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過後,漫山遍野被白雪覆蓋,隻留得大道上一長串的牛車。


    守衛的軍將騎在戰馬上,來迴巡視,唿出的熱氣很快變成白霧,轉眼消失在空氣裏。


    “今冬比往冬要冷上不少,老芋頭,你穿的有點薄,要不耶耶給你一件!”


    牛車上拉的是舊幣,每兩人一組,一人負責拉牛,一人負責護衛。且每輛車上都有專門的記述表格,若清點少上一枚,兩人同罪,均會受到刑罰處置。


    鐵木是個木匠,本就是秦嶺山下的住戶,這次朝廷招收勞役,這才與幾個同鄉人一同出來服役。


    和他一組的,是同村的孟大牙,人稱老芋頭。


    “俺才不穿你老鐵的,俺婆娘縫的衣服雖然薄了點,但到底是俺婆娘做的。”孟大牙咧著嘴道。


    因為大道上凍,路有些滑,他在後麵推車的時候,每隔一小會就將牛車沿邊溜下來的舊幣堆好。


    這些幣貨,前些年市麵上流行不少,但各地的兌換價錢都不一樣,有的甚至不收。另外,對於他這種黔首來說,不光是麻煩,還經常和與兌者發生矛盾。


    現在好了,據鄉中三老說,朝廷會統一使用新幣,隻是這新幣……有了前些年的貝幣,鐵幣等幣貨,隻是對著新幣,包括孟大牙在內,都存著不少的迷茫,該不會到最後越來越不值錢吧?


    這兩年,每次外出做買賣,都要背上一大麻袋,朝廷發的幣貨實在太多了。


    來到運送隊後,那日聽押運使的小夥子嘮叨,他親眼見過,新幣可比五銖錢要好。


    錢隻有值錢了才是錢,五銖錢可是用了幾百年的大錢,且在舉國各地普遍使用。能比五銖錢好,那就證明這新幣是值錢的!


    得此消息,老芋頭做事都有了力氣,隻盼著早日把這舊幣運過去,好做些新幣出來。


    他上次離鄉,可還聽三老說了,在朝廷頒發新的幣貨後,以前的舊幣是要通通停用的。


    現在餓不死了,隻盼著多賺些能用的錢,給娃娃們攢著。


    “嘿呀,你那婆娘,還不是你老芋頭撿了大便宜,前年反賊起亂,那家男人死了,否則你老芋頭怕是要打一輩子光棍。


    如今啊,不光有了婆娘,還給你帶了幾個小子。


    再說,現在有了土豆和玉米,在俺們這秦嶺腳下住著的,隻要有點地,還能餓死?


    過上兩年,不都是能幹活的漢子?


    你老芋頭睡覺就偷著樂吧!”鐵木說的事實,他的話也恰到好處的說到了老芋頭的心坎裏了。


    “日子越來越好,都是朝廷好啊!尤其俺們這武王,從西域帶來的糧食,還真的是為農吏……”老芋頭感慨道。


    一陣馬蹄聲響起,眼見押運使揚著鞭子巡查過來,老芋頭和鐵木立即低著頭,鼓足了氣力拉著牛車,跟著前麵的隊伍。


    舊幣的封存之地,本在常安城外的特地地方,由軍士守衛。


    距離杜郵亭不過小半天的腳程,可天公不作美,導致所有的人車,一天隻能一個來迴。


    舊幣尚在源源不斷的運來,杜郵亭的中央錢莊也已開始了建造。


    從外郭上,這裏如同一座城池,僅有兩門,且內有內城,即那儲存黃金之地。同時,杜郵亭便有北軍的兩個營駐守,地勢上亦是居於高處,可防火放水,安全性能較高。


    有了這麽多的天然優勢,王匡仍不敢絲毫大意。


    尤其中央錢行的內城,今後可是儲存天下黃金的重地,亦是大新名副其實的金庫。所以,地上地下的構建,采用了最為嚴格的建造要求。


    比如那根基,除了巨石加以墊底外,還有厚重的鐵塊加以阻擋,以防止盜賊挖洞盜取庫中黃金。


    內城的城牆厚度,建造材料等,因各地趕來的役夫不同,標準亦不同。


    為此,王匡與張辣,還有病愈的張邯兩人商議後,再從廷尉府借來人,用三天的時間,製定了大新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國家建築施工法。


    民夫皆言之,鑄造法。


    錢行的內外郭,每一地段,都設有監工,嚴格落實《鑄造法》。有了標準,事情就好辦多了,效率和質量均有所上升。趕在歲旦前夕,將這主體框架建造完成自是沒有問題。


    錢行的建造是一方麵,鑄幣是另一方麵。


    為了趕進度,在內城與外郭的廣大區域,已有匠工建起了整齊劃一的高爐,將送來的舊幣進行熔煉。模具亦是在招募的匠工手裏,開始了磨合創造。


    病好的張邯,主動負責了此事。張辣則是負責外郭的建造,王匡順理成章的監督著內城金庫之建造。


    隻待中央錢行功成後,天下的錢幣將由此鑄造,而後源源不斷的流向舉國各地,流向五湖四海……


    冬日裏,出了太陽,漫山遍地的冰雪開始融化,種在地裏的麥苗悄悄露出了頭,像尚無嫁娶的黃花大閨女,迎著風兒,與陽光對笑。


    “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一青年立在馬頭,看向地頭的麥苗,輕聲道。


    “君子,好詩文啊!馬頓佩服。”身後的仆從稱讚道,揚起馬鞭跟了上去。


    他又重複君子的話語,一時間覺得裏麵奧秘無比。


    君子治理郡府是一把手,連著說話亦是每每令人發人深省。


    “這可是我董宣說的,乃是當今武王於數年前而年的!”青年笑道,又看向一旁的隨從:“今日再迴常安,物是人非,也不知還能不能尋到的家人。”


    初聽是大名鼎鼎的武王之言,馬頓恍然,再一聽青年的後麵一句話,他神色略顯落魄:“遭遇馬賊,若無君子派甲士剿匪,馬頓怕是早就死了。如我之前所言,無論能否找到家眷,我馬頓終身供您為主,以報答這救命之恩!


    關中男兒,當舍生取義,焉能無信?”


    “你無須如此,救你,乃是我的職責……”青年搖了搖頭。


    青年正是董宣,今奉命歸來,為中央錢莊之律吏。


    馬頓下馬,單膝跪下:“還請君子不要嫌棄馬頓才是,馬頓雖為才能,但尚有匹夫之勇。


    我觀君子在郡中以大義治之,得罪了不少人,又豈能無人護衛左右?


    馬頓不才,繼而發下前誓。


    日落將至,君子,還是趕快入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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