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道長,葛道長,……”


    “葛道長,……”


    陳靜與陳旭嫦左右疾唿而至,心中驟起一陣錐心的撕裂之痛,不亞於斷了一條胳膊,又或者後背被人重重的捅了刀子,眼下又非孟婆江北之地,一時半會根本尋不著“鬼軍”,故而無法找到五胡散解毒。


    葛洪自知大限將至,況且生而為人,總會有逝去的一天,眼下中了無毒不丈夫之毒,無非隻是早一些時日離開這一個世道罷了。


    此時此刻,葛洪覺得,無毒不丈夫之毒驟起的陣疼無非就是對這一個世道的最後一線留戀罷了!


    葛洪先看了一眼龐飛龍,眼神中一閃溫潤之光,道家印記授於青鋒大刀上,也算是道家上清派留存於世的最後一絲記憶罷了。


    龐飛龍青鋒大刀一旋,入地一尺,長跪葛洪跟前,正氣說道:“葛道長,你且放寬心。飛龍這一把青鋒大刀,不辱道家之名,不辱上清派葛道長之名,不生一己之私!”


    葛洪一時點頭不語,這幾日來的相處,對龐飛龍自是深信不疑。


    旋即,又盯住麵有三分哀怨之色的陶淵明,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急切又道:“五柳先生,五柳先生,五柳先生啊,承蒙這一些年來關照貧道,要是沒有五柳先生的關照,貧道隻怕早已命喪五鬥米道。”


    “相知相聚一場,貧道卻先一步而去。唯有一願未了,不知五柳先生能了了貧道這一樁心願麽?”


    “……”


    葛洪嫣切的目光,陶淵明自是不會拒絕,眼下就算是以一命換葛洪一命,陶淵明也不會拒絕。


    這一些年來,要是沒有與葛洪相遇常而論道,又耳聞目染其道法自然,興許也與其他官員一般落入世俗,沉溺於五石散兌酒中。


    江湖中道:士為知己者死。恰如此時此刻。隻是,既然葛洪有事相托,還有未了之願,自然以身續葛洪之願,不枉相知相聚一場。


    “葛道長,但說無妨!但說無妨啊,無論上刀山、下火海。一定會達成道長未了之願,……”


    葛洪眼下虛汗滿麵,麵色驟起了一陣青紫,緊接著又是一陣輕微的“咳咳”,之後擺手輕笑道:“五柳先生,貧道心願未了,又如何能讓你上刀山、下火海呢?”


    “葛道長,但說無妨,但說無妨啊,我陶淵明當竭餘生之力,一定達成道長未了之願,說吧,……”


    葛洪仰頭凝視皎潔的月色,一時若有所思,好一會兒之後,又才緩緩說道:“五柳先生,道家嫡傳上清派雖說還有頂上三道,隻可惜其他二道與上清派已然走遠。又或者說,算不得上清派。道家上清派的衣缽,可不能斷在貧道的手中,可不能就這樣斷了傳承啊,……”


    陶淵明自是明了,如今這一個世道:真做假時假亦真,假做真時真亦假。堂堂道家嫡傳上清派不但被詆毀為旁門左道,還將後繼無人而斷了傳承,身懷正義之心者,無論是誰,都接受不了這一個事實。


    陶淵明思索之間,緩緩又道:“葛道長,這一些年,你可發現有可造之材繼承衣缽?倘若有,說出來,即刻讓飛龍去綁來,……”


    葛洪先是一搖頭,之後吃力一掠輕笑道:“如今,貧道都命喪五鬥米道之手,又有誰敢再入上清派?況且,貧道這一些年來,並未遇見可傳之後生小輩,能奈天何?”


    陶淵明自以為聽出了弦外之音,旋即身子一正,畢恭畢敬跪於葛洪身前,急切又道:“葛道長,既然未遇可傳之後生小輩,你看眼下這一個糟老頭子,可行乎?”


    葛洪忍痛一陣僵直輕笑,二指一揚,擺手又道:“五柳先生,你呀你,你呀你,讓貧道說什麽好呢?雖說你與道家結緣,這一些來也知之不少。但是要潛心道家上清派精髓,你已垂垂老矣!年少可為,才能潛心悟道,不然如何大破五鬥米道‘天地無法無天之法’?”


    “五柳先生,貧道不能收你為上清派弟子。但願五柳先生做上清派的傳宗人,待將來遇見可造之材,將貧道平生所學全部授他,……”


    “道家上清派,就仰仗五柳先生了。道家上清派之名,也仰仗五柳先生慧眼識珠拔金玉於塵沙了,……”


    “……”


    此時此刻,陳靜立於遠處,好似想起了一些幼時往事,旋即字字珠璣又道:“五柳先生,你可認得一個叫陶弘景的人嗎?”


    陶淵明一時好奇至極,旋即驚訝道:“純依香兒女俠,這與葛道長上清派傳承有關嗎?況且,先前在縣府中也看過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陶家族人姓名,並無一人叫陶弘景。莫非,純依香兒女俠之言,陶弘景能做葛道長的繼承者?”


    葛洪眼中一閃亮光,旋即自言自語道:“陶者,朱也;弘者,光大天道也;景者,堂堂正正又頂天立地!人如其名,貧道的道家上清派後繼有人,後繼有人了啊!……”


    陶淵明麵上驟起八分尷尬之色,旋即又道:“葛道長,眼下陶姓一族中,還未有如此姓名者。莫非他姓改姓?又或者還未出生?”


    葛洪虛汗漸玄,感激的瞅了一眼陳靜道:“貧道信得過純依香兒女俠,來從去處來、去從來處去。陶弘景必能光大道家嫡傳上清派!”


    陳靜一時沉默不語。


    葛洪旋即又用滑溜的雙手捉緊陶淵明,吃力說道:“五柳先生,就這樣說定了。就等陶弘景出現,況且又是你們陶家人,不枉相識相聚一場,天賜緣分,天賜緣分啊!”


    陶淵明一時匪夷所思,聽起來覺得有一些兒戲,又不得不緩緩說道:“葛道長,退一萬步講,要是尋不著陶弘景,那可怎麽辦?”


    葛洪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又道:“五柳先生,難嗎?不為五鬥米折腰之輩,當為世之豪傑。這一點小事,自是手到擒來。貧道心願已了,心願已了,貧道身輕!”


    陶淵明不能打攪葛洪的興致,有道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一個世道: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興許,這一個叫陶弘景的人,將來一定會出現。


    陶淵明自是眉頭一舒,旋即拱手又道:“謹聽葛道長教誨。我陶淵明從今往後,就是拔地三尺,也要挖出這一個叫陶弘景的人!”


    葛洪微微一笑,像是看見一綹幸福的光明,朦朧著一雙渴望的眼神,悠悠又道:“五柳先生,貧道中意文墨多年,不知臨別之際,可有詩興大發?就當與貧道相送咯!”


    陶淵明一時興起,迴想桃花源一行,本想做一篇《桃花源記》,如今正得其時,又要隱去所見之不能與外人說道之處,緊接著極速一通思索之後,字字珠璣道:“葛道長,你且一一聽來,這是桃花源中所見,但求這一片唯一的淨土能傳於後世,真真正正的千秋萬代!”


    “晉太元中,武林(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


    葛洪麵上閃過一綹輕笑,待陶淵明字字珠璣停歇之際,吃力的擺手道:“好,好,好一個五柳先生。與世間留下了唯一一處淨土,又故意讓人尋不著這一處淨土,妙,妙哉善哉,眾妙之門啊!”


    “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曇花一現,落地又是一樹樹枯萎的海棠花枝。


    葛洪深情的環視之間,急切又道:“快,快,快尋一處地方活埋了貧道。‘無毒不丈夫之毒’很快就會融化了貧道的五腹六髒,全身會化為惡臭的血水。生而為人,以人貌入世,當以人貌離世。快,快,……”


    一眾人等大吃一驚,堂堂道家嫡傳上清派淒涼如此,每一個人的心肝上好似又重重的劃過一刀。


    龐飛龍起身急切張望之際,與陶淵明道:“五柳先生,這裏離最近一處五柳山莊,隻有數千步之遙,還請葛道長再忍耐一迴,……”


    陶淵明旋即驚起疾唿道:“飛龍,那還等什麽?飛龍,快呀!生而為人,生而為人,總得要有一個人樣,要是沒有了人樣,哎,……”


    陶淵明一時如淒如切,熱淚驟起兩行,陳靜已然拉過一騎高頭大白馬,龐飛龍與陶淵明極速扶葛洪上鞍,緊接著往五柳山莊奔去。


    陳靜與陳旭嫦緊隨其後,沒過多久功夫,就到了五柳山莊。


    陶淵明在山莊內通風向陽處極速挖坑道:“葛道長,從今往後,我陶淵明就在此地陪著你了。”


    龐飛龍與陳靜、陳旭嫦沒有落下鐵鍬、鋤頭的速度,沒多久的功夫,就是一個大坑。


    木板、草席、幹草,匆促之間隻能湊齊這一些簡單之物,旋即緩緩平放還有一口氣息的葛洪於上。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緣盡於此,亦是道法自然。諸位,後會兮無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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