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時候,敖缺正坐在南海的枯石岸邊喝著悶酒,海風又鹹又濕,把撩在額間的幾縷發絲沾成了一撂。


    他的眸子有些濕潤,也許是剛剛哭過,也許是因為海風的風力過猛,吹出了他眸中的淚花。


    一團黑煙從海麵上徐徐飛來,隱伴隨著細微的龍吟。


    踏岸之時,落地化作溟烈模樣。


    “你終於來了……”敖缺仰頭灌了一口酒,有氣無力道。


    敖缺這副樣子就像是一夜變成了厭世的老者,渾渾噩噩。


    溟烈坐在他旁邊,拎起一小壇酒,望望酒,又望望敖缺,“你把我叫這兒來,就是陪你一塊兒喝悶酒嗎?”


    敖缺背癱在岩石上,口中喃喃:“哪吒跟我說……喬嫣活不過二十六歲……”


    “什麽時候的事?”溟烈一臉驚疑,身子頓時僵住,提著酒壇子的手微微顫抖。


    “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敖缺的情緒又低落了幾分,語氣帶著隱隱的哭腔。


    在溟烈印象中,敖缺很少顯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向來好強,從不輕易示弱。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兒,彷徨而找不到迴路,弱小、孤獨、又無助,堂堂東海十六皇子,何曾像現在這樣沮喪過?!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我真的不想失去她,但我沒辦法了……”敖缺幾近崩潰,慢慢哽咽起來,“真的沒辦法了……”


    溟烈突然預感其中端倪,神色頓時森嚴起來,厲聲質問:“你告訴我,喬嫣她到底是誰,你究竟對我隱瞞了什麽?!”


    “她是司命……”敖缺無力地抬起眸子,原本應該朗朗如炬的眼神,此刻黯然無力,“哪吒說,喬嫣就是司命……”


    “司命……”溟烈略略沉吟,有些慌了神,眼神開始飄忽不定。


    他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朝夕相處這麽久的女人,以及沒有一絲靈氣的凡人身體,竟然會是掌管天地萬物命格的司命!


    溟烈跟敖缺不一樣,他很少有情緒化的時候,他的理智遠高於敖缺,稍微靜下心來沉思一小會兒後也就差不多想通了。


    如果說喬嫣真的是司命化身的話,那麽之前很多不能理解的怪事兒,如今看起來,似乎也很好理解了。


    但溟烈細想下來卻又覺得不對勁,既然喬嫣是司命,那她為什麽沒有自己作為司命的記憶呢,她不可能隱瞞得了自己。


    如此而來……她的體內有兩種靈魂,一個是自己的,一個是司命的……


    那喬嫣一死,她的靈魂到底是司命還是喬嫣呢?若是死後的靈魂是司命的話,那這跟喬嫣真的死了又有什麽區別呢?


    這樣的念頭一下子爆發,使得溟烈突然有些後怕起來,忙開口問:“如果喬嫣死了,那她死後的靈魂……還是她自己嗎?”


    而顯然,這一問問到了敖缺的痛點,他正是為此而崩潰……


    敖缺把頭深深埋進自己的雙臂,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我不能想,也不敢想。”


    “如果這就是喬嫣命運的話,我們沒有辦法改變,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走完這一生。”溟烈遙望天海一隅,深深地歎了口氣:“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這個樣子已經很傷她的心了,她現在都還一直為你擔憂著呢!”


    “我能怎麽辦呢……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麽也幫不了……”


    “好好陪陪她吧,把她喜歡做的事情做一遍,高高興興的,不要留下遺憾就行了。”


    敖缺的手漸漸鬆了,緩緩對上溟烈的眸子,有些愕然,亦有些釋然。


    無法延長她生命道路的長度,那就欣賞沿路的風景,道路很短的話,風景大概可能更美吧。


    “先迴去吧,以後的事留以後再想。”溟烈把酒壺放在一邊,衝敖缺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意,隨即拽起他的胳膊,將他扶了起來。


    敖缺訥訥應了一聲,隨著一陣浪花拍上礁石,濺起激撞的浪花後,敖缺和溟烈雙雙消失了。


    在迴去之前,敖缺和溟烈又去了夜間的燒烤攤,喝了大概有四個成年壯漢的酒量,直到燒烤攤收攤的時候,他倆才分道離去,各自迴家。


    敖缺到了走廊的時候,本想敲門,但聽見屋裏傳來一陣嬉鬧聲時,便把舉起的手悄然放了下去,獨自攀在圍欄上,望著盆栽發呆。


    五點,天邊露出魚肚白,星星漸漸看不見了,灰色的天幕緩慢向後撤去。


    當第一縷曙光映入喬嫣家的客廳時,喬嫣就起床了,而她起早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了個香香澡,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後,就準備向飯店出發。


    當她推開門的時候,發現走廊左側有個白色影子在轉悠,定睛一看,竟是敖缺正提著綠壺花灑給盆栽澆水。


    喬嫣頓時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喚了一聲:“敖缺?!”


    敖缺迴眸一瞥,順帶勾起一抹粲然的笑,調侃道:“我說你啊,洗澡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老唱歌,會把鄰居給吵醒的,小心被投訴!”


    他這一笑,讓喬嫣感覺撿到了個天大的驚喜,一時激動得撲在他懷裏,喜極而泣,“你這個傻子,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把我嚇死了!”


    “怎麽了嘛……”敖缺把花灑放在陽台上,兩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喬嫣耷拉著肩膀,一臉緊張地望著他,“你之前到底怎麽迴事啊,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意外……”


    “哦……那是因為我爺爺死了,所以有點傷心而已,不過現在好了,我已經走出來了。”敖缺的臉色說不上是喜還是憂,有種五味雜陳的感覺,“對不起,讓你多慮了。”


    “爺爺?!”喬嫣表情略露出一絲歉疚,“原來是這樣,這種事情你可以告訴我嘛。”


    喬嫣下意識想起了自己的爺爺,頭發全白了,臉上也全是深深淺淺的溝壑,也許世界上的爺爺都是一個樣,歲月帶走了他們的一切,隻留下了溫柔。


    如果自己爺爺有一天離自己而去的話,自己大概會比敖缺更加傷心,她深得體會,也就更加理解敖缺的心境了。


    可敖缺哪裏有什麽爺爺啊,他從一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爺爺,更別說有這種滑稽的爺孫情了。


    “我才不會告訴你呢!”敖缺故作一副小傲嬌的樣,仿佛死了爺也沒多大點兒事兒。


    “痛苦不能從我這裏被你拿走。”他將喬嫣毫無征兆地拉入懷裏,一語情深,“但快樂,我可以分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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