暈頭轉向,恍恍惚惚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夢境。


    “你叫魏衡?”座上的人輕聲問道,聲音還有些這個年齡特有的青澀和清脆。


    “是。”魏衡連忙稱是。


    “典禮司的魏朝是你叔父?”皇甫維德又問。


    魏衡的叔父魏朝不過是典禮司的一名輔監,根本沒有上朝麵聖的資格,皇甫維德壓根兒就不認識,不過是在調查魏衡的資料上見了,以此來緩解他的不適和恐懼,畢竟普通的鬥升小民突然得以覲見天子,膽子小點的恐怕早就嚇得暈過去了。看魏衡還算鎮定從容,不免心中對他高看一眼。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給他。


    “正是。”魏衡緩了緩心神,稍微克製了一下自己見到國君的激動情緒,沉著迴答。


    “王上問話,還不麻利點兒自報家門,等著王上一一問你嗎?”領他來的老頭一直侍立在旁側,見魏衡隻知道答“是”不免有些惱火,出言提醒。


    魏衡這才醒悟,麵前這位可是南夏的國王,南夏的天啊,自己這是不是太怠慢了?這一想,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若是王上怪罪,自己說不定就要腦袋搬家小命不保了。趕緊重又跪下,道歉賠罪:“小民無狀,還請王上恕罪。小民正是司禮監輔監魏朝之侄,交河縣令魏晉之子魏衡。”


    “哦,還是個官家子弟。”皇甫維德早就對魏衡的來曆一清二楚,不過說些糊弄魏衡的場麵話而已。“起來吧,不要緊張,我又不是暴君,動不動就殺人。”


    不說還好,皇甫維德這話一說出來,魏衡剛嚇出來的冷汗瞬間就被凍成了冰碴子。“王上實乃聖明之君,國之大幸,萬民之福也。”


    “嗬嗬,瞧把你嚇的,都恭維起我來了,起來說話吧。”也不知皇甫維德是真的這麽平易近人還是做做樣子。


    魏衡隻得又爬起來,拘謹地站在一旁,也不敢再隨便說話,怕又犯了什麽忌諱。


    皇甫維德見過魏衡,覺得也沒什麽不妥,便覺得不用再拐彎抹角地追問他的身世,直截了當地說:“我有一個差事要交給你。”


    魏衡心中又是一驚,自己能夠見到王上的真容已是天大的恩賜,這怎麽還能幫王上跑腿辦事兒了呢?王上親自給安排事兒,這簡直就是無上的榮耀啊。連忙迴答:“小民一定竭盡全力完成。”


    皇甫維德點點頭,表示認可魏衡,繼續說道:“你馬上要出發去通匯關運送糧草了,我想請你替我帶封信去。”


    魏衡一愣,沒想到王上口口聲聲要交給他的任務,竟然就隻是送封信而已。緊張激動過後,剛剛升起來的一絲報效國家,報效君王的豪情便被澆熄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就算不能從軍打仗,保家衛國,但能夠替王上傳遞信件,也是天大的功勞一件。想必這信件非常特殊且重要,否則也不會特意找他這麽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來送信,以混淆視聽,掩人耳目。


    皇甫維德交代魏衡務必一定要親手將信件交到禦西大將軍庾慶手中,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此事。


    魏衡振奮地迴答稱是,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順利完成王上交予的任務,將信件安全的送到庾慶將軍手中。


    他做到了。


    這一路上,除了遇上幾個不長眼的愚蠢匪徒外,並沒有多少兇險。畢竟是在南夏境內,戰事後方,即使西涼處心積慮恐怕也鞭長莫及。


    此刻站在禦西大將軍庾慶的營帳中,他隻等著庾慶看完信,沒有什麽問題後他便可以離開。


    可是庾慶看完信卻一直沒有讓他離開,還用一種奇怪且異樣的目光來迴打量他,這讓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難道,莫非?


    他見到的是個假國君?!


    想到這個可能不禁讓他頭皮一陣發麻。


    當時他隻沉浸在得見天子的興奮激動當中,完全沒去考慮事情的真實性。


    對方隻是自稱南夏王,並沒有向他出示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而他也根本沒想到,就算想到了也根本不敢說出來。


    可是他憑什麽斷定自己見到的就是真的南夏王呢?他又沒見過真的。


    萬一自己見的那個是假的……什麽人敢假扮王上?答案不言而喻。魏衡此刻不光頭皮發麻,還感到一陣心慌。


    如果……自己可就是背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魏衡倒不是怕死,可萬一因為這一封信,導致了戰事失利,南夏戰敗,他就算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在忐忑不安中備受煎熬,麵上卻還要做出一副雲淡風輕、泰然自若的樣子,魏衡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爆炸了。還沒等到心中的計時器倒數為零,庾慶卻發話了。


    “你叫魏衡?”庾慶的聲音粗啞中有種暴虐,像是刀鋒在磨刀石上緩慢地摩擦著,讓人聽在耳裏,膽戰心驚。


    “卑職正是。”魏衡恭謹而平靜地迴答,絲毫看不出他心中此刻有多麽緊張。


    看魏衡的表現,雖年幼而不躁,雖位卑而不怯,應對得宜,有禮有節,庾慶頗為滿意,點點頭,自語道:“身家倒是清白。”於是轉頭向帳外喊道:“來人。”


    立即就有侍衛進來領命。


    “你先跟著他下去休息,待我和其他將領商議後再與你安排職務。”庾慶對魏衡說道。


    魏衡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不置信地啊了一聲,又覺得有些失禮,於是向庾慶拱手問道:“恕卑職愚鈍,將軍的意思是?”


    庾慶聽魏衡這麽一說,便問他:“你難道不知這信的內容?”


    魏衡聽聞此言,心中大驚,難道庾將軍在套他的話,這封信真有問題?這便是要將他扣下來了?不過他還是實話實說,確實是不知道,自己隻是負責送信,豈敢私自偷窺信中隱秘。


    “哦。”庾慶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這可有意思了。“王上在信上說,讓你就留在軍中,作個參軍,輔佐我,替我出謀劃策。”說著,投給魏衡一道意味不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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