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元三十四年,二月十六,太子大婚。


    卯時剛到,就有人輕輕扣錦夜的門。女子一夜未眠,今日太子大婚,她也要進宮觀禮,可是卻不是跟秦雲舒一起。


    太子要跟太子妃一起進宮。


    “怎麽了。”錦夜打開門,看見阿木捧著一個木盒子站在門口。


    “公子,這是殿下要奴才交給公子的。犬”


    錦夜疑惑的接過來,她知道此刻秦雲舒應該已經出門了:“殿下出門了?”


    “是,葉統領來接的殿下。踺”


    錦夜欲打開盒子的手微微一滯:“葉熊來了?”


    “是,看上去精神好多了。”


    青衣公子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要不要奴才去準備公子進宮的馬車。”


    “不用了,齊統領會來接我。”錦夜說著剛要轉身卻忽然想了起來,“對了,這幾日怎麽沒有看見師詩姑娘出門走動。”


    阿木的腳步一滯,低頭道:“姑娘前幾日下雨著涼了,所以一直在屋裏休息著。”


    “找大夫瞧過麽。”


    “瞧過了,沒有大礙。”阿木想了下,“公子要去看看姑娘麽。”


    錦夜搖搖頭:“等過了府裏的喜事吧。”說著轉身關上了門。


    孤錦夜看著手裏的盒子,緩緩打開,一把灰羽的扇子靜靜的躺在裏麵,晶瑩的扇柄是青玉的,觸手生涼。


    女子緩緩的拿起來,不由得笑了:“這就是你說的適合我的扇子麽。”沒有人迴答。


    盒子裏還躺著一封信。


    孤卿親啟:羽扇綸巾,贈與吾心中的諸葛。


    “諸葛……”錦夜小心翼翼的看著熟悉的字,深深吸氣。然後拿起扇子,重新蓋好了盒子。


    有人叩門,聽見阿木說:“公子,齊統領的馬車到門口了。”


    孤錦夜指尖微微一緊,轉身一臉泰然:“知道了。”


    去皇宮的路上,看見不少官家的馬車。今日使皇上第一次娶兒媳婦,又是太子妃,自然是熱鬧。


    孤錦夜坐在齊北的馬車上,看著皇城高高的紅牆:“有消息了嗎。”


    齊北聞言,遞給她一張字條。孤錦夜打開看了一眼,聽見齊北問道:“害我還一直擔心他,可是為什麽不直接給你,而是送到我這裏。”


    錦夜將字條撕碎,淡淡道:“太子府有靖王的眼線。”


    “誰。”


    “應該是阿木。”錦夜輕輕的靠在窗邊,馬車微微搖晃,“所以我跟殿下是假冷戰,靖王也應該知道了。”手中的羽扇輕輕的搖著。


    齊北看著她:“所以……”


    “所以今天靖王一定會有動靜。”


    皇帝病重,太子得勢,這個時候秦雲凜肯定是按耐不住了。兵行險招,爭儲之路,本來就是一條險中求勝的路。


    “那嫣兒……”


    “你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路是她自己選的。現在隻希望她真的跟靖王沒有瓜葛。”錦夜說著看向他,“稍安勿躁。”說完,便不再說話,直到馬車停在了宮門外。


    靖王府的馬車也才到,有兩人路陸續下車,正是秦雲凜和柳卿文。


    “錦夜公子,齊統領。”


    “靖王殿下。”錦夜點了點頭。


    秦雲凜一眼就看見了她手中的扇子:“扇子不錯,皇兄送的?”


    孤錦夜看了一眼手中的扇子:“今晨叫人送來的,看來是怕我吃太子妃的醋。”


    “公子真是越發的風趣了。”秦雲凜說著側身道,“請吧。”


    孤錦夜點點頭,跟秦雲凜並肩進去。瞥見身後的齊北跟柳卿文低語了一句,對方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太極殿,眾人幾乎都到齊了,就等皇帝,還有一對新人了。


    孤錦夜看著滿眼的喜慶,耳邊有人時不時的走來跟齊北道喜,男子的應對顯得有些疲憊。


    “聽說今日是葉熊去接的皇兄。”


    “他還是太子親衛軍的統領,去是應該的。”


    “可是聽說皇兄要處置他呢。”秦雲凜壓低了聲音。


    孤錦夜側頭看他:“王爺想說什麽。”


    “本王隻是好心提醒你,葉熊的性格暴躁,他聽說皇兄要處置他,心裏怕很是不滿呢。”


    “謝謝殿下關心。”錦夜看著大殿的高門,“他不敢的。”


    秦雲凜看著她,若有所思。


    “皇上駕到。”


    隨著一聲聲山唿萬歲,秦穆緩緩的走到了禦座之上。孤錦夜微微抬頭,發現他的臉色確實不太好。


    禮部派來主持這場婚典的正是王遠。


    眾人眼看著吉時到,一對新人出現在了大殿外,聽見王遠唱了一句:“吉時到,新人拜見皇上。”


    秦雲舒金冠束發,大紅的喜服下,溫暖的手掌穩穩的


    扶著他的新娘——齊嫣。


    畫麵太美,孤錦夜不由自主的撇開了眼,卻正對上了秦雲凜漆黑的眸子。


    “果真,親眼瞧見還是會心疼的,是麽。”


    錦夜不語。


    秦雲舒緩緩的走著,目光一下就找到錦夜的位置,隻看了一眼,然後就匆匆的瞥過頭,看著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真怕自己轉身拔腿就跑……不對,還要拉著錦夜一起跑。


    秦雲舒忽然想起了上一次的逃婚,新娘子也是“齊嫣”呢,成親的理由跟這次的一模一樣,錦夜的態度也跟這次一樣。可是他還是跑了,跑的毫無顧忌。


    可笑的是,這次他就範了,心甘情願。不為了皇位,不為了江山,隻是因為他在乎錦夜,在乎她要自己做的一切。


    “殿下,您抓疼我了。”齊嫣的聲音忽然想起,輕輕一聲,驚了秦雲舒的神思。


    連這句話也似曾相識。


    抱歉一笑,微微鬆開了掌心。


    齊嫣看著那笑容,目光遠遠的落在秦雲凜的身上。那一年的大雪凍得她幾乎昏厥,她恨那白茫茫的一切,這樣虛假的純白之下掩蓋的都是肮髒。


    一個小女孩獨自跪在後院的雪地裏,連瑟瑟發抖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長的好看,又識字,又會禮樂。這裏的姨娘喜歡她,指著她長大了能成為一棵搖錢樹,所以好吃好喝的供著,一直帶在身邊。可是女孩子很聰明,沒有幾日就知道了自己將來的命運,於是狠狠的咬了姨娘一口,逃了。


    結果就是被抓迴來打了一頓,扔在了後院。


    外麵大雪紛飛。


    她記得自己是誰,也記得自己是怎麽被一群黑衣人擄劫出來,然後在黑夜裏滾下了山林,最後被人救起賣到了這裏。


    “為什麽還在下雪……”雪花已經不會讓她覺得冰涼,可是這看似純白的世界卻讓她覺得無比厭惡。


    “明明這樣肮髒……”離家短短半年,她已然受夠了這些。


    爹爹在朝堂上樹敵卻牽連她這個不到十歲的幼女,一群大人拿著她做把柄無視她的生死。好不容易劫後餘生卻是另一個火坑……肮髒,原來這個世界如此不堪。


    腦袋昏昏沉沉的,齊嫣覺得自己就快死了,死在她最討厭的雪地裏。


    一雙繡花鞋忽然停在了她的而麵前,聽見那個嬌媚的是聲音說:“真是個倔蹄子,賣了吧。”


    於是,當她醒來時候,已經在樂坊裏了。


    官家的樂坊,她卻是那撥專門用來拉攏達官貴人的舞姬,也是最卑賤的那一種。索性她還小,不用跟著那些姐姐門出去奔波。


    四年後,她第一次出去應酬,得罪了客人。那人一巴掌扇過來,她捂著紅腫的臉頰倒在了雪地裏。


    看著身下白色的雪,她恨極了。


    有人走過來,一雙黑色的靴子,金線勾勒著祥雲,突兀極了。愕然抬頭,她就看見了少年漆黑的眼眸。


    再後來,她知道了他身份,他也知道了她的身份,他說帶她迴家,可是到了王城,她卻選擇了去樂坊。


    她知道他的野心,她決定幫他。


    耳畔冊封的聖旨字字清晰,秦雲舒跟齊嫣並肩跪下,接旨。王遠含笑端著酒杯走來,隻要喝下這杯酒,他們就是夫妻了。


    齊嫣含笑端起杯子,看著身邊的男子,微微舉杯:“殿下。”


    秦雲舒此刻依舊含笑,手中的杯子緩緩靠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兩杯酒上,屏息凝神。


    就在杯身輕觸的一瞬間,殿外忽然嘈雜了起來。片刻就見葉熊一身戎裝,提著長劍帶人衝了進來……


    秦雲凜看著葉熊,微微蹙眉:為何時機早了一刻。


    “昏君,我葉家哪裏對不起你。”葉熊已然衝到殿前。


    百官驚嚇,四散逃開,禦林軍也匆匆上前護駕。


    秦穆的臉色不好,沉聲道:“這是怎麽迴事。”


    “我葉熊忠心耿耿,太子殿下為何要斥責我,還不是皇上的旨意。”葉熊說的義憤填膺,那架勢根本就不容的皇帝狡辯,就要衝過去砍了他一般。


    孤錦夜低聲道:“靖王殿下這是要逼宮麽。”


    “笑話,葉熊是太子的人,關本王何事。”


    “殿下一定要做的這麽絕麽。”青衣公子抬頭看他。


    秦雲凜邪佞一笑:“今日本王是救駕的人。”說完已經閃身上前,攔住了葉熊。


    “大膽葉熊,難道太子也由著你如此胡來麽!”


    孤錦夜冷眼瞧著,手中的扇子在指尖慢慢的轉著,一如往昔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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