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人雖然一時不明其義,但聞兩位女俠要治一治郡中杜家人,自然欣喜萬分。


    畢竟,郡縣官府雖然為鄉民著想,但是杜家人的宗族勢力一時半會也很難打壓下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自古以來,宗族勢力都是旁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於此,要不使一些非常手段,興許還就真如小牛吃大瓜:左右下不去嘴、張口啃不了瓜。


    如今兩位女俠親自出馬,以江湖之道治一治杜家人,說不一定還省了官府許多煩心事。


    中年婦女旋即莞爾一笑,指著前方岔路口偏右的一條大路,意味深長說道:“此去大約十裏,就是南山縣杜家祠堂了。眼下,天光還太早,待日頭正午之際,祠堂附近少不了杜家人,兩位女俠,不急!”


    陳靜一時明了,拱手道:“多謝掌櫃指路,如此,我等也便能直來直去,自是少走許多彎路!”


    此刻,陳旭嫦已經三個雪白的大饅頭下肚,一邊對中年婦人輕笑道:“掌櫃的,這一個又一個雪白的大饅頭,是太美味了呢?還是小女子肚子太大,窮吃了呢?”


    中年婦人見陳旭嫦一副可愛至極的樣子,就似鄰家大嬸子的一個孩子,頓時覺得親近了許多。


    雖然江湖中風裏來雨裏去、刀口劍鋒過日子的幽嫣穀墨家大俠,也沒傳說的那麽不食人間煙火。


    雖說越女劍一劍封喉的招式早已名震天下,但幽嫣穀墨家一個個大俠也不是冷酷無情之輩。


    相反,似幽嫣穀墨家穀主這般與尋常人家的孩子無異。


    中年婦人旋即就似見著了鄰家的孩子,掩麵輕笑道:“穀主姑娘,人有多能、胃口就有多大!”


    “小小年紀就身為幽嫣穀墨家穀主,又為民請命、路見不平,該,該,該當有一副大胃口啊!”


    “不然,怎麽有力氣去殺那一些壞人呢?待肉包子好了,再來一籠肉包子,吃後必定力斬千鈞!”


    “……”


    陳旭嫦眼中一閃有光,輕放小米豆湯羹,左右張馳之間,又不見一個路人,急切道:“掌櫃的,好極了,小女子那就等著呢!”


    中年婦人麵有三分喜色,轉身又去店內生火,沒過多久的功夫,炊煙一時從籬笆牆內奔湧出來,一綹又一綹青煙繚繞如臨仙境。


    此時此刻,陳旭嫦溫溫一盞熱茶下肚,靜靜的等待肉包子出籠。


    就在這一個時候,從不遠處小道上奔來了一行風塵仆仆的路人。


    看樣子,不但餓,還很渴,遊離的眼神中夾雜著許些無助,幹枯的嘴唇鑲嵌著無數大小飛屑,……


    “掌櫃的,掌櫃的,行行好吧,討一口溫水暖一暖身子骨。……”


    店小二聽著唿聲,原本以為來了大買賣,神氣十足的極速奔了出來,一看眾人都是窮苦人家的短打小衣,除了一臉風塵之外,陳舊的衣服上還夾雜著許多泥沙印子。


    不過,店小二沒有一分嫌棄之色,徑直客氣的招唿著一眾人等坐下,然後一邊倒水,一邊緩緩詢問道:“客官,諸位客官,你們打那裏來,又將去那裏啊?……”


    “店家小二哥,你人真好,你人真好啊,好過那一些錦帽貂裘,好過那一些錦繡華衫,謝謝啊,謝謝啊,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一個蒼桑的老頭言畢,咕嚕咕嚕一盞溫水下肚,旋即輕抹雜亂的胡須,接著說道:“亂糟糟的天下,何處是我家,何處是我家啊!”


    “客官,金窩銀窩狗窩都是窩,哪怕像咱這一個草窩,那也是一個家啊,總該有一個落腳之處。”


    “店家小二哥,你人好。老頭子我也就明人不說暗話了。咱們這一行都是吃百家飯的手藝人。從建康城而來,想去孟婆郡謀生,……”


    “失敬,失敬,原來都是京城來的人呀!我長這麽大,到現在都還沒去過京城呢!待掙夠了錢,尋一個機會,也去京城逛一逛,……”


    “……”


    陳靜見店小二與一眾人其樂融融打成一片,待店小二轉身去遠處與人倒水之際,拱手道:“建康城來的老人家,建康城還安寧嗎?”


    老頭看陳靜這一身行頭,自知吃百家飯與行走江湖的人,都避不了有上頓沒下頓的“苦”字,同是江湖苦難人,眾生皆苦身不由己。


    老頭炯炯有神的瞅見陳旭嫦,這一身獨一無二的玄色行頭,如今在孟婆江南、江北之地,除了幽嫣穀墨家弟子之外,別無其它。


    無論看在誰的麵子上,老頭也都畢恭畢敬拱手道:“女俠,此話又讓老頭子我從何說起呢?這與某一些人來說,即是天下大亂也是高枕無憂;又與某一些人來說,就是太下太平依舊食不果腹。”


    “就似那一些指點江山,強擼灰飛煙滅之輩,從來沒感受過食不果腹;而我等最底層的鄉民,做最長時間的活、出最多的力、受最不平的氣,高枕無憂與我等無緣啦!”


    “……”


    對於老頭這一番肺腑之言,陳靜自是深信不疑。自古以來: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如今,又有五鬥米道一統孟婆江南、江北,連江南王家這樣的大戶都為五鬥米折腰,最底層的鄉民更看不見烏雲上空的太陽。


    就好似這一處野店裏的中年婦人與店小二,僅憑一己之力,又何其能天天看見烏雲上空的太陽呢?


    在這一個黑漆漆的、黑壓壓的世道裏,過一天就是一天的日子,驚惶之苦確實更讓人生不如死。


    陳靜一時也不與這一個老頭高談闊論,最關心的還是建康城中的其它動靜,幾天之後就要踏入建康城,就當先行打探一番虛實了。


    “老人家,你在建康城中,可有聽說五鬥米頂上三道落敗了嗎?眼下建康城中可有什麽大變化?”


    老頭從建康城來,自是心知肚明,旋即一聲長歎一陣悶雷道:“女俠,實不相瞞。我等手藝人就圖一個天下太平,哪怕就是低微處的苟且太平,也好過亂糟糟的天下。”


    “建康城中眼下謠言四起,我等才不得不連夜往西邊趕,聽說玉皇大帝姓張、老天爺也姓張,去孟婆郡張家人的地盤上看能不能討一口飯吃,我等可不想死於亂軍中。”


    “……”


    陳旭嫦一時來了興致,沒想到夏侯玄德的車馬與信鴿這麽快就傳去了建康城,如此說來,眼下孟婆江南、江北之地,也該傳遍了。


    “老人家,小女子倒是很想聽一聽建康城中都有一些什麽流言,與小女子的幽嫣穀墨家有關嗎?”


    陳旭嫦急切一言,老頭眼前自是一亮,也並未支支吾吾,旋即又長歎一聲道:“女俠,這讓老頭子我怎麽說呢?雖然五鬥米道落敗與幽嫣穀墨家弟子有關,可言下流言,隻怕女俠一時半會想不到吧!”


    陳旭嫦打起了五分精神,一盞溫水下肚,急切又道:“老人家,小女子願聞其詳,洗耳恭聽著呢!”


    老頭又要了一盞溫水,仰頭下肚之後,緩緩又道:“罷了,罷了,罷了。這都是建康城中人盡皆知的事,也算不得老頭子我亂嚼舌根。”


    “五鬥米頂上三道輔佐陛下不假,可東山郡司馬氏要奪權,說什麽要政歸於司馬氏,這是其一。”


    “又有說陳留王後人要討伐司馬氏,說什麽要還政陳留王,可陳留王都過去了多少年?這是其二。”


    “天下人心逢亂思漢,更有人想擁戴高祖皇帝之後為帝,一統孟婆江南、江北之地。這是其三。”


    “陸家那一個號稱道家上清派弟子的陸修靜,可謂一枝獨秀,不但想滅了五鬥米道,陸家人還想借勢重新奪東山郡。這是其四。”


    “……”


    陳靜旋即擺手一揚,急切招唿道:“老人家,夠了,夠了,這已經夠亂的了。老人家,離開的還真是時候。真是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吃百家飯的一眾人等喝過了溫水,一時精氣神恢複得七七八八。


    陳旭嫦一時自言自語道:“初耳聽來,這與幽嫣穀墨家確實全無半點幹係啊,嚶嚶嚶,嚶嚶嚶,……”


    就在這一個時候,店小二端出了兩籠雪白的大饅頭,麵有八分喜色,緊接著又急切說道:“客官,野店新開張是小本買賣,一人贈兩個熱饅頭,助諸位客官一臂之力。”


    一眾人等確實大吃一驚,麵麵相覷之際,一時又不知所為。


    都說天底下有白喝水的事不假,可是這要說吃白食的事,除了江湖傳聞中孟婆郡客緣齋之外,眼下這還是第一次親身遇見。


    老頭雙手一揚,急切又道:“店家小二哥,使不得,萬萬使不得。要是給咱們吃了白食,掌櫃的扣你工錢,你不知道要白忙活多少日子,將心比心,我等不搶饅頭!”


    店小二仰頭一通輕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咱也學一學那兩位女俠咯。男子漢大丈夫,有舍才有得!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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