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江南,幽幽水鄉。


    青衣女子獨自站在湖邊,看著碧葉連天之中的一葉扁舟。那是爹爹的小舟,自他走後,一直未動。


    “小姐,該迴去喝藥了。”思南撐著傘站在她身邊,“外麵這樣曬,你身子還沒好呢……”


    巫錦絮點了點頭,轉身間瞥見了什麽,淺淺一笑:“思南,你瞧,是一朵荷花。”


    思南聞言瞧過去,果真看見一朵小骨朵兒:“小姐要是喜歡,我去摘來便是。”


    “不用了。”錦絮轉身,“等它開了吧。”說著便離開了齪。


    思南看了看那荷花一眼,也跟了上前。聽見走在前麵的人問道:“娘今天好些了麽。”


    “夫人還是那個樣子。”思南耷拉著臉,“我已經寫信給爹爹了,估計這幾日就會迴來的。”


    巫錦絮聞言,不知所想。迴來巫莊養病已經有一年多了,自己的身體漸好,可是娘親的身子卻日漸不振了。


    “罷了,我先去看看娘吧。”


    “哦。”思南聞言說道,“那我去廖伯伯那裏。”


    “嗯。”青衣女子點了點頭,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巫莊寧靜的石徑小路,兩邊鬱鬱蔥蔥,帶著夏日裏馥鬱的青草氣息。女子慢下了腳步,忽然想起了十六歲那年,她也是掩著這條路去娘親那裏,見到了那個改變了自己一生的人——秦穆。


    還記得那一日煙雨蒙蒙,還記得彼時自己還懵懵懂懂不知什麽是情深似海,不知什麽是矢誌不渝。還記得,初見秦穆時略微的失望……


    錦絮鼻子一酸,仰頭看了看萬裏無雲的天空,不再去想。


    “娘。”一進門就嗅到了濃濃的藥味。廖泊叮囑了要多開開窗戶,可是娘親不願意,總是覺得夏日裏的陽光太刺眼。


    其實巫錦絮知道,如今的娘親總是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如今正是荷花含苞待放的時節,她是怕自己觸景生情,會沒日沒夜的思念爹爹。


    “你來了啊。”巫夫人如今已經蒼白了許多,眉眼間依舊可見當年的絕世風華,隻是原本清冽的眸子卻渾濁了許多。


    錦絮走過去坐到床邊:“今日天氣好,女兒扶娘出去走走吧。”想了想還是說道,“荷花要開了。”


    女子的眼中微微一動,淺笑道:“是麽……可惜,我已經走不動了。”說著拍了拍錦絮的手,“等開花了,你去摘來給娘看吧。”


    “嗯。”錦絮垂著眸子,看著她消瘦的手,點了點頭。


    “你怪不怪娘?”女子忽然問道。


    錦絮知道她是指秦穆的事情,搖了搖頭:“與娘何幹,路是女兒自己走的。”


    “你這性子跟你爹一樣,固執的很。”女子無奈一歎,“當年是娘欠他的,原本想就算還他的人情,卻不想你愛上了雲舒。”


    錦絮靜默不語。


    “你爹是想等你成人之後跟廖月締結良緣的,那小子為了你也犧牲不少……隻是,造化弄人了。”女子一歎,微微哽咽,“如今見你這樣,我倒是沒臉去見你爹了。”


    “娘,爹爹想見你就好。”錦絮說道,“你隻要跟他說,你想他了,即便是你把女兒賣了他也會一笑了之的。”這不是開玩笑的,錦絮知道爹爹有多麽的愛娘親。


    巫夫人看著女兒,終於笑了:“小絮,娘這輩子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嫁給了你爹,生了你。”說著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頰。


    錦絮淺淺一笑,深深的看著她,心中酸澀。


    “你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巫錦絮聞言看見她已經垂下了眸子,起身依依不舍的幫她理好毯子,起身悄悄的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兒,悄然離開。


    卻忽然聽見她說:“小絮,不管娘去了哪裏,都會保佑你的,你記住。”


    巫錦絮腳步一頓,用力的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在門口,正好遇見了來尋她的廖泊:“伯伯。”


    “你身子也沒好全呢,快迴去喝藥吧。”男子要照顧他們母女兩,也顧不得花大把的時間駐顏了,眼角的細紋已然是清晰可見了。


    “嗯。”錦絮點了點頭,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娘她……還有多久。”


    廖泊聞言,心中一顫,無奈道:“就這幾天了,我已經叫人都打點好了。”


    錦絮聞言,迴頭看了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夏夜寧靜,青衣女子獨自站在湖邊,映著皎潔的月色看和那多含苞待放的荷花。


    許久,一陣清風吹過,有人悄然站在了她的身後,傾長風身影幾乎要跟夜色融為一體。


    “你說,娘能等到那花兒開麽。”


    “明日若是陽光明媚,那花就能開了。”男子低沉的聲音有些尖銳。


    女子迴首看著他狹長的眸子:“我想在這裏等著。”


    不刃點頭:“我陪你。”


    巫錦絮沒有再說什麽,坐在了岸邊


    ,不刃就站在她身後,悄無聲息。


    “不刃,等娘也走了,就隻剩下我一人了。”


    男子抿了抿唇角,一言不發。


    “爹爹走的時候,我並沒有哭,因為明白就算哭爹爹也不會迴來,可是我還是會每日都想哭……”微微埋首,“那種滋味很難受。”


    不刃看著她的背影,依舊不語。


    “你說我是不是變得懦弱了。”


    不刃默默的搖頭。


    巫錦絮等不到迴應,以為他已經走了,微微迴頭,卻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把拉了起來。腿一麻,一個踉蹌差點兒跌進他的懷中。


    “你怎麽……”


    “我教你武功吧。”


    ……


    “反正還要很久天才會亮。”不刃的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硬要說有點什麽的話,也隻有認真吧。


    “可是,一時半會兒我也學不會什麽啊。”巫錦絮不解他為何突然想到教她武功。


    不刃看著她忽然抽出了自己的鋼刀,放在她的手中:“隻有三招,用來保護自己。”


    巫錦絮看著手中的刀,心中一時複雜。他在自己身邊這麽多年,還從未把自己的刀交到她的手中。


    “你看好了。”不刃說著空手認真的比劃了三招,巫錦絮看過去,似乎都隻是在防守。


    “你試試。”男子看過來,狹長的眼眸裏滿滿的認真。


    巫錦絮見狀,握緊了刀,居然有些緊張了起來,認真的迴想他剛才比劃的,一招,兩招,三招……可是,就是不對啊。


    “是這樣的。”不刃上前抓著她的手腕,傾長的身子俯身下來認真道,“這一招劃出去的時候一定要用力,不要猶豫,因為中與不中都沒關係,隻是為了不要讓敵人靠近。”


    巫錦絮一下子也認真起來,努力的跟隨著他的力量:“似乎明白一些了。”


    從小到大,除了點穴就是廖月為了顯擺教過她三步風了。可是廖月卻沒有不刃這樣認真,那眼神裏不含一絲雜念。


    錦絮忽然一愣,原來他是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麽。


    “還有這一招……”不刃抓著她的手認真的教著,巫錦絮淺淺一笑,用心的學著。


    夜風習習,天空的烏雲漸漸的遮蔽了明月。


    “一招,兩招,三招。”女子利落的比劃完三招,含笑看著不刃,“對不對?”


    “嗯。”不刃說著伸手拔了一旁的樹枝,“現在我攻過來,你擋住。”


    “啊?”這麽快就來真的啊。錦絮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見不刃漆黑的身影閃到了眼前,心下一驚,連忙出手去擋。可是……手中的鋼刀居然被不刃的樹枝給打飛了。


    男子不禁失笑:“刀要抓緊了。”


    巫錦絮看著插在湖邊的刀,有些窘迫:“好在夜黑風高的沒人看見,否則我一定殺你滅口。”說著走過去撿起刀,用力的握了握,“來吧。”


    不刃見她漸漸的有了氣勢,不禁抿了抿唇角,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意,閃身攻了過去。


    夜色下,兩個身影,一高一矮,一攻一守,很是認真。終於,巫錦絮完美的擋下了不刃的三招,還漂亮的削斷了他手中的樹枝。


    女子展顏一笑:“我做到了。”


    不刃看著她微微喘息的笑顏:“嗯,在我眼裏,沒有什麽能難得住你。”


    錦絮聞言,微微一愣,抬頭看他。


    “我會一直守護你,所以你不是一個人。”


    月色在風中漸漸露出了光芒,照亮了湖邊的兩人。女子抬頭看著他,認真道:“謝謝你不刃,謝謝你這些年一直陪著我,謝謝你今後也願意陪著我。”


    男子看著她暗自起誓:今後,你在哪裏,我在哪裏。


    那一日,短暫的黎明之後,便起了大風,不見陽光,到了中午便下起了大雨。巫錦絮撐著傘在湖邊站了許久,隻見那個花骨朵兒在風雨中搖搖晃晃。


    到了傍晚,雨停了,女子卻在門前等到了千裏迢迢趕過來的霍家夫婦。


    廖泊領了他們去夫人房中之後,便許久都沒有出來。


    錦絮站在院子裏,嗅著雨後清新的香味,心中卻越發不安起來。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往湖邊去,思南陪在裏麵,她隻能指望不刃了。


    “我要摘下那朵花兒。”青衣女子站在湖邊對不刃說,“娘始終是等不到它開花了。”


    不刃看著她,點了點頭,踏了水波而去,一腳踩在那葉小舟上,終於幫她摘了花迴來。


    巫錦絮看著不刃交到自己手中的花,鼻子忽然一酸,轉身忙不迭的往迴跑。青色的裙衫在風中飛揚。等到她終於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正好對上巫夫人含笑的眼睛。


    “娘,今年的第一朵荷花。”


    女子抿了抿唇角,含笑的閉上了眼睛,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


    思南摟著霍夫人抽泣了起來,而錦絮站


    在床邊,手中緊緊的握著那朵花兒,終於也落下了眼淚。


    悲傷在一瞬間降臨,不刃獨自站在院子裏,看著她在方向,靜默不語。


    今後,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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