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嶽青說的方子走在濕漉漉的大街上,範書呆還滿臉的不可置信。細細瞧了瞧手裏的方子,每一個字他都認識,這些也都是尋常藥材,沒有什麽特別,至於是不是對的,有沒有效果,他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心裏始終存著一絲疑慮。


    範正踏進藥鋪的時候,掌櫃正指揮著夥計收拾鋪子,將藥材拿出來,一一放迴藥匣櫃子。範正忐忑地將手中的藥方遞給掌櫃,密切注意著掌櫃的神情。掌櫃的接過藥方一看,兩眼一亮,先前頗有些不耐煩的神情陡然一滯:“這方子……”


    範正眼疾手快,一把將方子抽迴來,攥在手裏,磕磕巴巴地說道:“這,這,還是算了,你給重開一副。”


    掌櫃的從滿臉驚異變為黯然失落,很有些惋惜地望著範正,“您能不能將這方子再給我看看?”


    “這方子是我朋友亂開的,做不得數。”範正將方子背到身後,歉意地看著掌櫃的,還有點不好意思的難為情。


    “亂開的?”掌櫃地頗為吃驚,一皺眉,疑惑地說,“這方子開得妙啊!”


    “啊?”範正傻眼了。


    掌櫃的滿臉期待地從範正手裏重新接過方子,擼著胡子端詳起來,頗為讚許道:“普通的傷風濕寒之症,藥方並不複雜,可這份方子裏,換下味苦刺激的厚樸與黃連,加入了疏肝利咽的薄荷,味甘益氣的甘草和宣肺解熱的桔梗,藥效非但不減,還削弱了藥的苦味,非但不苦澀難咽,迴口還略有微甜,改得妙啊,改得妙!”


    範正雖然聽不懂老掌櫃嘰嘰咕咕說的啥,但那“改得妙”三個字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一刹那好像是自己被誇讚了一般,喜笑顏開,嘿嘿傻笑對自己說道:“他還真是個大夫。”


    喝過書呆子抓迴來的藥,再運氣祛了體內的濕寒,嶽青的病已好了大半,到傍晚時分,已經能夠下床走動。


    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快要撓破嗓子眼兒,見嶽青停止運氣,收住功勢,睜開眼睛,範正衝到床邊,伸手作勢要扶她躺下。“你怎麽還懂醫術?”被嶽青格開手也不在意,收不住那點興奮勁兒,繼續劈裏啪啦地說道,“你不知道,那藥鋪掌櫃看見你那劑方子,眼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就跟貓見了老鼠似的。”


    嶽青白了他一眼,用的都是什麽比喻?範正訕笑一下,忙改口說:“那掌櫃的看了你的方子,直唿‘改的妙,改的妙’,可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你還真有這本事。”


    嶽青懶得搭理他,揮開他伸過來攙扶的手,自己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往外看。


    “雨早就停了,外邊的水也退了。今天日頭旺得很,外邊忒熱。”範正早就習慣了嶽青的不冷不熱,自顧自說道,“你若是身子好了,明天我們就能啟程。”說完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好,補了一句“多休息兩日也不打緊,日子還早呢,不急。”


    傍晚的日頭沒有那麽烈,嶽青在房間裏悶了一天,覺得好像剛從泡菜壇子裏撈出來似的,渾身筋骨都泡得又酸又軟。取下架子上的衣服穿上,說要出去走一走。範正趕緊攔住她,說:“你還沒好利索,再躺下來歇歇吧?”


    “躺一天了,悶得慌,出去透透氣。”嶽青搖頭,堅持要出去。範正隻好依著她,陪她一起。


    雖是傍晚,天上卻沒有一絲雲,太陽斜斜的賴在西天邊不肯走,還在努力釋放著光和熱。空氣悶熱,地上的積水被一天的暴曬蒸發的一絲潮氣都沒留下,若不是牆上還殘留著被水浸泡過的水線痕跡,誰也不會相信這裏昨天才剛剛經曆了一場洪水。


    嶽青扯了扯領子,越是虛弱的人越是在這樣的天氣裏感到煩悶躁熱,身上的汗浸濕了裏衣,貼在背上,就像貼著一張巨大的膏藥一樣難受,衣領又高又緊,箍在脖子上,仿佛一隻掐著脖子的手。這些人都不熱嗎?嶽青掃了眼範書呆,又看了看路人,此刻她無比想念上輩子的短褲背心吊帶裙。


    街上的人不多,各家店鋪都在忙活著整理營生重新開業。嶽青和範正沿著大街慢悠悠地走著,沒有目的地,走到哪算哪。到達交河縣城六天了,卻是第一次參觀這裏的街道,沒有看到他們向往的車水馬龍,入眼之處盡是災後蕭條和百廢待興。


    “嶽兄,那邊有很多人。”範正指著前麵的廣場嚷道。


    嶽青早就看到了,沒吱聲,往那個方向走去。範正覺得他作為一個健康的正常人,應該擔負起照顧嶽青,張羅鞍前馬後的工作。於是興衝衝地跑到前頭去,拉住一個路人打聽消息。


    廣場上有很多人,嶽青掃了一圈粗略估計大概有三四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衣衫襤褸,形容憔悴,愁容滿麵,三五成群湊在一塊兒,拖兒帶女,扶老攜幼,有的坐在地上互相倚靠著,有的正在給懷中的幼兒喂食,有的小聲說著話,有的和衣直接躺在地上,有的在排隊領食物……如果不是他們衣著手臉還算幹淨整潔,恐怕很容易被誤認為是乞丐。其實,他們和乞丐也沒有什麽區別了。這些大概就算城外受災的村民了吧,嶽青心裏想。對於這些普通老百姓來說,沒有什麽比家園更重要的了,辛苦積攢下來的家業毀於一旦,一夕間一無所有,無家可歸,原本家庭和睦,其樂融融,頃刻間便親人離散、生死相隔,坐在這裏風餐露宿,日曬雨淋,等著官府的救濟,隻為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救命米湯。


    有的人出逃之前將家中值錢的東西帶了出來,可是跟房屋家舍相比,這點東西隻能是杯水車薪,聊勝於無,僅以安慰一下自己那支離破碎的心。


    “嶽兄,這些都是城外受災的村民,那邊縣衙的差人在布粥呢,可是人太多了……”範正將打聽來的消息細細說與嶽青聽,其實嶽青一看眼前的情行就能想象得出情況有多糟,隻不過懶得出聲打斷範正罷了。兩人在廣場上信步而行,嶽青從不認為自己有顆悲天憫人的慈悲之心,可眼前所見此情此景,實在是讓人心情沉重,有種窒息的壓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俠骨紅顏青俠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默墨遠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默墨遠山並收藏俠骨紅顏青俠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