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我讀過不下百遍,雖說荒誕不經,但是細思起來,許多記載和道門曆史不謀而合,石頭應深讀此書,以廣見聞,希望你能早日修成道法,弘揚茅山上清派,告辭了。”說罷,尹孟頫歎口氣,正要走時,又想起一件事,對石頭說道:“還有件事,那日杭州城幾位前輩相聚時,聽滄浪師太和我師父言起,張如意和劉殿宗像是有婚約在身呢,也難怪他們一路上卿卿我我的。“尹孟頫看了一眼已經麵如死灰的石頭,正如他所料那樣,然後轉身下山了。


    晚上臨睡前,石頭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紅衣女孩的身影飄忽不定,她的笑容若即若離,隔著劉殿宗、滄浪師太等人,巨大的失望像無形的壓力壓迫著他,一顆心好像被妖術攥住緊緊收縮,他幾乎要哭了出來,他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迴憶,不去難過,她是名門之後,而劉殿宗又是當今聖上欽封的護國真人,兩人自小青梅竹馬,男歡女愛,還有師父保媒,而他趙石頭卻是一無所有的茅山派窮道士,他不敢奢望,他強迫自己忘掉那些記憶,忘掉數年前的那一眼,忘掉那個紅衣女孩。


    月滿床廡,他還毫無睡意,他勉強撿起一根救命稻草,他想起不死之術,想起黃金畫卷,想起錦兒姑娘和竇瓊英,他從枕頭底下抽出《山海經》,翻開一頁,借著月光,他看到書上寫道:不死民在其東,其人為黑色,壽,不死……


    離開京城三天之後,劉殿宗依然沒有迴過神來,太監的吆喝聲,百官的山唿萬歲,顏色繽紛的服飾,飲酒用的琉璃杯,高大厚實的宮牆,戒備森嚴的侍衛,還有環肥燕瘦的宮女嬪妃,這一切在他腦子裏盤旋如群鳥爭鳴,揮之不去。


    那日揮劍斬下錢塘王肥大的腦袋,一股鮮血直奔麵門,血濺滿身,劉殿宗自此每到夜晚便屢屢夢到錢塘王失去腦袋的身子,在自己周圍亂轉,“我既與爾萬戶侯,何不葬我一個全屍?”那身子發出沉悶的唿喊。


    劉殿宗驚恐萬分,極力辯解,要殺你的是朝廷,將你的屍體和頭顱分開葬的也是朝廷,怪不得我!


    可是夢裏劉殿宗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聽到那個嗡嗡的聲音叫個不停。


    劉殿宗從轎子中醒來,轎子有規律的上下顛動,很快讓他恢複了理智,他滿臉冷汗,伸手握緊身旁的紫雲劍,安慰自己隻是一個噩夢而已,錢塘王已死,而自己已被朝廷欽封為護國安邦大真人,領二品俸祿,賜金冠一頂,寶劍一把,還接到當今皇帝的接見,品嚐了禦酒,吃了宮廷菜肴,這是何等的榮耀!


    想起那日在金鑾殿見駕,劉殿宗的心便緊張起來,努力迴憶起每一個細節,可是由於當時緊張過度,大部分情景都忘記了,他隻記得皇城的高大,處處戒備森嚴,皇城中的人臉上都帶著馴服和威嚴,成群的太監、宮女像羊群一樣簇擁著皇帝,文官武將依次進出金鑾殿,每邁出一步,每說出一句話,都有太監指點,說的最多的是謝主隆恩,做的最多的下跪磕頭,進入一道道宏偉的宮門,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劉殿宗暗自讚歎,皇宮的富麗堂皇,太監、宮女們的服飾華麗奢侈,更不用說皇帝妃子們的雍容華貴,洞天福地怕也不過如此吧!


    迴想自己這些年在龍虎山的修行生活,雖說不上舒適安逸,但也並未吃過什麽苦,朝天宮的氣派也能在東南道門數一數二,可是今日和皇宮一比,便覺無味了,可惜自己父輩中道衰落,不得已落入空門,隻怕是今生與這宮殿高牆、錦衣玉食無緣了,這真是極可恨的,清修得道,哪裏有快活神仙讓人更加神往?文筆齋


    劉殿宗甚至幻想得到那些文武大臣的臣服,還有太監們的諂媚,若要得到那些太監大臣的尊崇,也不是沒有辦法,他想起那日禦宴之後,皇帝將其留下,對他說的一番話,“劉愛卿,你上前來,朕有話問你。”


    禦宴設在寬大的頤和殿,幾張梨木圓桌,鋪著大紅花朵桌布,杯盤整潔有序,菜色各異,有江南小吃,西北大菜,都是劉殿宗不曾見過的,皇帝和妃子坐在上首,劉殿宗和其他官員排在一個角落,隻能遠遠地打量皇帝,忽然聽到皇上的吩咐,慌忙離席,弓腰低背,走向禦宴的主位前,跪倒在地,“臣劉殿宗在。”


    “平身吧,劉愛卿,你少年得道,平定白蓮教多有出力,朕深感欣慰,中土道門,奇才輩出。”皇上的聲音不大,卻帶著無上的威勢。


    “皇上過獎了。”劉殿宗雖然站起來,但還是低著頭,之前太監千叮嚀、萬囑咐,見到皇上不能隨便抬頭,劉殿宗謹記在心。


    “劉愛卿抬起頭來,莫要害怕。”


    劉殿宗這才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跟前的九五之尊,他中等身材,身著大紅織金袞龍便衣,頭戴烏紗翼善冠,瘦長臉,眉毛細彎,唇上兩道短胡須,麵色暗黃,雙眼中的光似有若無,看不清虛實。


    皇上讓其他人退下,又屏退了左右服侍的太監,然後說道:“劉愛卿,龍虎山曆來是我皇家道場,護國安民,屢屢立功,朕十分信賴爾等,如今有一事,朕想秘密交由你去辦,你意下如何?”


    劉殿宗一聽,慌忙跪倒,“皇上金口玉言,有何差遣,但說無妨,臣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從袖中拿出一個一道密旨和一個玉佩,交由劉殿宗,“此事若傳出去,恐引起諫官議論,故隻需你知我知不可外泄,必要時你可憑朕的螭虎玉佩,調動官府,切記!”


    劉殿宗收下了密旨和玉佩,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連張如意也沒有告訴,張如意此時和他同行,她在杭州城被師父救醒之後,發現自己闖下的大禍,痛哭不止,又得知石頭涉險救下自己,更加自責,曾想要親自送石頭迴茅山,可是卻被劉殿宗勸住了,“師爺和白師爺已經給石頭診治,他並無大礙,有竇瓊英和尹孟頫他們送他迴去就可以了,不如你和我迴龍虎山,幾日之後朝廷的嘉獎就要到了,再說你也是剛剛複原,身子虛弱,還是不要冒險了,等日後再登門道謝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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