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曉時分,雨漸漸大了起來。


    生活於此的本地人能感覺出來,今日的雨水,是宛城近兩年以來,迎來的最大降雨。


    天幕為雨水籠罩,蒼茫大地灰蒙蒙一邊,場景壯觀無比,卻沒多少人欣賞。


    數個時辰過去,宛縣縣城的廝殺聲依然在繼續,從城西延續到城東,多是哀嚎。


    到了天大亮後,雨勢未見。


    大雨中,雨水由街道上流淌而過,衝入兩邊的排水溝裏,清掃了汙垢和鮮血,隻剩下趴在地上的人影哀嚎,或是殘留於雨中的屍體來迴遊蕩。


    悲慘的戰況就在眼前,城中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庭,於屋外的一切視而不見。


    噠噠!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從城外進來的漢子,拿著寬大的長刀狠狠地刺進了幸存者的胸膛,並朝著腳下的屍體吐了口口水。


    “新軍也實在是頑強,端的是麻煩無比。


    若非城裏有照應,並及時放開了城門,光憑咱們綠林軍和那群瘦弱的邯鄲軍,還真不能這麽快攻入城。”


    把刀上的鮮血在被雨水衝刷幹淨的屍體上擦了擦,漢子想起了什麽,目露兇光的看了眼兩旁一些富貴院落,一些歪念頭不免湧入心頭。可一想到入城前的告示,再一望街邊有綁著白色頭巾的另一隊人馬走來,隻好低聲唾罵了一聲:“真他母的晦氣!


    自從上了山,老子還沒像今日這麽束手束腳。


    東城門清理的差不多,走,去那宛縣官寺,與大將軍迴合。”


    不出所料,因是雨夜,恰逢天時,四十裏外的宛城新軍尚未趕到,在經過三個時辰的激戰,外加城內一千近兩千猛士的配合下,綠林軍和由東支援的邯鄲軍已是雙雙攻入城中。


    城內,正做著對於殘餘新軍的清除。


    一夜間,宛城失守,於新軍來說,是個巨大的噩耗,但對劉演兄弟等南陽聯合的豪強而言,卻是個巨大的勝利。


    為了防止以“打家劫舍”起步的綠林軍等支援部隊再露兇性,以針對宛縣內的人。同時,也是為了贏得南陽本地的民心,劉演和陳梁等人早在月前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並與綠林軍和邯鄲軍約法三章。


    第一章法,便是在入城後,不得騷擾城中百姓。


    於此方麵,劉秀在得知時,也是讚成無比。南陽是他們起事的根本,也是他們的大後方,南陽百姓的支持,更是他們力量的源泉。


    故而,南陽的人心,不僅是現在起事的關鍵,同時也是以後成大事的根本。


    綠林軍等援軍既然想要宛城內的糧草和武庫中的鎧甲武器,在此事上,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眾人還不至於在這件事上翻臉。


    在粗壯的漢子拿著長刀,率領手下離開過後,正對著的富家門宅的大門露出了筷子粗的細縫。


    一隻眼睛偷瞄了下街道,輕唿了一聲“造孽啊!”,複又關上了門。


    官寺門前,劉演和王鳳,還有瘦弱不少的王郎等人正聚在一起,正商議著什麽。臉上都顯得嚴肅無比,偶爾還傳出兩句大聲爭論。


    若有臨近者就會聽見,幾人討論的正是宛城的守衛問題。


    按照王鳳,包括王郎這些人原本的計劃,即是協助劉演等千餘名南陽義軍拿下宛城,各分出一半的糧草和武器後,馱著就走,各迴各家,管他什麽不什麽的宛城。


    最初的時候,劉演幾人也是這樣的打算,從宛城拿了糧草和武器,再選個山頭躲起來,如綠林軍這個榜樣一樣,徐徐擴展勢力。地點都選好了,就在舂陵。


    從內心深處將,若非手裏無糧無武器,劉演等人也不會冒著風險和王鳳等人合謀宛城。總而言之,物資才是大家的一致目標。


    隻不過在數日前,劉秀加入進來說出一些想法後,劉演等人漸漸改變先前的主意,有了更深遠的打算。


    無論所有人之前懷著什麽心思,現在到好,局麵完全出乎了大家的預料。


    天公不作美,道路泥濘,車馬難行,困難就在眼前,即便是已經攻下了城,望著官寺旁的倉庫裏的數千擔糧食和城西武庫中嶄新的鎧甲武器,隻能幹巴巴的看著,端的是穩妥的法子。


    費勁這麽大的周折,死傷近萬人,難道就是為了入宛縣縣城看一眼,再見新軍趕來,空手而歸?


    當然不是!


    既然這糧草和軍械到了手中,萬沒有再送出去的道理。


    現在到不用劉演等人提出讓王鳳王郎各部守衛宛城,他們自己主動就提出來了。


    幾人就站在這縣寺外,花了不到小半個時辰,即初步定下了防守方案,且將城門緊閉,防守他趕來的三萬新軍。


    城中被斬殺的新軍屍體則是在這空隙之間,用牛車拉到城外隨便挖了個坑給埋了,天若是雨過天晴,天氣太熱,難免會出現腐臭,乃至於滋生瘟疫。


    而趁著新軍未至,各處忙於防守的間隙,劉秀抉擇後,打算先找到了王鳳,訴說了他先前與兄長劉演等人討論過的想法——合各部之兵,共擊荊州,尤其是南陽一帶的新軍,給與新軍重創,時機到時,可攻入武關,直取常安。


    說服了王鳳所屬的綠林軍,那王郎部下的邯鄲軍自然也就會同意。因為發展到現在,邯鄲軍早就迴不去,唯有緊跟著綠林軍的步伐。


    隻不過在說辭方麵頗為注意了一點,相對坦誠的談論了於綠林軍的益處。


    一刻後,劉秀穿著潮濕未換的短衫,順利的尋到正在城頭停留的王鳳,向之行了一禮,寒暄兩句後,說道:“大將軍起事,當不會僅僅是為了占山為王吧?


    秀觀之數月來,綠林軍攻取江夏郡數縣,可到底是偏據一地。


    誰又不想拿的天下?”


    王鳳看著眼前的劉氏少年,舔了口從頭盔上留下來的雨水,若非眼前人是那劉演的親弟弟,他早就離開了,既而耐著性子,輕笑道:“我等於江夏起事,如劉家小郎君所言,天下我們綠林軍也想拿下。


    劉家小郎君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我王鳳自農事起身,左右也是個粗人,不習慣拐彎抹角的。”


    劉秀也看出了王鳳的不耐煩,他心中暗道,這王鳳的性格到是和兄長劉演有些相似。


    索性不拐彎抹角,他再行一禮,臉色無比認真,坦誠道:“好讓大將軍知曉,合兵尚能取勝,分散務必會被諸個擊破,王將軍便是前車之鑒。


    此中境況,勿謂言之不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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