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又說了一會話,言談的是孫家長短。


    等孫婉打著哈欠迴往旁邊小院的住處時,王匡依然站在原處,目光在那詔書上停留了一會,接著便將之放入案桌下方暗格的木匣之中。


    閃爍的燭火下,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書信,多是這些時日來,各地傳來的奏報。


    新軍與叛軍的交鋒極為不順,尤其前去平叛的荊州軍即遭到了綠林軍的慘敗,出征的近兩萬人雄安入了綠林軍的埋伏圈中,被綠林軍奪得先機被殲滅過半。此戰,也使得綠林軍在荊州的聲望達到了新高度。外有豪強的資助,綠林軍於短短的半月之內猛增至五萬……


    除了荊州,琅琊,邯鄲……可以說史書上新末多地的叛亂叛徒,該冒出頭的都已經冒出了頭,也就是方才與所言的“雜草論”。當然,除了一地……


    想到今夜揚雄送來的詔書,還有陳崇和田仁於黃昏時的感歎,時機算是差不多了,他當然不可能在此地服舍三年。


    也不知道田仁會怎麽安排……


    這隻是個平常的夜晚。


    和徐聞東萊山下的平靜不同,於莒縣起事的赤眉軍,從月前舉事後,先是攻陷了莒縣縣寺,而後便以莒縣為根本,招募當地的流民,同樣形成了上萬的人馬。


    今晚對於赤眉軍來說,是個大日子,他們的統領,那位名叫樊崇的高猛漢子將要宣布一件大事。


    “三老,兄弟們都集合完畢了!”一位瘦矮的青年拿著一把還算像樣的柴刀,像模像樣的對著樊崇抱拳道。


    放眼望去,略顯矮小的莒縣縣城下,拿著鋤頭和鐮刀的青中年大漢們,散亂的占滿了一地,但從前方望去,於月光的渲染下,還顯得很是壯闊。


    這些隨之起事的漢子們,多是湧入莒縣的流民,和莒縣本地的一些農民。近兩年的蝗災和旱災,早就灌滿了他們的怒氣,有人帶頭反了縣寺後,一些人爭相加入。因多不識字,各項命令傳達隻能一個個喊到。


    光是聚攏這萬人的雜牌軍,就足足花費了一個時辰。


    “三老”則是赤眉軍中,屬於統領樊崇的專有稱唿。或是當年尚是農人時,為當地的鄉三老欺壓除了陰影,或是樊崇覺得“三老”很是威風,便向眾人定下來這個名號。


    “都叫齊了?快去幫俺把吳先生和劉家小郎君給叫出來。”樊崇撓了撓額頭上的頭巾,眼睛一瞪道。


    單從外表看,樊崇長著一副忠厚老實的農人樣子。普通人很難一眼就認出,這位看似樸實的大漢,正是赤眉軍統領,當日亦是眼睛眨都不眨的殺了縣寺官吏。


    另一方麵,樊崇的外表雖可欺騙人,但其心可是亮堂的很,謀略有加,一手殺豬刀更是使得出神入化,這也是他為何能聚起萬人的巨大緣故。


    再言樊崇口中的劉家小郎君,此人名叫劉盆子,是前漢遠支皇族,乃漢高祖劉邦之孫城陽景王劉章之後。


    其父劉萌於始建國三年,因酒後直言新皇王莽篡位,實屬大逆不道之人,而被告發,由繡衣使秘密押往常安詔獄,之後身死其中。


    劉家自此落入尋常百姓家,這種悲劇並沒有停止,其兩兄長劉恭和劉茂則是於去年的災荒中因和流民一道參與搶奪糧食,而被縣令下令處死。


    短短數年的時間內,原本“小康”之家的劉家,隻剩下了婦孺兩人,張氏帶著劉盆子食草木根苦苦苟活。


    這種悲慘的生活,終究是在月前得到了改變,一個相貌端正的中年文士闖入了劉家。


    “三老!”


    一個前額帶著些白發的中年文士,手裏牽著表情有些懼怕的幼童,來到了樊崇令人搭建的臨時高台上。麵帶著笑意,行禮問好道。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數年前逃出頭曼城的吳利。


    這麽多年來,吳利一直流亡於北地各處,最終停留在了泰山郡式縣,並將目光放在了劉盆子這家對莽新有著濃重恨意的前漢皇族身上。


    日食出,附近的莒縣人發動了大規模的叛亂,吳利便覺得時機到了,和劉盆子之母張氏說道,經由其同意,便帶著這對母子前來樊崇。


    投奔樊崇的原因很簡單,樊崇軍中正是缺乏他這樣的謀士,能聚起萬餘人,於之前還有勇有謀的發動對莒縣縣寺的進攻,吳利不相信他是那種沒有野望的人。


    吳利的預料並沒有錯,樊崇能識得一些字,內心對於讀書人還是很尊敬的,尤其是來投靠他的士子,總會以禮相待。


    在見了吳利這個文士,被其天花亂墜的說服一通後,當日即把此人引為心腹。


    像今夜聚赤眉軍於城下,就是按照吳利的建議。


    “先生來了,哎呀,俺說了多少次,見了俺不用這麽多禮。”樊崇又是下意識的撓了撓頭頂的絲巾。


    吳利卻搖了搖頭:“三老想要如前日利之所言,以趁著莽新亂時,謀得天下大事,就必須重禮。三老乃是赤眉軍之統帥,利哪有見三老而不行禮的道理?”


    以己為矛,吳利此言,也是暗示樊崇當注意自身的形象。


    樊崇腦子也是很快就轉了過來,學著方才吳利的行禮方式,略顯笨拙的行禮道:“俺受教了!”


    火把連片,把莒縣縣城之下的空地照的通明。


    在樊崇的粗嗓門下,那嘰嘰歪歪的人群終於是靜了下來。


    方才那個幹瘦的青年,則是從下方遞來了一個鐵筒喇叭,交由樊崇,而後又遞給了吳利。這種喇叭是常安於近些年來專門打造,下發至各郡縣,以使官吏通傳話語所用。


    銅製的喇叭拿在手中稍微有些笨重,吳利不得不伸出了另一隻手,雙手將這個喇叭舉起。像手裏的擴音喇叭,吳利不是第一次見,數年前,他於頭曼城就見城下的新軍使用過。


    但今日,卻是第一次使用,頗有些不習慣。


    他清了清嗓子,麵向下方的人群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莽新失道,今有三老為民請命,以伐莽新。吳利不才,但與今日,請來漢宗士子劉盆子……


    今我赤眉軍便於莒縣城下,擁護漢宗士子為帝,號位‘赤漢’,順民意,承漢製,以伐暴新!”


    前麵許多文縐縐的話,底下的赤眉軍沒聽懂,可後麵的一句話,他們是聽懂了。


    也就在這一晚,赤眉軍正式立六歲的劉盆子為帝,號“赤漢”,樊崇為太尉,吳利為丞相……當夜冊封著近百人。


    正名過後,於泰山山區一帶,赤眉軍聲望一時達到極盛,吸引了齊魯之地,無數反新人士前去投靠,人數擴充至兩萬。


    各地叛軍的人數激增,是常安怎麽樣也想不到,再加大將軍趙暢應付不利,新軍節節敗退。


    時間輾轉來到了冬十二月歲首之日,常安終於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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