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放!”經驗豐富的行令官掐準時機和距離,精確地控製著攻擊的節奏。


    驍箭營以騎射聞名,營中每一位射手都是從各個部隊中百裏、千裏挑一,精挑細選出來,經過嚴格的訓練,才有資格成為正式的驍箭營的一員。凡是有驍箭營參與的每一場戰鬥,他們俱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鬼魅神兵,飛箭索命,百步穿楊,每一個驍箭營騎兵都足可以一當百。


    可這次是水上作戰,驍箭營的實力無法正常發揮,隻能作為後備軍配合主力替補作戰。即使這樣,每一位驍箭營的勇士仍舊一絲不苟,嚴格執行軍令,在行令官的指揮下,射出精準的箭矢,力求將攻擊力發揮到最大。


    驍箭營有一套成熟嚴謹的作戰模式,如果是固定作戰,每百名射手配一名行令官,負責發令,射手分三排站隊,第一排首發待命,二三排準備。當第一排射出後立即下蹲後撤到末尾去成為第三排,同時第二排上前一步頂替前麵的位置,成為第一排,繼續發射,依次循環,分工明確,有條不紊,箭雨不斷。平時就以這百人為最小的作戰單位,由行令官負責帶隊管理,訓練,同吃同住,既能增進彼此之間的默契,又便於每一位行令官充分了解自己的士兵。


    鑒於這一次水戰和以往的陸戰不同,普通的箭矢對堅固的戰船造不成多大的危害,所以驍箭營在這次戰鬥中,先期所使用的羽箭全都在箭頭上纏著油浸布,先在火堆上點燃再發射。


    一支火箭造成的損傷對於龐大的戰船來說不足掛齒,可成千上萬的火箭齊發,縱使是體積壯碩的大象,也最終難逃被群狼分而食之的厄運。


    一支支羽箭,帶著對侵略者的仇恨之火,劃過空間的距離,深深地紮進西涼戰船的木質裏。而甲板上的西涼士兵也難逃被箭羽穿透鎧甲,刺破身體,烈火焚身的命運,這就是惡行昭著的侵略者的下場!


    西涼的士兵並不是原地不動等著被擊中的活靶子,西涼的箭羽也朝著岸上的南夏士兵射來。居高臨下,更有一股勢不可擋的淩厲。然而擅長中遠程攻擊作戰的驍箭營早有準備,精鋼打造的長方形盾牌為南夏士兵築起一道堅固的鐵壁銅牆。


    可戰爭就有傷亡,即使南夏準備充分,可百密一疏,仍不時有人中箭倒下。


    在你來我往冷酷無情的箭羽飛馳之中,有人受傷,有人死去,不管是西涼,還是南夏,受傷的、死去的,永遠是那些衝鋒在最前線最下層最低等的士兵。為了滿足掌權者的私欲,成就統治者的野心,無數的人倒下去,又有無數的人衝上來,再倒下去。


    要等到千百支火箭發揮威力,引燃戰船,不是一擊即中的事情,需要較長的一段時間和過程,而南夏軍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即使西涼戰船渾身插滿火箭,千穿百孔,像個病入膏肓的病患,可依然沒有停下它的步伐,朝岸邊直衝過來。


    箭雨,不能阻止它停下!


    西涼的戰船終於停下了,在它靠岸的那一刻。


    船上有人下來,西涼的士兵,還活著的,必須繼續拚著性命也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西涼士兵們從船上墜繩而下,還不等他們下到岸上,便被南夏的神射手一箭結果了性命,墜落水中。即便是第一箭沒有死的,掉到水中,也會被立刻補上一箭,絕逃不脫死神鋒利的爪子。


    有藝高人膽大的,直接從船上往岸上跳,剛一著地,便被恭候多時的南夏士兵一擁而上,亂刀砍死。


    然後靠岸的船隻越來越多,下到岸上的西涼士兵也越來越多,中遠程攻擊已經失去了優勢。


    備陣在最前麵的是撫羌軍的步兵,在第一批西涼士兵著陸的那一刻,撫羌軍的勇士們已經衝了上去,抽出腰間的刀,舉起手中的矛,衝向犯我疆土的敵人,與西涼士兵混戰在一起。


    “收——備……”在兩軍交戰的刀槍爭鳴中,一聲聲嘹亮的口號響起。驍箭營的射手們跟隨指令,仿佛係統程序控製的機器人,齊刷刷地收起弓箭背到背上,順手抽出腰間的佩刀,雙手合握,豎在身前,動作整齊,帶著一種冷酷冷靜到極致的優雅與從容,雙眼堅定地望著前方的戰場,待命而發!


    “殺!”行令官嘶吼著發出最後的指令。


    “殺!”千千萬萬的驍箭營士兵異口同聲,發出同仇敵愾的最強音。卸下射手的身份,變成一個普通的戰士,邁著穩健而堅定的步伐,向前方的西涼軍衝過去,用手中的鋼刀,向敵人發出“犯我疆土者必誅之”的宣誓!


    這一戰從白天打到夜晚,從江麵打到陸地。


    江麵上的戰船混在一起,西涼戰船橫衝直撞,想要從包圍圈中衝出一條通道,南夏戰船分毫不讓,任憑西涼戰船如何撞擊,就算船毀人亡,也絕不退避。


    兩百多艘戰船堵在一起,本來就不夠寬的江麵上顯得更加擁擠。若是有人能夠從高空往下看,定會覺得這江麵上亂糟糟的一團,好像開了鍋的餃子,隨著沸騰的開水不停地翻湧。隻不過,這翻湧的,不是香氣四溢的三鮮水餃,而是人聲鼎沸的死亡戰爭。


    天黑了,燃燒的戰船映紅了江麵,火光之中,早已疲憊不堪的士兵們還在做垂死的搏殺。誰先累了,誰先揮不動手中的刀槍,誰就輸了,輸了就得死!


    沒有人想死,所以就算累到麻木,仍然撐著最後一口氣,朝對方揮出一次又一次的攻擊,將對方砍死,或者被對方砍死。


    這一仗一直打到後半夜,刀槍聲、廝殺聲才漸漸停止。


    衝到岸上的西涼士兵被消滅殆盡,而江麵上,除了燃燒的戰船上閃爍跳躍的火光,再沒有能夠移動的物體。


    這一仗,西涼派出的兵將全軍覆沒,而南夏,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這一仗,沒有勝者。


    嶽青跟著傅洛恆,就站在界河東岸的某個地方,從白天到黑夜,看完整場戰役。


    南夏的士兵拖著疲憊的身子在黑夜中收拾戰場:還有沒死透的西涼兵,補上一刀;無論受傷多重的同胞,隻要還有唿吸,一律帶迴營地救治。


    河對岸的西涼大營沒有派兵來增援或收拾殘局,南夏士兵將亡者的屍身一一帶迴,這些為了家國犧牲的英雄,即便不能將屍首送迴家鄉,至少也不能讓他們暴屍荒野。


    如果人死了之後有靈魂,這些遠離家鄉,為了自己的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戰士,此刻一定在某處看著這一切。


    南夏的英靈跟隨著自己的屍身,迴到親切的大營,迴到戰友的身邊,默默看著在戰鬥中活下來的戰友們,嘴角一定揚著笑意。他們雖然死了,可戰友還活著,戰友沒有忘記他們,祖國沒有忘記他們。


    西涼的冤魂卻徘徊在界河冰冷的河水中,沒有人為他們收屍,他們的屍體被投進無情的河水,隨波逐流。他們再迴不到家鄉,再也聽不見母親溫情的唿喊,看不見妻子柔情的笑臉。他們最後迴首西望,看著河對岸隱隱約約的火光,那裏的人再不需要他們,他們隻能將這一縷青魂附在河水裏,默默地流向遠方。


    所幸,黃泉路上,他們並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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