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容飛滿麵,愧疚無地容。


    陳靜看眼前這一副光景,後背也驟起了一陣拔涼之感,在一旁的獨孤信與慕容川東耷拉著腦袋就似一對難兄難弟,獨孤老太婆一雙冷峻的眼神就似恨鐵不成鋼。


    “獨孤老婆婆,獨孤老婆婆,獨孤老婆婆呀,這都是怎麽一迴事?”


    陳靜再一次追問,破屋子裏幽暗的光亮又才明亮了一些,獨孤老太婆緩緩挑撥著燈芯,一邊唉聲歎氣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身在低矮處,又能奈天何?”


    陳靜初看獨孤老太婆嘴唇幹裂且飄飛著無數皮屑,不用說,那一定是又氣又餓又急憋成的模樣。


    陳靜旋即越女劍一斜,從馬鞍前極速取下了水袋,還有不少的幹糧,徑直極速步進了破屋子。


    這一間破屋子獨屋而簡陋,泥牆上還破出了好幾道大口子。倘若是風雨之夜,隻會更為心寒。


    破屋中沒用一方案台與桌椅,就隻有幾個大小不一的木樁或者石頭做的簡易墩子。頭頂上的小青瓦東邊空出了一巴掌之地,右邊也空出了兩巴掌之地,……


    這更不用說,倘若遇見風雨交加,不但心寒,還會身寒。


    陳靜把水袋先遞與獨孤老太婆,獨孤老太婆不客氣的接過之後“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大口,接著長歎一聲滿意的“啊”,又“吧嗒、吧嗒”咀嚼著一個涼涼的大饅頭。


    陳靜極速又把水袋遞與了慕容川東,看慕容川東也是饑渴難耐的模樣,輕聲又道:“世子,你看你們這都算是怎麽一迴事呀?”


    慕容川東一點也不客氣,極速接過水袋之後,隻顧一個人“咕嚕、咕嚕”的喝水,並未說道一字半句。


    陳靜又把幹糧袋遞與獨孤信,獨孤信眼中一閃愧疚,一點也不客氣的接過幹糧袋,掏出了一個飯團鍋巴“哢嚓、哢嚓”的咀嚼起來。


    陳靜尋了一個木墩子,持劍緩緩坐下,盯住慕容川東與獨孤信急切追問道:“方才,本穀主已經去過一家人客棧了。說你們兩個人的賭債欠了太多銀子,怎麽一迴事?”


    “獨孤信,你說,怎麽一迴事?先前不是從來不欠別人銀子麽?見好就收,難道都不記得了嗎?”


    “……”


    獨孤信脖子一噎好似飯團鍋巴卡住了,徑直極速一把奪過慕容川東的水袋,接著“咕嚕、咕嚕”長飲了一嘴之後一聲滿足的“啊”,之後像極了一隻激怒了的公雞,臉紅脖子粗說道:“憑我獨孤信混跡‘十山八寨’賭坊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會輸?怎麽會不知道見好就收?”


    “這裏麵一定有人布局,其中一定還有見不得人的勾當。貓膩,有貓膩,一定還有更多的貓膩!……”


    “……”


    慕容川東旋即也捉起了兩個飯團鍋巴,一邊幹澀的咀嚼著,一邊悠悠歎氣道:“想我堂堂慕容氏虎落平陽被犬欺,這都是什麽世道!”


    “燕國被滅,也就罷了;複國不成,還是罷了;如今,不給人一條活路可走,是逼人揭竿為旗嗎?”


    “揭竿為旗還有一線生機,總比有朝一日‘吃土’來得強。男子漢大丈夫,該當轟轟烈烈一場!”


    “……”


    獨孤信聞言旋即白了一眼慕容川東,輕蔑說道:“似你這身板,還想揭竿為旗?不怕涼涼了木竿子?複國都不成,還說什麽揭竿為旗!老老實實的混吃等死吧!”


    慕容川東一時惱怒,旋即眉頭深鎖,厲聲與獨孤信說道:“殺不盡的燕國人,滅不亡的‘燕人’心!”


    “燕國人不會就此罷休的!雖然我慕容川東被爾等嘲笑為爛泥扶不上牆,總有燕國人會扶上去!”


    “……”


    獨孤信不想聽慕容川東像一個老婦人一般婆婆媽媽,旋即右手極速一擺,止住慕容川東又道:“得,得,得了吧。你們燕國不滅,將來還會複國,這總該得了吧!”


    “可我獨孤信該怎麽辦?‘黃金八部’又迴不去,官府又不讓人安生,想讓我獨孤信‘吃土’?那可沒門!”


    “……”


    陳靜聞言一陣糾結,本是詢問一家人客棧之事,卻又把話茬子帶開了十萬裏,天南地北不著調。


    陳靜旋即越女劍輕輕一斜,“哐當”倒地之後,又緩緩扶正。


    “獨孤信,世子,你們都還沒迴答本穀主方才所問呢!你們究竟欠了多少賭債?欠了多少人賭債?”


    “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許打迷糊,也不許岔話!說吧!——”


    “……”


    慕容川東與獨孤信又低頭沉默不語,隻顧如鼠啃食飯團鍋巴,一點一低頭、一點再一低頭,……


    獨孤老太婆一邊收拾著笸籮筐子,一邊好似絕望至極又道:“多,多啦,多得不能再多了,隻怕祖宗十八輩子,已經都還不完了!”


    “咱們獨孤家隻怕會這樣世世代代無家可歸寄人籬下,又或者生生世世都要顛沛流離了。”


    “……”


    陳靜一時無語,徑直盯緊獨孤老太婆急切追問道:“此話怎講?”


    獨孤老太婆緩緩止住了鼓搗笸籮筐子,悠悠又道:“這都是‘黃金八部’布的局,我兒與慕容川東都涉世不深,又被人算計了唄!”


    “看來,是有人不想咱們一家人好活,即使沒辦法殺死咱們,也在想方設法的逼死咱們啊。哎,……”


    “江湖險惡啊!孟婆江北萬民湧入孟婆江南之地者甚眾,可是老婆子我已經在魏地待習慣了,孟婆江南之地也是老婆子傷心之地啊!”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即使有人要逼死咱們,老婆子我又能奈何?總比客死他鄉來的強!”


    “……”


    陳靜自然也知道,當初在孟婆郡客緣齋中第一次初遇獨孤老太婆的時候,就是從孟婆江南“典妻”逃迴孟婆江北之地的,孟婆江南自然不被獨孤老太婆討喜,合情合理。


    可是,如今在孟婆江北之地,魏國官府一步一步逼得獨孤信一家沒有活路,確實也極其棘手。


    在“十山八寨”靠山吃山,可是已經迴不去了;一家人客棧原本是一份不錯的生計,可是也易主了!


    如今,倘若獨孤信一家人就靠著這一間破屋子,以後的日子用一個字說來,苦;兩個字說來,極苦;三個字說來,很苦的!


    鑒於眼前此景,又鑒於獨孤老太婆多次仗義出手相助之情,陳靜很想知道獨孤信一家人的想法。


    “獨孤老婆婆,難道你就打算一輩子都待在這一間破屋子裏?”


    “獨孤信,世子,你們兩個好端端的漢子要是整天待在家裏算怎麽一迴事?好男兒,誌在四方!”


    “……”


    獨孤老太婆聞言輕飄飄的瞅了一眼慕容川東與獨孤信,一邊又哀歎道:“老婆子我就剩下這一把老骨頭咯,能在這一間破屋子裏待上一日就是一日咯,花無百日紅啊!”


    “至於年輕人嘛,老婆子我倒是想讓他們出去闖一闖。可是眼下的光景出去闖一闖,隻會闖出大禍!”


    “與其這樣,我兒還有一身使不完的蠻力,那就刀耕火種了吧。奄奄一息的吊著一條命,總比‘吃土’來的強,總比大禍臨頭來的強!”


    “況且,讀書人不是都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


    慕容川東聞言心中不快,已經在孟婆江南苦了十年,想不到還要在孟婆江北繼續苦下去,小心肝好似被人猛戳了一陣,鮮血淋漓!


    獨孤信聞言也不大情願,有一身蠻力又何苦去刀耕火種?況且要是刀耕火種的話,獨孤信不也成了一家人中唯一的老黃牛?


    獨孤信一個人覺得,去山裏手撕吊額大白虎、拳打六尺大灰熊、棒槌林中大野豬來的強!


    畢竟,都窮了這麽多年了,也該過一過有肉吃、有肉湯喝的滋潤日子,何必過得那麽淒迷又寒酸。


    先苦後甜,世人不都是這麽說的嗎?難道,世人又說錯了不成?


    獨孤信一時眉頭深鎖,旋即右手極速一揚,狠狠咬了一口飯團鍋巴急切說道:“娘,要孩兒當老黃牛種地,孩兒一萬個不樂意!”


    獨孤老太婆麵有慍色,旋即笸籮筐子重重一拍,厲聲大喝道:“你不種地,難道讓娘這麽大一把年紀還去種地?這才是世風日下!”


    正當獨孤信怒目圓睜想反駁之際,突然從破屋子外響起了一陣三長兩短的“啪啪”掌聲。


    “好,好,說的極好!年輕人不為大魏國種地,誰又種地?”


    “幾日不見,本官還以為你們都餓死了!欠人的銀子都備好了嗎?本官今日又來取利錢了啊!”


    “……”


    陳靜極速扭頭之間,隻見斜地裏閃出了一身錦帽貂裘的宇文武,宇文武左右各十二個“黃金八部”勇士,一個個都是虎背熊腰。


    獨孤信怒火中燒,旋即捉起一塊石墩子與宇文武砸了過去,厲聲大罵道:“一門分三宗,三姓敗家奴!有多遠,滾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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