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微微點頭,看費大德這一番神情,一時如釋重負,遙想一些往事,而後急切追問道:“費族長,當初事敗,可知究竟誰才是奸細?差役頭領吳明?又或者是其他人?”


    費大德埋頭之間,一聲長歎,去日之日雖然已遠去多時,卻時時夜半從驚夢中醒來,恍如昨日。


    “純依香兒女俠,實不相瞞。自從上一次你離開孟婆郡後,張家四處造謠說老夫就是那一個奸細!”


    “之後,楊家人與吳家人都信以為真。處處對費家人予以白眼。當初飄然亭之約,已煙消雲散久矣!”


    “這不,還沒多少時日,費家就要成孟婆郡潘家第二了。以老夫之見,這是張家人的各個擊破之計!”


    “待費家樹倒猢猻散,下一個不是楊家,就是吳家了。如今,不但多了五鬥米道,還多了杜家人!”


    “對了,南山郡投奔張家的杜家人,領頭的叫杜雷仕,使一技風雷掌。這家夥的功夫,甚是了得!”


    “……”


    陳靜聞言自是微微點頭,而後極速打斷了費大德的話茬子。


    沉思之間,急切道:“費族長,即是如此,你等還需更為小心行事才是。敵眾我寡,切莫打草驚蛇。還需先交代下去,切莫聲張。”


    費大德見陳靜已有了自己的主意,附和道:“純依香兒女俠,你且放寬心,這個是自然。費家再這樣被張家欺負下去,結局會比潘家還慘。老夫又如何麵對列祖列宗!”


    “純依香兒女俠,即是重歸孟婆郡,待老夫先去安排一番,為兩位女俠接風洗塵,聊表寸心!”


    陳靜聞言,急忙止住費大德,極其警覺又道:“費族長,不必客氣;人多眼雜,也不必破費。”


    “這幾日,在下還得暗地裏打探一迴郡中牛鬼蛇神的虛實,倘若有重大消息。可去告知客緣齋掌櫃。”


    費大德聞言眼前突然一亮,看來陳靜這一次不但有了主意,還比上一次更為穩重,一時心安,急忙抱拳道:“好,好,好。眼下確實敵眾我寡,小心謹慎,那總是對的!”


    費大德一直相信陳靜,不多阻擋,早就習慣了陳靜的獨來獨往。


    上一次,要不是因為有奸細,說不一定孟婆郡張家人早就落敗,五鬥米道也敗出了孟婆郡。


    這一些日子以來,也一直都在暗地裏關心江湖傳聞,命喪於越女劍下的五鬥米道死得何其慘烈。


    前番才聽說越女劍在魏境內驚天動地,如今這麽快就又到了孟婆郡,幸福之感實在來的太突然。


    陳靜也不多言一字半句,徑直仗劍一旋,掉頭之後,策馬又加一鞭,緊接著遠離費家莊院。


    陳旭嫦策馬緊隨其後。


    費大德見狀,雙手合十,緊接著仰望夜空,自言自語道:“願菩薩保佑,願菩薩保佑啊,……”


    費大德旋即長舒了一口氣息,之後極速步入費家莊院裏。


    眼下要是用流民來壯大費家人的聲勢,確實也是一個好法子。


    當初迫於形勢任由張家人無恥打壓,可是,此一時又非彼一時。


    想當初,謝安麾下的北府軍以幾萬人馬力敵秦國百萬大軍。


    遙想那一些北府軍,大多數也是孟婆江北之地避禍的流民。


    又因為大多數是孟婆江北之地的流民,雖然身處孟婆江南之地,故而又喚北府軍以結其軍心。


    大凡流民失了地,隻要給他們一口飽食,上陣殺敵更是沒話說,嗷嗷叫以一敵十、以一敵百。


    費大德一時又估摸著,要是明目張膽的組軍,那一定不成。


    如今的孟婆郡上有五鬥米道,中有太守府軍士以及皂衣差役,下有杜家來的爪牙,確實還得想一條萬全之策來妥善安頓這一些流民。


    既然不能明目張膽的組軍,費家人好歹也算是孟婆郡中的一方豪強,那就多充一些家丁與護院。


    要是被人打壓欺負了,多充家丁與護院來看家護院,天經地義。


    費大德如此這般想來,也都是美滋滋的。晚上不用再喝酒醉夢,真的也能睡一個難得的安穩覺了。


    陳靜策馬奔騰,很快又轉迴了九尺驛道,畢竟,杜大壯說九尺驛道上多奇葩事,還得繼續走下去。


    陳旭嫦還是第一次見陳靜這麽獨來獨往,一時來了興致,覺得這事雖然兇險,卻也越來越有趣了。


    “靜靜,難道你就不怕費家人,真的就是奸細了嗎?眾口一詞,大多時候也是無風不起浪的啊!”


    陳靜旋即拉直了馬韁繩,仰頭長望東升的那輪明月,鎮定道:“眾口一詞也好,無風不起浪也罷。咱們能做的,唯一隻有小心謹慎!”


    陳旭嫦聞言隻得點頭。


    陳靜遙想幼時的一些往事,雖不知道費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相信費家一定不會是奸細。


    反而,這楊家與吳家,實在有一點讓人琢磨不透。要是下一次遇見楊家人與吳家人,還得多留神。


    月亮出來了,九尺驛道邊上的鬆林泛著墨綠;九尺驛道上的光華如練,天光也沒剛才那麽黑暗。


    雖然在郡城方向的上空確實要明亮八九分,但是在九尺驛道兩旁的燈火確實也漸漸的暗了下來。


    畢竟,上有皓皓的天光,諸葛孔明有言:靜以修身,儉以養德。能省一些燈油就省一些燈油。燈油,那是錢;天光,不要錢。


    要是燈下黑的時候,還有大好的天光,這也是人之常情,不要錢的事物,自古以來都不可抗拒。


    暗下了燈火,自為家儉。暗下了燈火,又為身靜。沒有了燈火,就在瞎燈摸黑之間,隻剩修養。修養即是休養,故而休養能生息。


    當然,休養生息隻適合鄉民,因為鄉民有家有地。而流民,無家無地,暗下了燈火,也就是真的瞎燈摸黑,更是一聲聲長歎。


    就在九尺驛道前方不遠處,矗立著幾個低矮的木棚下,坐著一群衣裳破爛的漢子,長者已經白發蒼蒼,幼者也是一頭亂發配虯髯。


    “月明,月是故鄉明!說什麽玉皇大帝姓張、老天爺姓張,隻可惜咱們不姓張,咱們不姓張啊!真是來錯了地方,來錯了地方,……”


    “天大地大,何處才是咱們這一些吃百家飯的手藝人的家啊!……”


    “天下何處是我家?走遍了天涯,終歸也沒有一處是我家!……”


    “……”


    陳靜與陳旭嫦緩緩策馬之間,一時都想起來了,這一些人都是從東山郡過來的那一群手藝人。


    陳旭嫦率先開口道:“老伯,孟婆郡張家人,不給你們飯吃嗎?”


    這一群手藝人又見陳靜與陳旭嫦,全部驟起一股五味雜陳,年幼者都不好意思的緩緩低下了頭。


    畢竟,樹活一張皮、人要一張臉。年幼少見世間的不平之處,自然不恥於口,唯有默默的忍受。


    唯有其中一個長者,大概是流的汗比年幼者吃的鹽還多,故而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一個世道的不平。


    長者皺紋如刀刻,矍鑠的眼神如箭矢,鎮定道:“張家人不把咱們當人,為了活著也隻能這樣了!”


    陳旭嫦一時好奇至極,想必還真有奇葩事,徑直追問道:“老伯,這樣又是那樣啊?張家人不把人當成人,除非張家人還真不是人!”


    長者仰望月色,鎮定又道:“兩位女俠啊,張家人可能還真就不是娘生的。我覺得,張家人很有可能真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畜生!”


    陳旭嫦玄色鬥篷一旋,弓身在馬鞍上,斜背著的三把越女劍,影子落地就似是一把鋒利的鐵耙,早晚也得耙了張家人的臉麵。


    “此話怎講?……”


    長者極其警覺的環視了一周,之後又一通急促的“咳咳”,而後脫口而出道:“我說張家人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那是有原因的!”


    “也隻有他們鐵齒銅牙的張家人才幹的出來。鐵齒銅牙吃沙石自然無妨,我等可是活生生的人呐!”


    “咱們這一些外鄉人與張家人幹活。張家人會往饅頭裏塞豆子和沙粒,說是:豆沙包;又在粥裏放大把黃沙,說咱們吃百家飯的人吃百家堪比皇帝,該叫:皇帝粥;……”


    “這一些歹毒的張家人,是讓咱們一邊吃土,一邊給他們幹活啊!”


    “……”


    陳靜與陳旭嫦聞言,徑直麵麵相覷,看來,孟婆郡中的張家人自持玉皇大帝姓張、老天爺姓張,也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陳旭嫦支支吾吾,驟起五味雜陳道:“豆沙包,……皇帝粥,……”


    長者緊接著冷冷又道:“做豆沙包、皇帝粥的水,聽說都是張家人的洗腳水。罷了,罷了,罷了。活得不如豬,人命真是不如豬啊!”


    “這都是咱們的命啊!幸好,洗腳水又過了一次柴火,也沒有腥臭味,更沒有騷臭味。即使有,就當咱們吃的是孟婆江北的羊肉吧!”


    “生而為晉人,命賤如此。張家人無恥,無恥,無恥啊,……”


    陳旭嫦氣憤道:“不但無恥,還是無恥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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