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逢延,其中那個白一些的鬼魂,是應逢延。”秦沫緊扯著衣角,強壓怒火,一字一句清楚道。


    瑤海派的弟兄自然不認識,在一旁議論紛紛,想不起江湖上有這麽一個人物。


    但會以慕和莫涵煦知道。在葉宅的側房裏,用稻草填上腮幫子的幹屍,背後畫著雕王的圖騰,是秦沫曾經的隔壁鄰居。


    會以慕的臉色轉為不可思議,問道:“你確定沒有看錯?”


    應逢延死在葉宅,葉宅已經燒了,如果要收起魂靈,按照他們所學,必然需要在屍體旁邊,或是拿靈流和藥劑追蹤。


    蘇靈揮不可用常理論斷沒錯,可是如果不是有意,又為何偏偏隻帶兩個鬼魂。


    而且死者的名單,陳國大臣比他們知道的要詳細。


    “不會看錯,而且他穿的布衣,就是葉宅仆從的服飾。”秦沫信誓旦旦說道。


    “白色的鬼魂,他的怨念並不深。難不成被殺的時候,是自願的?”莫涵煦提出的疑問,會以慕也正好想到。


    如果這般說來,葉宅的案子會更難。


    和蘇靈揮有關的話,不僅太子,陳國多少臣子會牽連其中。


    再是想起豺狼與四足蛇,若日子再拖下去,不知這天下之大,會攪進多少個族群。秦沫站在那兒,終究是不出聲響了。


    自己曾經的鄰居,如今淪為鬼魂傀儡,論誰想,都是萬分難過之事。


    莫涵煦繼續道:“明日等他們來,我探探虛實。秦師弟,先安頓休息吧。”


    今日一來,有一點可以確認,就是蘇靈揮和此事必定有許多關聯。


    或多或少,進宮和待在客棧這邊,都定能查出些線索。


    “大家都先歇息吧,我照顧著師兄就好。”會以慕拍拍秦沫的肩頭,招唿大家早些休息。房裏過不了一會,就僅剩下三人。


    關上門扉,莫涵煦便開口問:“秦師弟,應逢延什麽時候進的葉宅?”


    要是早些年就進了葉宅,那就可以說是後時被蠱惑的。可若是和葉宅案子發生時間很像,也就可能是被特意安排在葉宅的後院裏的人。


    “應當是前年早春,過完元宵,我收拾包裹,他興高采烈地和家人說:‘大哥,我要去大宅子裏當仆子了,以後這家裏老小都不愁嘍!’當時他的妻子高興,還給我們家塞了三個雞蛋。”秦沫迴憶著細節,忍不住眼眶就紅了。


    前年還見過麵的人,變成幹屍還不夠,不知到底是何等辦法讓人被這個惡魔所用。


    “秦逸別,徒悲傷無用。既然應大哥出現在蘇靈揮周圍,對於案子而言,那就是極大的線...”會以慕本想用進展來安慰秦沫,誰知被怒氣衝衝的秦沫給打斷。


    “線索線索,你站在此位自然是如此!”他現在和理智並沒有能夠重合的地方,兇的會以慕不知如何接話了。


    說罷,他便走到門外去,再沒走迴來。


    房中便隻剩下了病傷的莫涵煦和不知所措的會以慕。


    “讓他靜會吧,無事。”莫涵煦看著會以慕道。


    應逢延和他到底有多少故事,他倆都無從判斷。個人的思緒,雖說是修士的大忌,可要生而為人,冷血無情,對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聞不問,難以為之。


    莫涵煦的嘴角慘白,會以慕沒再多問,徑直走到他身旁,扶他躺下。兩人並未有多言,隻是一個麵色的變化,另一人便已知曉。


    “你為何要冒這個險?”會以慕瞧著他,直白地問道。


    “因為葉宅...”


    師弟製止他的狡辯之詞:“莫涵煦,你不會單純因為葉宅的事,打亂我們說好的兩天後再進城的計劃。”他太了解他了。


    可要莫涵煦怎麽說,他早些來,內心的想法,是怕會以慕自己在蜀城,出什麽狀況。


    傷的過重,無法順靈,在木屋裏輾轉反側,點著蠟燭亦無法安寧。愛人之後,他沒法控製不去想念。


    日日告訴自己,這些能暢快在他身旁的時間,不過是幾年。


    何時會被要求定親,何時他會被要求娶妻,都是未來卻又恍惚的已知。


    忍不住的悲觀,激得他更想護著他,多和他呆哪怕多上一個時辰也好。


    所以,帶著重傷,他依舊坐著顛簸的馬車提前進城了。


    “沒什麽,隻是覺得早些來,比起遲來要好。”說出口的話,卻是假意的淡定和佯裝的自在。


    會以慕眯眼睛看著他:“不會是那個仙子,這幾日從會國到陳國來玩吧!看來你喜歡的真的不是我妹妹。”


    躺在床榻上的人哭笑不得,“你瞎說什麽呢?對了,你問過安落瓊這幾日妹妹如何了嗎?”


    既然他提到了妹妹,莫涵煦才想起來,妹妹的病況可好久沒提起了。


    會以慕點頭說道:“每日皆有飛頁。說是胃口好些,也不咳血了。昨日還說特別想吃糖餅,安郎上街給她買了。”


    見他眼眸有些淚光,莫涵煦道:“等這裏結束,我們就迴去陪陪妹妹。”師弟所想莫涵煦都知。家人是如此,相安無事時牽掛一時,可若是傷病了,自然是希望能夠多在身旁。


    他珍視妹妹,又不能和他人多說。


    帶著使命來的陳國,沒法無功而返。“好,”他笑著說道,“那師兄喜歡的仙子是不是常住在勍城,噢!是不是那個采茶女!”莫涵煦反問:“哪有什麽采茶女?”


    “就是上次茶莊,她爹爹成了惡靈的那位,戴著花色頭巾的。”會以慕仔細迴想,腦中有個模糊的樣子,但是瞧不清楚。


    印象裏是很漂亮的,微笑還是甜絲絲的。


    他這麽一說,莫涵煦記起來了。這號人不是已經過去好些年了?


    莫涵煦道:“是你自己忘不了吧。你不說我都不記得有采茶女。”看來是猜錯了,會以慕在心裏苦惱道。


    成天和師兄呆在一起,怎麽的會不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呢?


    難不成是分著出去任務的時候,偷偷認識的仙子?


    “你明日準備幾時讓秦沫進側殿?”葉宅的事更打緊,莫涵煦把話頭轉了迴來。


    “辰時三刻。”辰時是剛好的時間,等他在大殿坐穩與眾大臣談天之時,秦沫進來是最好的。


    既然讓他查查側殿,也就是搜搜有關的文書,還有像在太子殿時一樣特別的異樣。


    想來應逢延的事情估摸是能推動著他去做此事,本來翻牆進宮半推半就,如今倒是可以真正如此,不必擔憂。但他的心態,會以慕和莫涵煦就沒有確定的說法了。


    莫涵煦道:“明日進宮,若是有緊急之事便飛頁,我就在宮外。”


    師弟瞧著他裹著紗布的胸口,現在的師兄宛如半個廢人,武功幾乎都無法使用。


    “怎麽了?”他瞬間看出會以慕的異樣。


    “無事,你早些休息。”他說的輕鬆,卻是剛從床榻上站起來又坐了下來。


    “這個你拿著,能防身。我二哥特地在流蘇上加了護身符。”腰側的玉佩拆了下來,塞進了莫涵煦的手心裏。


    “這...”


    莫涵煦怎麽好意思收下。


    玉佩的護身符,在會國是隻有王室才有的。對於會以慕來說,這就是家族的牽掛,和在危在旦夕時保命用的。可是,他就這麽拆下來給了莫涵煦。


    像是送好吃的一般,並沒有思索過多。“師兄,我還是不放心蘇靈揮。你現在法術不能正常施展,拿著玉佩我能放心些。”說完他就站起身,朝他一笑。


    其實莫涵煦自己有備著護身的工具,完全未料到他會給這個。小鹿亂撞的時刻降落在傷口下的左胸處,隔著繃帶他能聽見快速跳躍的心。


    目送師弟的離開,熱氣就不知從何處來了,熱的麵色通紅,眼神不住往那塊玉佩上瞧,越瞧便越歡喜。


    第二日,會以慕安排了華麗的馬車,還專門鋪了些鮮花,極為隆重。


    三人就此分散行動。蘇靈揮站在門口,說是送會以慕進宮,實則還派了兩個鬼魂跟著秦沫。


    秦沫自昨日就沒怎麽言語,按原計劃他去到老家後,會超近道到宮殿,翻牆到側殿和藏書閣。可直到今日,他仍是拒絕交流,哪怕會以慕想要順靈,他幹脆是掐斷他說話的靈流。


    想來以前覺著自己和莫涵煦算是倔骨頭,秦沫是最好說話的一個,怎麽遇到此事,秦沫成了啞口不言的那個。估計是真的有太大的苦衷,無處宣泄,說出來無人能懂。


    幹脆會以慕想著就放寬心,多是焦慮也容易讓人瞧出端倪。國府不遠,馬車沒過多久就到了。


    剛下馬車,會以慕就被簇擁著進了殿內,還好陳國的大臣沒讓宮人把他抬進來。這般誇張地歡迎讓他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總覺著四處透著詭異。


    “會公子是第一次進國府吧,這邊請這邊請!”太仆管的主管弓著背請他入殿。


    “謝謝,我自己走無妨的。”會以慕看著邊上跟著十幾個仆從,局促地禮貌道。


    殿是進去了,但布置奢華的仿佛到了節日盛典,不過會以慕在殿中就調整迴來了。他心中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若是失誤那可是大事。


    背著整個江湖,以及葉宅全家老小的命案,再搞的紙醉金迷也還是不會迷惘。


    各大臣待他坐下,才依個歸位,上百位官員,看起來和陳大王差不多的待遇。常人遇之必然不知所措,但會以慕對這種場麵可算是見的多了,誰叫他在會國是德慕王爺呢。


    “尋嗣修士遠道而來,稀客稀客!哈哈哈,我們陳國都是小排場,可千萬別介意啊。”說話的正是陳國的大王,笑嘻嘻的樣子等著會以慕接話。


    “大王哪裏話,陳國是大國怎麽會是小排場呢。”會以慕作揖謙卑道。


    “多謝修士謬讚,不過此次前來,還真是意外啊。”陳王說的意外,是因為仙修們已經很久沒有下山派人到陳國來問事情了。


    上次來還是會宸剛登基,算是核算雕祠損壞的情況,仙修親自來了一趟。過去這麽多年突然來訪,確實讓人吃驚。


    會以慕知道他問這個問題的用意,想從他的口中明裏暗裏知道來訪的目的到底為何。用這非問而問,來讓他緩緩道來。


    以賓為主,可真是用心的很。得意的人到這個圈子中心,肯定什麽都說出來了,特別是像會以慕這種年輕人,陳王可是算在其中的。


    “說起來可真不是意外,畢竟陳國一向敬狐,仙修若是常來,豈不是遭陳國百姓議論。”會以慕喝了一口冷茶,微笑道。


    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唿吸,本以為他定答不上來,定會說些來的緣由,誰知竟這般巧妙地轉了迴去。


    把想法打迴到原點,又把問話交給了上座。氣氛凝固了起來,大臣們一個個無人敢言,待陳王開口。


    “哈哈哈,尋嗣修士能來是自然是十分歡迎的。大家也別幹坐著了,今日早朝孤特地讓人準備了糕點,邊吃邊報吧。”


    會以慕看著席坐上誰先吃點心,來判斷各位大臣的權威高低。陳王坐著微笑,眼神暗示會以慕吃些糕點,不過位置上的尋嗣修士沒怎麽領情,反而是喝了幾盞茶水。


    “近日百姓們反應最多的是鹽幫問題,大王此事,還是需要大家商議決定。”丞相見沒人說話,他便先說道。


    鹽幫的問題?現在任何大臣開口,會以慕都會斟酌他們的用意。官場上,哪怕很是微小的動作,他皆不放過。


    “鹽幫不就是上次抓進監獄的那些,是百姓仍有異議嗎?”少府主管接話道。


    “收集的上奏各宗,講的多數都是與鹽幫發鹽過少的問題。”丞相冷俊不禁道。和丞相一派的大臣們皆幫忙說道。


    “平民家用的鹽皆是不夠,隻是不知少府近日有沒有多做了解。畢竟民生是主要,總歸是要放到最先。”


    “是啊,我們去到他們家中,都是清湯寡水,實在有失大國之樣貌。”一人一嘴的說著,其他人都看少府的大臣會如何解決,說起來這些可是難事。


    會以慕在宮裏呆過一段時間,知道要是民生不解決好,任何事都做不好。


    因為國便是從民出發的,民若是不滿意了,國不再是國。


    會以慕坐於蒲團上,想著如何從這些話語中切入與葉宅有關之事,句句話都過了腦袋,可還沒想到開口的話頭。


    “既然是如此,孤今日迴去重修與鹽幫有關之法條,為民謀利,本就是應當。”陳王吃完那塊水晶糕,慈祥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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