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眉頭一皺,急切道:“杜大壯,趁夜放鴨子都已經夠怪事的了,難道還有比這更奇怪的事?”


    杜大壯索性一躍,先跳迴水渠邊上,拾起一根木棍子,在竹筐上左拍拍、右拍拍,先無視了陳靜,之後與十數隻鴨子道:“來哦,來哦,來哦,快來哦、來哦,……”


    竹筐裏的十數隻鴨子在水渠裏左邊一晃、右邊一戳,之後抬頭一聲聲高歌,就真似在大白天。


    嘎嘎,嘎嘎,嘎嘎,……


    陳靜一時無言,陳旭嫦忍不住輕笑道:“得,依我看來。黑白無常還非你莫屬了。白天可以當黑夜、黑夜可以當白天,黑夜與白天都在你手裏,這是太極無常之勢啊!”


    杜大壯瞥了一眼陳旭嫦,極其不樂意道:“這一位女俠,夜裏看你長得也還貌美如花,怎麽就如此眼瞎?這明明就是顛倒黑白!”


    “顛倒黑白,你懂不懂?官府逼得畜生都要反過來過日子!誰叫玉皇大帝姓張、老天爺也姓張!該張家人紅口白牙,也該張家人歪!”


    “哼,太極!什麽太極?楊方圓常念叨的:相煎何太急?何太急我倒不知道是誰,要說何太監,建康台城宮裏可能有這樣一個人。”


    “想見何太監,我才不想見。純依香兒女俠,既然你又來到孟婆郡了,可得為孟婆郡鄉民殺一殺張家人的銳氣。楊方圓莫非想見何太監?想當太監那是萬萬不能的!”


    “我這一輩子,要沒有楊方圓,早就窮死了。就是用我這一條命,換楊方圓的一條命,我也換!”


    “……”


    陳旭嫦本想反駁杜大壯,但是先有一句“貌美如花”,後來說成“眼瞎”卻淡了八分怒火,一切想罵出的話,也都卡在脖子裏蹦出不來。


    這人呐,隻要把好聽的都說在最前麵,即使後麵說的難聽一點,入耳之後也就沒有那麽難聽了。


    況且,杜大壯又把話茬子扔給了陳靜,突然覺得杜大壯一直維護的這一個楊方圓也非等閑之輩。


    畢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陳旭嫦這樣細細的想來,對杜大壯又生出了三分敬佩之意。


    畢竟,能把鴨子調教成白天睡覺,晚上再出來覓食,從古至今,應該無人能出杜大壯其右。


    陳旭嫦扭頭輕笑道:“靜靜,你方才說的完全沒有錯。如此看來,在萬家燈火的時候,那一些道貌岸然的牛鬼蛇神,確實更易顯形。”


    陳靜緩緩點頭之後,急切追問道:“杜大壯,方才的話,還沒應承在下呢?孟婆郡還有多少怪事?”


    杜大壯一邊輕拍竹筐子,一邊冷冷又道:“從來怪事年年有,隻是今年特別多。沿九尺驛道往郡城方向,你獨自走一遭就知道了!”


    陳靜也不強求,畢竟從別人口中說出的事,大多數都夾雜著私人善惡之別,唯一隻有用心去看這一個世界、用心去聽這一個世界。


    陳靜見勢,打趣道:“今番重歸於孟婆郡,你先不許聲張!要是像上一次被迫離開了孟婆郡,從今以後你晚上也放不成鴨子咯!”


    杜大壯忍了幾次,最後才擠出一句話道:“要以後養不了鴨子,即使去死,也不會進宮去見何太監!”


    陳靜越女劍一收一旋之間,鎮定道:“好,好,好!不見何太監,永遠也不會進宮去見何太監!”


    杜大壯一時不再理會陳靜,徑直又在竹筐子上左拍拍、右拍拍,之後輕聲又道:“來哦,來哦,來哦;來哦來哦,來哦來哦,……”


    十數隻鴨子,又爭相在水渠裏覓食之際,一邊展翅高歌: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陳靜策馬在前,領著陳旭嫦從小道轉迴九尺驛道,透過九尺驛道上泛出的天光,信馬由韁而去。


    果然,走了好一會兒路程,就看見許許多多饑餓的流民,都蹲守在九尺驛道的兩旁,一雙雙泛著天光的眼珠子,就似身入狼群。


    噅兒、噅兒、噅兒,……


    兩騎高頭大白馬驟起一陣撕裂之聲,又驚得更多的流民上前。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想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斜地裏又閃出幾個漢子,有捉腰刀的、有捉彎刀的;有短打小衣的、有獸皮疙瘩的,一個個看似五大三粗的樣子,少幾分精氣神。


    看來,隻要人餓了、人窮了,無論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人,都是一個樣子:窮兇極惡。


    根其因,隻是窮與餓!


    陳旭嫦玄色鬥篷一旋,冷冷又輕笑道:“你們是不是活膩了!膽敢阻擋越女劍,知道是什麽後果嗎?”


    幾個漢子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之後其中一個道:“呸,人都活不起了,死又何怕!殺,……”


    緊接著,刀鋒一正,向陳靜與陳旭嫦橫眉怒目之間,殺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陳旭嫦右手極速一揚,反手拔出一把越女劍,順勢一式蕩劍劍氣,厲聲又道:“要是不怕死的,就攻殺上來呀?”


    這幾個漢子先愣住了一會兒,之後互視了一眼,厲聲又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咱們不就是為了一口飽食,怎麽就那麽難呢!”


    言畢,幾個漢子再一次斜拖著冰涼的刀光再一次攻殺上前。


    陳旭嫦越女劍再一式蕩劍劍氣而起,厲聲大罵道:“你們這一些鳥人,再敢上前一步,一劍封喉!”


    緊接著,陳旭嫦又使出無上快劍的招式,一個眨眼之後,在攻殺上前的幾個漢子跟前三步之處,各自落下了一式點劍劍氣!


    嘭嘭、嘭嘭、嘭嘭,……


    幾個漢子臉色鐵青,兵器“哐當”擲地、雙腿“撲通”跪地,齊聲疾唿道:“相煎何太急/想見何太監,都是習武之人,給一口吃的吧!”


    陳旭嫦聞言,越女劍一收一旋之間,扭頭一嗔一怒道:“靜靜,你看這一些鳥人,居然都把本穀主當成何太監了!哎,哎,哎,……”


    陳靜策馬上前一步,緩緩透過麵紗鬥笠,急切道:“給你們一口吃的,那也行。不過,給你們吃的之前,得先迴答在下幾個問題!”


    幾個漢子急促抬頭之間,爭相疾唿道:“問吧,問吧,問吧,……”


    陳靜環視了九尺驛道兩邊的流民,急切又道:“大家都說一說,都來自何地,為何來孟婆郡的吧!”


    幾個漢子抬頭之間,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徑直說開了。


    “我來自秦國,秦國喜黑,我不喜黑,被人當成異族。聽說玉皇大帝姓張、老天爺也姓張,才來孟婆郡試一試。可是,張家人不喜黑,可這張家的人心比秦國還黑,……”


    “我來自燕國,燕國內鬥早晚要亡國。與其當亡國奴,還不如就先流落異國他鄉,眼不見為淨!……”


    “我來自魏國,我不是‘黃金八部’的人,一輩子做牛做馬,也出不了頭。想不到,玉皇大帝姓張、老天爺姓張的地方,還真不如做牛做馬!玉皇大帝與老天爺的玩笑,實在開大了!就欺負我讀書少!……”


    “我來自涼國,涼國人窮,想來孟婆江南之地發一筆橫財。聽說孟婆江南富庶,遍地都是黃金!姥姥的,我信它這一個鬼!活成這樣,沒臉再迴涼國去丟人現眼了,……”


    “……”


    陳靜極速打斷話茬子,緩緩透過麵紗鬥笠之間,急切又道:“難道就沒有孟婆江南之地的晉國人嗎?”


    話音剛落,人聲驟起如潮。


    “我是晉國的,來自東山郡郡城裏,先前為司馬讓害了家小,流落到了孟婆郡,已無家可歸了!”


    “我來自南山郡,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是杜家人。不與南山郡夏侯玄德同流合汙,又不與孟婆郡張家人同流合汙,就是我這下場!”


    “我就是孟婆郡的,張家人搶了我的糧、占了我的地、捉了我的妻女,張家人真是禽獸不如,……”


    陳靜急忙止住一眾人等,鎮定又道:“張家人那麽多糧食,為何不去打劫張家人的糧食?如此攔路搶劫,無非隻是以強欺弱!去打劫張家人的糧食,這叫劫富濟貧!”


    話音剛落,再次驟起人聲如潮。


    “打劫張家人?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張家人有五鬥米道,更有太守府軍士,還有皂衣差役,眼下更有杜家爪牙,這不是去找死麽!”


    “是啊,咱們都是習武之人,以卵擊石實在是不劃算。這才不得不揀軟柿子捏一捏!隻要給錢,就是給一個銅錢,咱們都放生!”


    “說多了都是淚,活著不易,就給咱們一口吃的吧!咱們都有幾天沒進一粒米了。白天還要被張家人驅趕,這才不得不入夜打劫!”


    “……”


    陳靜抬望眼之間,看這一群人確實也不太多,無非幾百人。


    突然想起曾經在飄然亭一家人的約定,想到了一個好去處。


    陳靜思索已定,鎮定道:“要吃的,在下確實給不了這麽多!不過有一個地方,可做安身之地,不知,都願意不願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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