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陳旭嫦已經收好了繈褓,之後握住陳小英的右手,輕聲細語道:“小英子,乖;小英子,乖乖;小英子,娘的小乖乖;……”


    謝靈運見陳旭嫦一副漠不關心之態,緊接著大步踏上了浮橋,雖然雙雙年長,但是男女有別!早一刻離開,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陳旭嫦這才極速抬頭,急切追問道:“謝氏神算子,方才你說什麽來著?魏國六朝元老、五朝元老之死,怎麽就成了一個大笑話?”


    “那五個老不死的,著實可惡至極!不但鴆殺花木蘭,還殺死阿依咕叻將軍、殺傷獨孤達將軍,逼得卓卓杏兒大娘也不知所蹤,……”


    以陳旭嫦現在想來,要是在其它地方遇見諸如尉遲敬天、忽忸於伯安四人,必定會像遇見劉文之與釋遠那般一劍封喉,有違“天誌”,確實該當命喪於越女劍下。


    隻是有太虛道觀牽掛,讓越女劍下不了手。況且,馮左昭儀糾結六朝元老、五朝元老排除異己,也屬魏國內政。越女劍向來秉承“天誌”,大多時候以不幹政為前提。


    謝靈運旋即止住了腳步,長歎一聲,道:“正如江湖中言: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隻在於時辰不到而已啊!”


    “六朝元老尉遲敬天是滾入茅坑裏淹死的!五朝元老賀賴朵風在吃飯的時候,被自己使的筷子捅破喉嚨,破吼而亡;賀樓雨沐是喝湯的時候,被湯水嗆得七竅流血而亡;紇奚不違說話的時候,一口氣沒有上來,被自己活活給憋死了;忽忸於伯安就更是奇葩,平地裏摔了一跤,骨頭盡碎、筋脈盡斷而亡!”


    “……”


    陳旭嫦又換手去握住陳小英的左手,長舒了一口氣道:“這都是報應啊!似‘風雨不安’這般,一個個沒讓越女劍遇見而身首異處,算是便宜這一些十惡不赦的小人!”


    “罷了,罷了,罷了。如今魏人全無信義,惡人自有惡人磨。隻可惜了花木蘭與阿依咕叻,也可惜了獨孤達與卓卓杏兒,哎,……”


    謝靈運遙望遠處若明若暗的燈塔,緩緩又道:“穀主啊,如今與我們這一輩的人,死的死、亡的亡,今日我這麽急著趕迴來,也是送孟婆郡我們這一輩人最後一程啊!”


    陳旭嫦聞言自是大吃一驚,急切道:“這話多滲人,知道的還說你是謝氏神算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催命的!這一次,誰又會死?”


    謝靈運擺手輕笑道:“穀主,天機不可泄露,不然我又要折壽!待天明之後,你自知之。不過,總有那麽一天,你也會去死的!……”


    陳旭嫦心生三分怒氣,笑話也不是這麽說的!興許,三十多年不見,謝靈運行走江湖之間,已經改變了心性,不然如何判若兩人!


    既然判若兩人,就當是兩人!


    “你這一個老家夥,我也不用謝氏神算子之法,今天也能算定,早晚你也會去死的!……”


    謝靈運卻是不驚不愕,反倒一臉愜意,狡黠一笑道:“穀主,大凡生而為人,都會死的!隻不過,隻怕你們都死了,我都還沒有死呢!這也算是行走江湖如行腳僧,苦盡而甘來吧。哈哈,哈哈,……”


    陳旭嫦眉頭深鎖,厲聲道:“你這一個故人,怎麽越來越像一個刺頭?也罷,相識一場,願你長命百歲,繼續去算人生死以渡人,……”


    謝靈運緊接著輕揚白布,嘮嘮叨叨道:“喝了五石散兌酒,飲罷方抬頭;喝了五石散兌酒,醉後萬般有;喝了五石散兌酒,夢送黃金樓;好酒,好酒,好酒啊!……”


    陳旭嫦聞聲大吃一驚,遙想前番吳明所言,想不到五石散兌酒又禍害了一個故人,忍不住厲聲大罵道:“埋汰旮旯,謝氏神算子,你什麽時候也墮落了!五石散兌酒,真是害人不淺!你這腦瓜子被半老徐娘那一頭黑驢給踢壞了吧!……”


    白布淩空輕揚,謝靈運一時如悟初醒,旋即仰頭大笑道:“穀主所言極是!罵得好,罵得妙,罵得客緣齋掌櫃那頭黑驢哇哇叫!”


    “老夫正好去客緣齋一醉方休,聽說客緣齋掌櫃是人見人愛的活菩薩,我又怎麽能不去關照她的買賣呢?喝酒給錢,天經地義!老夫喝的不是五石散兌酒,而是蒼涼!”


    “……”


    陳旭嫦一時無言以對,世間之事本就無奇不有。興許,謝靈運見身邊人一個個故去,才生此感慨!


    幽嫣穀墨家又何曾不蒼涼!


    陳旭嫦抬望眼之間,見謝靈運的身影在浮橋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小,空氣裏還念叨著:“東山入相世澤長,南土分封基不朽。……”


    就在這一個時候,陳小英眉頭一皺,“哇哇”哭起來。


    陳旭嫦忍不住抱起來,輕聲道:“小英子乖,小英子乖,娘抱抱,娘舉高高!”


    “嘿,嘿,不哭,不許哭!舉了高高,與娘一道迴家,一道迴家家咯!小英子,乖;小英子,乖乖!”


    “……”


    很快,陳旭嫦抱好陳小英,而後斜身上馬,該是時候迴去了。


    高頭大白馬路過孟婆江浮橋正中,策馬止蹄,隔空與陳小英生母沉江之地輕聲道:“不曾謀麵的那一個女人,都是女人不說違心話,我會把小英子帶大的,安心去吧!”


    陳小英這才止住了哭聲,陳旭嫦頓感欣慰,繼續策馬向前。


    事實上,沉江的女人,眼下隻有老天爺知其身份;繈褓中的那一張紙條,本是萬念俱灰之際,用木炭從左而右所書:釋遠之女。


    木炭遇水而化,又不是從右往左而寫,才有謝靈運方才的猜測。


    這一些年來,釋遠以“花和尚”之風流倜儻,害苦了不少女子,而魏地的這一家,便是其一。


    未婚先有女嬰,注定會被人指指點點,還會被家人打罵、被鄰裏嫌棄,受人白眼抬不起頭來,生不如死不如死了算了,還一了百了。


    臨終之間,雖然不甘心孩子就這樣亡了,但也隻能全憑天意。


    天意如此安排,這一筆孽債,出來混的,早晚也會還迴去的!


    陳旭嫦自然不會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隻是視為己出;折身之際,沒有再理會孟婆江南岸巡江的明光鎧,繼續往幽嫣穀墨家疾行。


    畢竟,先前隻安排一炷香的時間與六個孩子洗洗風塵,眼下都已經過去了很多炷香的時間了。


    待陳旭嫦與陳小英迴幽嫣穀墨家之後,天光已經是後半夜了。


    隻是,六個孩子確實已經洗洗過風塵,不過虞丘淩薇、賀蘭佳琦、劉一躍已經吃過了晚飯。


    而慕容太白、劉一騰、劉一虎還畢恭畢敬的等著陳旭嫦迴來,強忍住“咕嚕、咕嚕”的肚子,確實還沒有動一筷子飯菜。


    陳旭嫦抱著陳小英入席,鎮定道:“慕容太白、劉一騰、劉一虎,好樣了!你們三個丫頭,要是拜師之後,還如此這般,戒尺不饒!”


    陳旭嫦又示意慕容太白去後堂熱一熱菜食,劉一騰、劉一虎早就饑腸轆轆,也忍不住幫起忙來。


    雖然,劉一騰、劉一虎身為劉府公子,要吃殘羹冷炙,確實還是頭一次,不過餓極了,也就忍了。


    又不是一個人吃殘羹冷炙,還有陳旭嫦與慕容太白陪著吃殘羹冷炙,雖然聖人有雲: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一起吃剩食,興許更有趣。


    虞丘淩薇與賀蘭佳琦可不樂意了,麵有三分悅色,虞丘淩薇率先開口道:“穀主,方才可是你自己說的隻給一炷香時間,一炷香之後,吃飯不等人!可你這不是一炷香,已經是一把香的時間了!”


    賀蘭佳琦附和又道:“穀主,是呀,是的呀!你可不能言而無信!即將身為人師,該當以身作則,自己說過的話,如今自己先反悔!如此一來,如何讓人心服口服?”


    劉一躍瞥了一眼陳旭嫦,而後冷冷又道:“明人不說暗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腦袋瓜子一定被驢踢壞了唄!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還未等陳旭嫦開口反駁劉一躍之際,虞丘淩薇與賀蘭佳琦已經怒目而視劉一躍,虞丘淩薇率先開口道:“你這一個小家夥,怎麽能說穀主的腦袋瓜子被驢踢壞了呢?”


    賀蘭佳琦附和道:“穀主那麽高一個人,驢踢不了,也踢不壞!”


    劉一躍兇了一眼虞丘淩薇與賀蘭佳琦道:“兩個小怪物,難得同心一迴,又開始窩裏鬥!內鬥內行、外鬥外行啊!豎女,不足與謀!”


    三人吵鬧,瞬間驚嚇著了陳小英,緊接著驟起一陣“哇哇”。


    陳旭嫦忍不住從左指到右、從右指到左,厲聲道:“你們三,腦袋瓜子才被驢踢壞了!看,嚇壞了小英子,你們三,一個個都是強驢!”


    “對了,從今天起,她叫陳小英,會是幽嫣穀墨家七弟子。你們將為幽嫣穀墨家弟子,尊老愛幼那是必須的,說的就是我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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