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的二人,沒走多久,便落下了雨。


    “下雨了下雨了。”


    “趕快收攤子。”


    商鋪們急匆匆地招唿著夥計,甚是焦慮。


    安落瓊轉頭望了望,笑著的姑娘沒用手袖遮雨,眉眼朝著她暖暖一笑。


    “你不怕落雨?”她猶豫著要脫下外衣給會雨新擋,姑娘晃了晃緊握住的手,搖搖頭。


    安落瓊便放下了念頭,拉著她,向前奔去。


    街道中間唯她倆占據,踩進未注意的水坑,濺了兩人一臉,依舊笑麵如嫣。


    得知對方心意,正中心中所想,誰能知呢,兩情相悅,緣分且是如此。


    雨滴本是涼意,現下隻覺是夏日清涼,絲毫沒了那所謂的傷感。


    一日未眠,兩人也不覺困,喜哉,樂哉。


    海邊離客棧距離甚遠,安落瓊修為尚淺,雨天不便禦行,兩個人跑到後頭,實在是體力不支,氣喘籲籲地找了個屋簷下,休息片刻。


    會雨新道:“要是我能早些學會輕功和禦行多好。”


    她喘著氣,滿眼期望地看著滴水的屋簷,側過一點頭,去瞧屋頂。


    “以後我來教你,包姑娘滿意。”安落瓊逗趣道。


    “安郎,那我們過會能禦行迴去嗎?我實在有些走不動。”會雨新挽住她的手,像出林的小兔子,歪頭眨眼盯著她。


    若是放到昨日,安落瓊多半會推開,可是今日,她腦中就隻有驕傲的那個念頭,會雨新已經是她的愛人了。


    在大海邊喊出海誓山盟,字字於心。


    不再疲倦,她隻想一直一直都能離的這麽近,所謂埋伏,所謂鬥爭都能拋之腦後。


    “雨新,等會我背你吧。”


    安落瓊拍拍挽著她的手,在會雨新麵前蹲下來。


    “我...我很重的...”會雨新沒想到她會要背自己,靠近又不敢趴上去。


    安落瓊道:“不會的,來吧,等會你哥他們迴來了,遲了可不好。”


    如此一說,會雨新實在沒了法子,要是哥哥知道晚上溜到海邊,多少會有說教。


    她小心翼翼地攬住安落瓊的脖子,關心地說:“要是你背不動了,可要和我說。”


    姑娘根本沒什麽重量,是因為從未有人主動照顧,他人要來幫助之時,她總是怕若麻煩別人,不如自己行之。


    但,會雨新渴望著有人在意的。


    在意她的潛在能力,和骨子裏的向上,為天下良知的真心。


    比如下雨,她總能看見發芽的種子,看見缺了塊泥巴的房牆。


    善與惡,在她的心裏和眼裏,皆是共生的。便沒了過多的抱怨和多餘的歡喜,年紀小小,感覺她已然度過半生。


    其實不然,她的悲喜,不過是隱藏起來,不讓外人看罷了。


    連對哥哥都會隱秘幾分,不過如今,如今,有人可以分享了。


    “安郎,太陽花開的好豔啊。”會雨新指給她看。


    歡喜的勁蔓延至紛紛落下的雨點裏,滴落在二人身上,再延綿至心。


    “我去給你采幾朵。”安落瓊說著便要奔過去,之後又刹住腳,故作滑稽道:“姑娘是想要哪種顏色的呢?”


    會雨新思慮了一會,道:“橙色好像多些。”


    安落瓊慢慢俯下身,一手握著會雨新的細手腕,另一隻上前采花。背上的人沒有多問,安安分分趴在她肩頭,看她摘花。


    屋簷下的花朵未淋到雨,土中滲下的水滴灌的花朵甚是嬌滴滴,於牆邊接連地麵的裂縫裏頑強地生長。


    太陽花一朵很小,往常看到的都是野外一片一片的,難得有這麽小撮,安落瓊輕輕采下,湊近聞了聞。


    “是不是有甜味?”會雨新忍不住問,“阿嚏,阿...”


    安落瓊關切地問:“你是不是著涼了?”


    “沒有,沒有,隻是鼻子有些癢罷了,阿嚏...”


    姑娘微覺頭暈,但依舊笑言要去奪安落瓊手中的小花。


    安落瓊聽她嗓音不對,慌忙放她下來,見她麵色泛青。準備脫外衣披於她,碰到才想起來,自己一路淋雨,外袍也是濕透的。


    她使著內力烘幹裏衣,瞧瞧周遭尚且無人,便把外衣一脫,沒多考慮,想把裏衣給她披上。


    姑娘拉住她的手,“大街上,不得。”


    唇角是蒼白的,本來靈動的眼神夾雜掩飾不過的憔悴,會雨新擠出慘白的微笑,“安郎,以前醫生就說我體寒,沒事的。”


    安落瓊止了動作,另一手靠近伏上她的額頭,和冰冷的身子仿佛冰火兩重天,燙的不行。要是再這麽淋下去,還不知道會不會更嚴重。


    不敢再猶豫,濕噠噠的外衣披到了會雨新的身上。


    “我真的沒事。”姑娘還是嘴硬地辯駁。


    安郎清楚她心思,“早些迴去,我給你煮薑湯。”


    她重新把她背起來,駕輕功前行。


    以為以安落瓊的脾氣,會數落她一番,語氣皆是凝重,卻摻雜柔和,刻在骨子裏,深情之人,一聽便知。


    會雨新路上不再說自己無事,腦袋確實燒的很。那朵太陽花,她把它別在了耳後。


    越覺頭沉,陣陣又醒。昏昏沉沉,幾個時辰後,模糊看見“清碧客棧”四個大字。耳間安落瓊氣喘籲籲的唿吸,急促且慌亂。


    安郎進了客棧,狂奔進去,木板踩的出聲。隨後著急地推開門,門扉幾近砸到兩側。


    “你躺會,我幫你溫點薑茶。”


    動作極輕,似對著陶瓷品,怕碰壞一般。


    能擰出水來的布履,安落瓊幫會雨新脫下。


    “我自己脫就行...”姑娘再伸手去阻止她,結果難受地咳起來。


    “會雨新,在我這,沒有麻煩一說。好了,躺下休息吧。”


    終歸是習慣成自然,曾經生病也好,受傷也好,哥哥照顧有佳,不過粗糙的很。怎麽說也是宮裏出來的王爺,多有不熟練。


    慢慢長大了,會雨新提前便學會了,何事都本心所擔,不去煩擾他人,哥哥們也不必分心。


    著急的人,這才注意到自己還穿著女子的裙子,要是被江老爺派的手下發現,難免是一頓毒打。


    打罵還好說,但要是不讓跟著尋嗣修士,豈不是...難見會雨新了。


    安落瓊趕緊胡亂抹去妝容,套上原本的深藍外衣,把發簪隨便摘了下來,紮起馬尾。看床榻上的人臉色愈發變青,布履來不及換了。


    她急急忙忙闖出門去,直衝廚房,“夥計,有沒有紅糖和生薑?”


    夥計正在擇菜,疑問道:“公子,你要這個做什麽?”


    “你別管我幹什麽,店裏有沒有??”安落瓊沒時間和他繞話,兇道。


    夥計嚇的不輕,結巴道:“有...有的,我給公子拿,公子...不要打我。”


    安落瓊都沒意識到,不知不覺已把腰上的笛子向前揮了揮。如此一來,夥計倒是不敢磨蹭了,翻箱倒櫃給安落瓊找了出來。


    安落瓊又要了燙開水,瓷碗和湯匙。似風之快,客棧的木梯仿佛沒踏上,她就到了房間門口。


    “嗖”飛過的東西,一眼便認出來了。


    糟了,是飛羽箭。


    好在安落瓊繃著神智,躲的及時,隻差分毫就傷及臂膀。


    飛羽箭尾印著紅色,乃是陳國江府的手作,箭身甚短,多被認成未成品。


    安落瓊向梁柱行去,拔了下來,帶著的竹節揣到兜裏。箭中折斷,放入衣襟中。


    沒時間確認人是否還在了。


    她推門進去,躺著的姑娘掙紮著要起來,安落瓊嗔道:“不是說了,不要亂動。”


    “安落瓊,我的衣裳還是濕的,換一套再躺吧,著實難受,咳咳咳...”


    會雨新雖是難受,但雨水黏於身上定是睡不安穩。


    發燙的腦袋還想著要是這床墊都被浸濕了,晚上安郎睡何處。“我幫你把衣裳烘幹,你別用力氣了。”


    會雨新抿嘴望著皺眉的安落瓊,沒再發話。汗珠和雨滴和著安落瓊自個仍是濕噠噠的,姑娘把袖子伸了過去,輕輕地擦拭她臉蛋與額間的水珠。


    蒼白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即便沒力氣再咧嘴笑,依舊是想笑將著,告知憂愁的安郎,別再愁眉苦臉。


    安落瓊勉強地笑了笑,頃刻又恢複擔憂,坐在床榻邊上,施法烘幹衣物。


    “來,我扶你起來,這是剛做的紅糖薑茶,受了寒氣,喝了這個會好很多。”安落瓊道,攬過她的肩背。


    姑娘笑著接過,安落瓊提醒道:“小心燙。”


    會雨新小口喝,甜絲絲的,薑味不濃亦不淡。


    “好些了嗎?”安落瓊問。


    雖然會雨新依舊覺得頭暈,但至少不再那麽冷了,她心中是已好上許多了。


    擔心著的是等會哥哥迴來該如何說辭:“安郎,我三哥要是迴來,便是我來說,不可讓他知曉我們...咳咳...昨晚去海邊之事。”


    “可...”


    會雨新又道:“要是三哥和莫哥哥知道了,咳咳咳,定然會怪你.....咳咳...他們從來不會真的罰我,等事後,我再告知他們實話便好。”


    一句話斷斷續續說完,她搭在床邊,氣息不穩,安落瓊想放她躺下,又猶豫不前。


    待她說完,連忙點頭,“我等會就應和你,雨新,你再躺下休息會。”


    姑娘撐著把話說完,自己倒了下去,暈乎乎的,半睜眼看著上頭的木頭梁柱,亦是一晃一晃的。


    宮外備好了馬車,會以慕本是不喜,車夫說了是二哥所安排,他才勉強和莫涵煦一起坐上去。


    莫涵煦安慰道:“昨日本就輾轉反側,若是輕功或是禦劍迴去,多半會消耗內力,能坐馬車也好。”


    會以慕道:“這馬車,倒真的很久沒坐了,以前出宮都是這般。師兄,你猜猜我以前在馬車裏想的都是什麽?”


    莫涵煦笑道:“不知?”


    會以慕也笑,道:“小時候就想,什麽時候可以和江湖話本裏麵的武林高手一樣,直接在屋簷上飛走。”


    “真好啊,現在如願了。”會以慕往後一靠,在感歎道。


    莫涵煦柔和笑將著,掀開側邊的簾子,雨都歇了,商鋪在張羅著把收起來的鋪子重新擺出來。


    不知道,小薌那兒,現在是落雨還是晴空高照?


    姨母說是秋天要迴小薌看望故友,可是出發了沒有。等此案了結,定要寫信給他們,好作聯係。


    顛顛簸簸,彎彎繞繞,車夫有禮相問會以慕與莫涵煦,仍剩下幾裏路。


    莫涵煦道:“看來會國本土人都不太知曉貧民地在何處。”


    會以慕麵露失望,道:“他們基本都知道這是個生不如死的地方,勍城嚇小孩子,喜歡說的是‘要是再吵再鬧,就把你丟到貧民地,再也別迴來’。”


    “多半會國王室對貧民地也是厭多於喜,才會這麽不管不顧。”莫涵煦不禁想起貧民地的貧民,餓狼一般撲上銀子的模樣,在那兒,求生而非求樂。


    車夫道:“德慕王爺,莫公子,清碧客棧已到。”


    “辛苦你。”師兄弟異口同聲,前後下了馬車。進門前,莫涵煦拉住會以慕:“會以慕,記得妹妹麵前不可展露婚約之語。”


    會以慕拍拍師兄旁邊垂著的廣袖,挑眉道:“師弟明白。”說罷大踏步進了客棧,莫涵煦恍然,這小子不會對誰人都如此碰來碰去,撩來撩去吧?


    走到樓梯,會以慕心覺有些不對勁,廚房裏柴火劈裏啪啦響,古怪的很。轉頭看師兄,眼神交換,兩人便一同奔廚房去。


    廚房裏一人坐在灶台前,睡的甚熟。


    “安喜?”會以慕疑問道。


    安落瓊從椅子上站起來,火急火燎去開鍋蓋:“水開了?!”完全沒注意到邊上站著兩個人。


    “小廚子,不是讓你看水開了喊我!!”


    聽的人被吼得懵在原處,喊的人這才看到了來人,她的眼神躲閃,幹脆再次坐了下來。


    腦袋裏又想起鍋裏的水幾近燒幹,去拎手邊的木桶。


    會以慕擋在她前麵,關切地問:“安喜,我妹妹還有秦逸別都在客棧吧?”


    安落瓊一時未答,埋頭盯著空空如也的木桶。莫涵煦道:“安郎,如實迴答便好。”


    師兄弟左擋右擋,安落瓊上了氣頭,“都在,你們讓開!!”


    會以慕兇道:“哎,你這人怎麽這麽蠻不講理啊!”


    果真是沒有女孩子的樣子,他心裏暗暗言。本還想追上前,與她好好理論,莫涵煦一把拉住會以慕。


    “安喜是果斷的性子,支支吾吾言不出所以然,定是出了什麽岔子。師弟,我們上樓去看看。”


    他倆在秦逸別門前,前去敲門,不料居然設了界布。


    “這鬼家夥,難不成又是在練什麽功法。”會以慕道。


    莫涵煦亦向前觸了觸,界布設了整整三層,說不上來的奇怪。他用靈流探試,一會薄一會厚,像是根本不存在的結界。


    師兄道:“未必是練什麽功法,倒是像用來障眼的,破了它。”


    會以慕拔藍杫出鞘,加持小部分靈流,界布頃刻便碎了。


    莫涵煦走到門口敲門,“秦師弟,我們從宮中出來了,可有時間再議葉宅一事?”


    裏頭無人迴應,會以慕也上前敲了敲,問道:“秦逸別,你不會還在唿唿大睡吧?”


    半天還是沒人來開門,師兄弟眉心一緊,一起推門進去。房中無人,掛佩劍的架子也沒有勝者的影子。佩劍不在,人也不在,秦沫是獨自出去了。


    人出去便出去了,為何要在門口設上界布,想的簡單便是提防安落瓊。


    若要想的複雜...那估計就不是什麽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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