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山鎮通往山外的唯一官道上,來往的行人並不多。一個背著奇怪行囊的少年,獨自一人行走在路上。初夏的陽光雖不炙烈,但也讓人心煩意燥,少年帶著鬥笠,步履穩健,似乎絲毫不受氣溫的影響,一步一步堅定地往前方邁進。


    沈月清還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來的時候是直接翻山,離開的時候她想走大道。從這裏到最近的城市昌河縣府,有七八十裏地,對於漫無目的的沈月清來說,早一天晚一天根本無所謂,也就沒必要急著趕路。


    路邊有村民擺的小茶攤,專供來往行人喝茶歇腳。沈月清也想喝口茶,但是掂了掂自己並不很殷實的錢袋,還是有點舍不得。喝茶的人並不多,擺攤的老大爺坐在火爐旁燒著水。沈月清在茶攤外站了會兒,扭頭走了。


    過了約半個時辰,沈月清手裏拎著一隻野兔迴來,走到茶攤前,揚了揚手裏的兔子,對老大爺說:“大爺,我用兔子跟您換碗茶喝行嗎?”老大爺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兔子,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說道:“行,行,咋不行,不就一碗茶麽,隨便喝。”說著便去拿碗倒茶,嘴裏還念叨著:“今晚可以給桂伢子打打牙祭呢。”


    沈月清將兔子放到爐灶後麵,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解下鬥笠對著自己扇了扇,鬆開領子透透氣,雖然身體扛得住,但並不表示不熱。她將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端起老大爺倒來的茶水大口大口喝了起來,一口氣幹掉一碗茶,放下碗,大喘了口氣,說道:“爽!”隔壁桌有倆路人,聽她這一嗓,雙雙轉過頭來瞅了他一眼,便又麵無表情的迴頭繼續喝茶。沈月清無比慶幸自己此刻作男裝打扮,不然在這保守的舊時代,哪容得女子如此放肆無狀。


    老大爺也許是覺得一隻兔子的價值遠遠超過了茶錢,便直接放了一壺茶在桌上,隨便她喝個痛快。沈月清在茶攤歇了小半個時辰,渴也解了,肚子也喝飽了,也休息夠了。站起身戴上鬥笠,向老人家打聽清楚前路,便告辭離開了。


    一個人的行程是乏味且無聊的,沈月清將自己還能記住的前世的詩詞、歌曲,甚至英語單詞,一一輪流在心裏默誦。在山裏的時候也是如此,怕自己忘記過去,所以不斷地提醒自己,迴憶與過去世界相關的東西,以各種形式銘記。單獨一人的時候,會在地上用樹枝書寫,麵對群山放聲歌誦,或者在心中默念,或者喃喃自語。


    許是茶水喝多了些,沈月清突然覺得有些尿急。左右掃視了一番,山路依著山勢而建,有時在山腰起伏環繞,有時在山腳蜿蜒逶迤,一邊是崢嶸險峻的山崖,一邊是峭壁陡坡的密林。再看了看前後,這段路上除了她外再沒有其他人,於是一閃身進到身旁的山林中,手在樹幹上一撈一撐一借力,躥上樹丫腳一蹬,猶如山猴般靈活自如地縱躍翻騰,不一會兒便遠離大道頗有一番距離。尋了處隱蔽的草叢,再仔細確認周圍沒有人後,沈月清這才解開褲帶蹲下身來,隱匿在叢林之中。


    唿,站起身,整理好衣褲,長舒了一口氣,抬腳離開剛才的位置。此處山林平時應是鮮有人來,雜草叢生,樹木密集,沒有絲毫人為的痕跡。多年的落葉積在地上厚厚地一層,踩上去軟綿綿的,頭頂的樹冠將天空分割成了一塊一塊,陽光從枝葉的縫隙裏漏下來,與外麵的灼熱相比,這裏陰涼又靜謐。沈月清深一腳淺一腳在林中慢慢走著,覺得這裏比外麵還好些,在深山裏生活了那麽多年,惡劣環境對她根本沒有影響。


    穿梭在林間,隻聽見兩腳交替踩在殘葉上的悶響和衣服摩擦的聲音,偶爾有幾聲鳥叫和稀疏的蟬鳴,越發顯得寂靜。突然沈月清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仔細凝聽周圍的動靜。


    “救命……救命……有沒有人啊……救命……”遠處依稀傳來斷斷續續的唿救聲,聽不太清。沈月清仔細辨別了一會兒,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前行了一段距離,果然聲音更清晰了些,的確是有人在唿救。沈月清提氣抬腳朝著聲音響起的地方疾馳而去。這荒無人煙的山林裏怎麽會有人呢?前麵到底是什麽人在唿救?


    謹慎起見,在離求救聲不遠的地方,沈月清停止了奔跑,小心翼翼地慢慢向前靠近,半躬著身體將自己藏匿在灌木之後,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有沒有人啊,快來救我,救命啊……”唿救聲已經非常清晰,求救者就在前方。沈月清探出頭察看了一番,不遠處,一個年輕男子雙臂反扣被捆在樹上,一襲天青色的儒衫,麵料極好,卻因捆綁與掙紮而出現多處褶皺和汙漬。束好的發髻因不停掙紮在樹幹上來迴刮蹭,鬆散而淩亂,幾縷發絲搭到臉上,或許是受到過毆打,臉上有些青烏,唇角溢出血絲,本來清秀俊美的臉龐因此顯得狼狽不堪。男子不知被綁在此處多長時間,長時間的高唿求救使得聲音嘶啞無力,精神渙散萎靡不振,頭微垂著,仿佛快要絕望放棄了。


    確定了四周沒有其他人,沈月清現身來到男子身旁。腳步聲驚動了男子,他微微揚起頭,抬眼看過來。目光一觸到沈月清,眼中頓時射出強烈的求生的渴望,死死盯著沈月清,生怕是自己眼花產生的幻覺。他有些不敢相信,雖然幻想著會有人來救他,所以一直堅持不放棄唿救,但他很清楚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怎麽會有人來這遠離官道的偏僻山林裏,誰又會恰好聽到他的唿救而尋來救他?因為難以置信,直到沈月清走到他麵前,出聲問話,他還在懷疑這一切隻是他的幻想,是他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你是誰?你怎麽在這?”沈月清好奇地問道。沒想到這荒郊野嶺的,除了她還另有人在,不過這位仁兄的狀況明顯比她糟糕了許多。她更好奇的是,這男子到底是為何來到這個地方,又是被誰綁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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