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


    江夏郡新市三陽鄉的村民揭竿而起,自號為“綠林軍”,共計六百之眾,攻入鄉邑,將縣寺糧倉內僅有的糧食搶劫一空,並燒毀雲杜縣縣寺,而後遁入綠林山中。


    短短一月之內,又有相鄰鄉邑饑民紛紛加入,綠林軍人數由最初的六百人快速的發展到了六千人。


    口糧頓時變得緊缺起來,為此,綠林軍也憑著人數的優勢,再次將目標瞄準了其他縣。先後攻取夕陽縣,鍾武等數縣,均是殺了官吏,搶了糧食,急速遁入綠林山中。


    此事到底是驚動了荊州州牧。


    正當荊州州牧向常安稟報情況,準備發兵征討時,另一件大事發生了。


    前大將軍,禁軍統領,昆陽王被把持朝政的大司空送入詔獄。因照顧不周、致使皇帝“病逝”的黃門仲越等一行二十多名宮人也在同一日被杖斃……


    常安的風向一時急轉,包括三公元士大夫在內的諸多朝中重臣,經過緊鑼密鼓的商議,暫定了“太子繼位,處理國政”的大方針。


    尤其在王氏內部,大司徒王尋和大司空王邑的一再堅持下,一些反對的聲音也被暫時性的淹沒了。


    “國不可以一日無主,當前天下不少人趁著陛下屍骨未寒,以犯上作亂,諸位既然為新臣,難道都願意看著大新像秦一樣,因天下之亂而四分五裂嗎?”這是當日在未央宮內,當著王莽的屍體,王邑對著滿朝文武說的話。


    這句話,說到了很多人的心坎裏。


    皇帝病重,突然駕崩,是許多人沒有預料的,但並非沒有預想。原本太子在皇帝駕崩後,繼位是理所應當之事,哪曉得中間出了“弑父”這種流言,這才導致王臨繼承大統頗為不順利。


    但眼前的現實依舊擺在麵前,太子王臨是先帝承認的國之儲君,在當前的形勢下,在無充分證據的情況下,使之繼位是最為符合國家利益的事情。


    於是,一個個爭相想在新皇麵前表現的禦史官吏出現了,並向臨時主持朝政的三公建議:


    太子弑父之事於常安之內,不得妄議,輕則由官吏警告,重責下獄。


    這一詔令,被順利的通行。


    一時間,常安再無敢妄議之事,可傳言終究不能完全被消滅……


    在未央宮內,則是一麵準備著皇帝王莽的葬禮,群臣議論著王莽的諡號,一麵準備著太子王臨的登基儀式。


    各地上報的數起大規模造反之事,暫時的被壓製下,交由各州州牧自行處理。


    詔獄內。


    今天已經是王林下獄的第九天了,而距離王莽駕崩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個月。


    這一個月內,王林也從身份顯赫的昆陽王,變成了詔獄內的一名重囚。對於他的罪責,尚無定論。但依旁人的看法,輕則會在新皇登基後,被罷免王侯,貶為庶入。重責會以謀逆之罪論處,丟掉性命。


    王林這數日內,在這大獄中也沒閑著,反複思索了整個事件的始末,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在“皇帝駕崩,太子弑父”這兩件事中,很可能被人給陰了。都怪自身大義,當日就怎的腦袋一熱衝入宮中不說,還於之後當眾就給說了出來!


    計劃不周,誤大事矣!


    且經曆此事後,王林也是暗自心驚,太子於朝內的黨羽不少,恐怕連堂兄王莽都沒有想到,在他死後,會有那麽多的人支持太子王臨,反倒是屍骨未寒的皇帝被涼到了一邊,這也是他為什麽在原地栽了跟頭,被打入詔獄的主要原因之一。


    也幸好他的位置有些特殊,不僅是王氏的宗族,還在軍中有著巨大的聲望,使得朝中那些親太子勢力,一時半會不敢亂動他,隻能用“莫須有”的罪名,將之下獄。


    “是誰呢?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


    對方能把他的每個想法,每個步子都算清楚,間接證明,這不是一群普通人能做的。


    王林曾不止一個日夜思考這個問題,但一直沒有想到幕後之人是誰。


    不過,也花著在獄中的時間,王林將皇帝身死之事的始末在心裏過了一遍。


    除卻他曾看到的秘密信件,還有皇帝真實的中毒而亡的情況外,太子王臨當日在未央宮殿前聽聞皇帝駕崩及他當即指定的表現來看,“太子弑父”是極大概率成立的。


    隻是暫時還沒有足夠有利證明的證據來證明,況且,就算是有了,按照他現在的樣子,自身尚且不能自保,又如何揭穿太子的虛偽麵孔。


    “先帝,鄙臣對不住您了,但……有人一定能!”王林所想之人,就是私下裏設計自己的那人,或某個勢力。


    但讓他意外的是,至少在他入獄前的二十多日內,對方仿佛堰塞硒鼓了一般,沒有了任何的動作,隻剩他當日在未央宮前的大罵之語被傳的越來越遠。


    對方,顯然也在等待時機。


    噠噠!


    正眯著眼,於詔獄中苦思冥想的王林突然一動。


    有人來了!


    “昆陽王,逯並來看你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陰暗的牢房,在燭火的照耀下,逐漸變得清晰。


    王林順便看清楚了眼前的人麵孔,正是當朝大司馬逯並,也是與他交好的幾人之一。


    既身為三公,能入得詔獄見他,王林並不意外,讓他疑惑的是,逯並怎會在此時來呢?


    莫非常安又發生什麽大事了?


    “蒙鄉侯,你怎麽來了?”王林掙紮著站了起來,他在這詔獄待了近十日,頭發亂糟糟的,又被獄卒刻意克扣牢飯,早就變得憔悴無比。


    蒙鄉侯,乃是在前漢居攝三年時,逯並受封的。


    聽得前麵的聲音,再一看人影,逯並眨了眨眼。


    “昆陽王,你怎得這般樣子了?”


    若非那一句“蒙鄉侯”,外加獄長的帶路,打著燈籠的逯並都不會想到這是月前那威風凜凜、深得皇帝信任的昆陽王王林。


    還真應了那句“虎落平陽被犬欺”。


    旁邊帶路的獄長也有些尷尬,他隻記得前段時間有個王侯給關進來了,沒注意到是與大司馬有舊的前昆陽王王林。


    “大司馬,下吏有罪,沒看管好手下……”


    逯並瞧了眼獄長一樣,一想到他現在的狀態,忍住心中的怒氣,皺眉道:“今次就算了,昆陽王落難至此,以後絕不允許此事發生,你且先下去,我與昆陽王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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