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連舟的十指在地上緊縮,抓起了些泥土,原先遺落在此處的扇子受到召喚便飛身過來了。


    他持扇打開,站起來故作風流地扇著,衝腳底的深淵莫名大笑了許久,又漸漸歸於平靜,眸中再無光芒。


    “季涼,”莫連舟道,“我恨你。”


    這句話終是揉碎在了崖邊刺骨的風裏,帶給他從未體會過的冷。


    “唉……”係統吃著椰子糖,長長歎了口氣,好幾年沒出來見世麵,它覺得自己都快死機了。


    “宿主你知道嗎?季傾傾他們竟然被反派弄死了,世界生成了新劇情。”閑來無聊,瞧著路邊盛開的野花,它不由得和改頭換麵的人說話解悶。


    原先的那瓶還顏丹莫連舟給了季涼,在係統撒潑打滾之下,她到底是重新提煉後服用才離開了荒林域的深淵,以免被熟知的人認出。


    她的手裏還提著壺買來的好酒,今個兒正是清明。


    “宿主你就不能配合我迴應一下嗎?”係統有點鬱悶,話說新劇情居然是養成文的類型。


    嘖,聒噪。


    好吧,它還是去做點吃的算了。


    “青姨,玉姨,這就是我娘給你們築的合塚嗎?”八歲的小丫頭把自己從路邊摘的野花放在無名碑前,然後使著小技法將雜草除掉。


    “這樣便幹淨了,以後的清明我都會來,總不能叫這再變得荒蕪。”她看著前麵的空氣露出燦爛的笑,常人所不能見的地方,正有兩抹倩魂相依,疼愛地揉著她的腦袋。


    莫忘不知道為何,自她出生起便能瞧見這兩抹棄了輪迴道的冤魂圍在自己身邊,知曉她們無甚惡意後,這麽多年也當親人相處著。


    “哎,好像有人來了,可是你們當初的好友?”她放出來的精神力感受到了絲絲波動,不消一會便有人能走到這。


    莫忘悄悄躲了起來,暗中觀察著。


    丹青和玉兒互拉著手向漸漸靠近的來者看去,皆是一愣,恍惚看見了當年的誰。


    “出來。”季涼冷淡開口,卻並未打量周圍,隻是坐於地上開了酒壇,給她們倒著。


    莫忘便現出身形,到她身邊用一雙清澈見底的星眸細細打量,見她生得好又無甚惡意,便說:“姐姐你好生奇怪,來祭奠人都不帶香火紙錢。”


    “你的花還不如酒值錢。”


    “咳咳,這個不重要,我且問你,你與她們是什麽關係?”


    “你與她們又是何關係?”


    季涼把話題又丟了迴去,覺得小丫頭聒噪,倒完酒便起身走了。


    “哎,你還沒迴答我呢,”莫忘不自覺地跟上去,拉住她的裙擺追問,“你得先告訴我,我才告訴你。”


    “不過一故人。”她扯開小丫頭的手徑自走,好看的眉眼裏皆是冷淡。


    “我也不過是一故人。”莫忘收迴手摸摸瓊鼻笑了笑,倒與誰有幾分像。


    她聽完身旁倩魂們的話後,又邁大幾步繞到季涼麵前,求著:“姐姐你可否送我歸家?現下隨你走到這未留心路,我已不知該如何迴去了。”


    “若你拒絕於我,我就得在這挨餓受凍,叫家裏人擔心了,說不定還有野獸什麽的,要是吃了我怎麽辦?”


    “與我何幹,是你自己跟來。”


    “我不管我不管——”


    嘖。


    這京城與幾年前無甚不同,雖是清明,但也人煙綽綽。


    “姐姐,我想吃糖葫蘆。”莫忘盯著那漂亮的玩意便走不動道了,那小販聽聞趕緊笑道:“這糖葫蘆可是新做的,味道極好,小姐兒可要買串給妹妹?”


    小丫頭高高興興地拿著糖葫蘆舔了口,哼著自編的調調,忽的瞥見天上氣派的車隊,就趕緊躲在了季涼身後。


    街上的眾人也瞧見了,紛紛停下手裏的事在路兩旁恭敬地跪著,態度虔誠到近乎於癡迷。


    站著的季涼與小丫頭這會兒就顯得突兀了。


    “姐姐我們快跑!”莫忘見此,抓了她的手趕緊溜,不想護法來得更快。


    “小姐,尊主說讓您好生等著。”


    莫忘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屁股,撅起嘴抱怨:“好討厭,爹爹怎的這麽快迴來了,不是說要忙很久嗎?”


    “因為老爺夫人去遊山玩水,尊主不放心你便趕著迴來了。”護法說話間,壯觀的車隊就落在了主道上,朝他們駛來,而後緩緩停下。


    係統捧著碗擔擔麵圍觀,等瞧見出來的人時,鼻血頓流,嘴裏的麵都掉了。


    我敲……這男的好騷哦。


    隻見車裏出來的人衣著大膽,雪肩盡露,偏女款的黑衣更襯得他肌膚如玉,尤其是開衩的衣擺下赤足的長腿,當真是叫無數人鼻血橫飛。


    他如墨的長發隻是隨意挽著,透著絲慵懶,而臉上戴的金色麵具更添了分貴氣。


    他既是勾人攝魄的妖精,也是善麵的惡鬼魔尊。


    “瘋丫頭,我不在家便四處亂跑什麽。”莫連舟用扇柄輕敲了下她的頭,而後對那極好看的人道:“小兒玩劣,多謝姑娘照顧了。”


    “無礙。”


    莫連舟怔了怔。


    這聲音是——


    “姐姐你別走啊,我和爹爹還沒好好謝謝你呢!”莫忘見人還沒緩過神,便自個兒先拉住離開的季涼,而後衝莫連舟使眼色。


    “鬆手,忘兒。”


    “爹爹?”


    莫忘被拽迴來,眼睜睜地看著人離開,生氣地踹了莫連舟一腳。


    “臭爹爹,那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娘親!”


    “死丫頭,我看你又欠教訓了!”


    莫連舟把她拖上馬車迴了家門,而後便自己坐於院中,摘了麵具忽然笑著對莫忘這小丫頭道:“你娘養的貓還在家裏呢。”


    “今晚頓貓湯可好?”


    仇血突然從夢中驚醒,為什麽它有種不祥的預感,喵?


    天色漸晚時分,季涼被狗崽子生拉硬拽著過來了。


    “汪嗚……”主人,我的貓貓要死了,快救救它……


    季涼按按自己的額角,冷淡地喚了聲:“仇血。”


    霎時間,便有道黑影衝了出來,撲到狗崽子懷裏喵喵地叫,緊隨著響起的,便是一道輕笑。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迴來了。”


    莫連舟逆著漫天晚霞的柔光朝她走來,話裏情緒複雜。


    “明明說過要恨你,這些年我卻為你報了仇,還好生孝敬你的父母,甚至——”


    “為你生了孩子,取名莫忘。”


    他站定在眉眼冷淡的人麵前,看進她平靜無波的眼裏,忽而釋然一笑。


    “你是否會傾心已不重要了,因為我早已把一生輸在了你身上。”


    莫連舟再靠近一步,吻上她的嘴角,低笑:“相公,這良辰美景,可要春宵一度?我自寬衣解帶,共赴雲雨。”


    “做夢。”


    和兩抹倩魂偷看的莫忘終是遺憾地歎了口氣,小係統默默吧唧著狗糧,早就猜到了是這種煞風景的結果。


    一見到你,我便心生歡喜,哪怕這世間萬物皆是好景,我也隻容得下一個你。——莫連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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