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姑姑領命下去了:“是,老奴這就去安排。”說著,她也恭敬地退下了。


    太後支著頭,望著前麵的那幅丹青,心思轉了開去。皇上,應該懂自己的意思了吧。皇後,畢竟是皇後啊,並且,她的娘親,就姓傅!


    “調來了新人?”亦瑤午膳剛吃了第一口,就抬頭問道。


    清如有些詫異,然後搖了搖頭:“奴婢依著平日裏的老規矩去傳的膳,並沒有看到生麵孔。這膳可是有什麽不對?”


    亦瑤再嚐了嚐菜,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你等會兒去交盒子的時候,什麽都不要說不要問。”敵不動我不動,既然有心人不想讓她知道,她也就耐心等著這幕後之人現身就好。


    清如轉念,就明白了。這小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類型。可是清如卻有一種感覺,覺得她仿佛是埋在雪裏的一枚溫熱的火種,一旦燃燒,那將是滿山的鮮豔。


    怪事一件一件接著來,首先是午膳,接著是送來的衣物飾物,然後是用的一些零碎東西。雖然感覺看上去還是一樣的,可是,隻有自己才知道,它的不同。


    亦瑤一直默不作聲,清如也不是多言多語的性子。似乎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這個宮裏,還有一個曾經看起來風光一時的采女,因為,金烏國的王,就在這兩日即將抵達。


    亦瑤自然是不知道這一消息的。每日每夜在珞華宮裏,數著流雲和飛螢過日子。白日一天天變長了,亦瑤過著這樣的生活,臉色竟然紅潤了許多。


    這日,清如領了膳迴來,伺候著亦瑤吃飯的時候,偶然說起:“今日珞華宮門口挑起了兩隻紅燈籠。”


    “紅燈籠?”亦瑤有些不解,心卻沒來由地跳了一下,宮裏有喜事?可是到底是什麽樣的喜事,居然連珞華宮這種地方也給注意到了。


    雖不到夏,可是對於沒有冰的亦瑤來說,這樣的天氣,已是動一次就出一身細汗了。她沐浴以後,來到殿外的一處涼亭,納著涼。


    輕輕搖動著團扇,那扇子上的一雙蝴蝶隨著她手腕的搖動上下翩飛。亦瑤半眯了眼,意識竟然真的有些迷糊了。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亦瑤想睜眼,卻覺得眼皮異常的沉重。她模糊間,隻聽見清如喚自己的聲音:“小主?”


    她迷糊地應了一聲,隻聽見遠遠的一個聲音:“要見……馬上……”一雙手推攘著自己。亦瑤的手指漸漸沒有了知覺,隻覺得扇子從手中滑落。


    恍惚間仿佛身在一處沙灘上,有一波一波的浪花拍打在她的身上,還伴著規律的聲音,鼻間似乎還嗅到一絲甜香。突然一個大浪打來,她猛地一驚,眼睛倏地一下睜開了來。


    映入她眼簾的是清如明顯放鬆下來的臉。周圍的聲音才突然近了來,顯得更加真實。亦瑤聽到了車輪的軲轆聲,警醒地道:“誰宣我?”


    “小主,是管禦花園的秦嬤嬤來找您的,說是主子找您。”清如的臉色,在燈燭的搖曳裏,忽明忽暗。


    亦瑤的眼睛卻在這樣的燈燭下更明亮了。她默默地思索了片刻,車子停了下來。她輕輕拽了拽衣角,在車裏正襟危坐,看著那扇車門慢慢打開。


    這是一個宮殿的側門,門口站著兩個值夜的太監。門前掛著的兩隻紅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擺動。蘇慕隻往旁邊看了一看,心裏卻啞然了:這該不會是,把自己直接拖去砍了吧?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禁不住有些自嘲地勾勾嘴角。兩個太監打了個千兒,卻沒有稱唿她,隻是帶著她往裏走去。


    很安靜的夜,這宮殿裏似乎沒有人似的。蘇慕跟著那些太監七繞八饒,終於走到了目的地——一個點著燈的房間。


    門開了,橘色的燈光照了出來。亦瑤盯著自己的腳尖,穩穩地走了進去。


    裏麵有人,並且是坐在陰影裏的。屋子裏並沒有燃香,可是亦瑤卻嗅到了淡淡的香味,不似別的香那樣頭暈。她低頭,卻看到了一角用金線滾了邊的暗色宮裝,她的心一凜,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動作卻還是一絲不亂,恭敬地行了個禮:“婢妾拜見太後娘娘。娘娘福體安康。”


    一個溫和的女聲傳來:“鄧姑姑。”


    一個帶著笑的老姑姑走上來,扶起了亦瑤,將她攙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太後的聲音裏微微帶了些疲倦:“把燈點亮一點,看著眼暈。”


    光亮了許多,亦瑤也看清了太後本身的樣子。額頭有些高,鼻子很挺,嘴唇有些厚,一雙眼睛仍舊顧盼生輝,皮膚白皙。雖然看著親切,卻有一種時不時的壓力傳來。亦瑤不禁打起了精神,眼前這位,可是不好糊弄的。


    “你叫亦瑤?”太後的話語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亦瑤點頭:“婢妾閨名喚作亦瑤。”


    太後的一隻手撫摸著另一隻手的指甲,目光如炬:“好似比之前見到你的時候,*了些。”


    亦瑤清晰地迴答:“是。珞華宮裏是非少,日子長。”


    “是非少,日子長。如若是非要尋你呢?”太後念叨著這兩句話,卻覺得綿地念不動似的。


    亦瑤抬起了頭,耳窩裏塞的細米耳鐺反射著燈光,她的眼睛裏,有著一種決絕:“不瞞娘娘,婢妾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可是,依然生有所戀。”在現實裏,她嚐盡了人間的冷暖,正要鼓起勇氣重新振作的時候,卻被一場車禍送到了這莫名的時空。幸而遇到了真正疼愛自己的父母,似乎已經忘記了那前生的傷心事。直到進了皇宮,她猛地驚醒,原來這樣的美好,隻是一層薄薄的紙。離開了那一畝三分地兒,她竟是別人足下的螻蟻罷了。


    太後看著亦瑤清澈的眼睛,微微一笑,然後道:“今日皇上宴請金烏國的王。哀家希望你不會讓哀家失望。”說著,她抬了抬眼簾,道:“鄧姑姑。”


    一個小巧的錦盒被塞到了亦瑤的手裏。


    太後靠在了椅子背上,眯了眼。


    亦瑤行禮告辭。當門在她的身後關上時,那光倏地被阻隔了,她的視線又完全歸於了黑暗。


    鄧姑姑走到太後身邊給她輕輕捶著腿:“娘娘,為何會選中她?”


    “單看她今天見哀家,確是個靈透孩子。”太後似乎歎了口氣,“更何況她那雙眼睛……”卻先德妃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用眉黛吧,輕輕描一下就好,不要太濃了。”亦瑤看著鏡子裏那個眉眼相似,卻似乎有些陌生的人,輕輕說道。


    清如依著她的眉形細細地描了,然後隔開一點看了看,說:“小主,您真的決定了嗎?”


    亦瑤的手慢慢地摩挲著膝蓋上放著的錦盒,聲音有些模糊:“你說,我還能選擇嗎?”


    清如放下了眉黛,眼簾垂了下來:“奴婢知道了。”說著,她的手指在妝奩裏挑了挑,說道:“胭脂還是淡一點吧,小主最近的臉色好了許多。”說著,她就用挑子挑了一些胭脂,放在手心裏化開。


    亦瑤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剪水瞳凝視著她:“清如,我這一去,也許,再也迴不來了。如果我有什麽不測……我的包袱最底下還有一些首飾,是我從家裏帶來的。”


    “小主,這些話,奴婢不想聽。既然您已經打定了主意,奴婢也隻有走下去。雖然不一定對,但是其實,奴婢並不想在這珞華宮裏。”清如的眉眼,依舊淡淡的。


    亦瑤慢慢鬆開了自己的手,垂下了眼簾,說道:“繼續吧。”清如的手輕輕覆上了她的臉頰,那微微有些涼的觸感,卻讓她的心有一絲絲的甜蜜。至少,她還擁有著一份雖不熱烈卻綿長的關懷。


    妝成。清如展開一件群擺繡著梅花的淡色衣裙,幫亦瑤換上。那薄如蟬翼的紗,透出了裏麵的褻衣隱隱的嫩黃。清如給她係好了帶子,垂著手立在一旁。


    軟轎已經候在了外麵,亦瑤款款走了出去。她跨出門檻的時候迴頭看了一眼,正對上清如的目光。亦瑤微微一笑,然後扭過頭,她頭上的一支釵在空中劃出一道亮色,卻沒有任何的痕跡留下。


    外麵的腳步聲響起。清如慢慢地收拾起了妝奩。她偶然間看向了那麵銅鏡,才發現,自己的眉間竟然有著隱隱的擔心。小主……她垂下了頭,動作又再次麻利了起來。


    到了傍晚,亦瑤迴來了。清如沉默地幫她換衣裳,卸妝。亦瑤的臉色始終淡淡的,根本看不出來到底事成還是不成。


    清如隻是忙碌著。亦瑤卻把手心慢慢攤開了來,露出了裏麵一張寫著字的紙條。清如掃了一眼,繼續幫她把換下來的衣裙給整理好。


    “如心苑,雲昭容。”亦瑤輕輕念叨著這六個字,卻似有千斤重般。


    清如正捧著胭脂盒的手猛地一抖,那胭脂盒一下子滑落迴了案幾上。


    亦瑤看著她,說了一句:“我記得你是從如心苑過來的?”


    清如的臉色白了一下,然後道:“是。奴婢本是隨淩昭容的,自從……奴婢就隨著來了珞華宮,跟了小主。”


    亦瑤的表情慢慢怔忪了起來,嘴角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當真是盛寵。”


    這樣的盛寵之下,自己天天被安排在皇上可能出現的地方,也能遮過去了吧。亦瑤想起了太後那雙溫和的眼,第一次覺得,原來這宮裏,自己甚至連退縮,也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皇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翻身把她攬在了懷裏,卻閉上了眼:“朕乏了。”


    雲昭容有些失望。她咬著一口細牙,目光移到了帳頂懸掛的香囊,嘴角噙上了一抹笑。


    亦瑤每日裏都收到皇上的行蹤,可是太後卻並沒有讓她再去守株待兔。她反倒落得清閑,身子骨兒反倒更好了。


    “小主。”清如空著手迴了來。


    亦瑤放下了手中的棋譜,抬起眼來,眉微微蹙了蹙:“不是讓你去領晚膳……”


    “鄧姑姑來了,想請小主過去一趟。”清如的聲音依舊如往常。


    不知道為何,亦瑤心裏像是有一條弦突然嗡鳴了一聲,然後啪地一聲斷掉了。她發了一迴神,直到清如再說了一次,她才迴過神來,說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訴鄧嬤嬤一聲,我收拾一下馬上就出去。”說話間,她的手已經開始動作了起來。


    等到她再次走進了那一間屋子的時候,她的心已經如一潭靜水了。


    太後看到她走進來的樣子,微微噙了笑,道:“氣色倒是養地不錯。”


    亦瑤也不答話,隻是坐下聽太後的重點。


    太後的手擱在桌子上,整個人很閑適地靠在椅子背上:“雲昭容有孕了。”


    亦瑤的眼瞼迅速抬了一下,然後說:“婢妾不懂娘娘的意思。”


    太後卻微微一笑,她總算還是有點反應,也許,自己這步棋,還有看頭。她可沒忘記秦策對自己說的。當太醫去迴了皇上這一天大的“喜訊”以後,皇上的禦書房裏摔在地上的一方端硯。後來,皇上借口給她診脈,親自帶太醫去了如心苑,揭開了謎底:這位膽大的雲昭容,竟然在香囊裏放了大量的催情香,紅燭裏也摻了許多。皇上雖然無奈,卻還是賞賜了許多的東西,隻不過,卻沒有晉雲昭容的位。太後的聲音提高了些:“這盛寵之下,別的,自然也就不遮眼了。如今,哀家要你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出風頭。”


    “太後娘娘,婢妾所求但為平安二字。”亦瑤一字一句地說道。


    太後肅容:“哀家自會保你。你且寬心。退下吧。”


    亦瑤走出來的時候,正對上那一彎皎潔的月亮。那清淡的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她輕輕閉上了眼睛,終於來了嗎?


    翌日,折子遞了上來,卻是時疫已經完全過去了,各地已經穩定了下來。朝堂上人人都歡欣鼓舞。皇上看了看劉宰相,見他並沒有似旁人般高談闊論,倒生出了幾分欣賞來,也許,自己該重新審視一下這個人。


    散了朝,皇上一進禦書房,打頭就望見了案頭的一個青花瓷的花瓶上插著的梔子花。幾乎都還是含著苞的,有幾朵的花瓣微微開放了些。皇帝眯了眼:“這花是誰送來的?”


    秦策連忙躬身上前一步道:“園子裏的花開了,花匠每個宮都送了去。奴才去給太後娘娘送那些個人參,正好碰見了來送花的人。娘娘就讓奴才也拿了些迴來。”


    皇上再次看了一眼這花,然後道:“好久沒去給太後請安了,秦策,你倒是有心了。下去休息吧,讓小盧子跟來就好。”


    秦策的額上頓時見汗了,聲音略嫌有些顫抖地說道:“是,奴才告退了。”


    皇上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轉身出了禦書房。


    他循著小石子鋪就的一條小徑走來,一路欣賞著路兩旁的花草,倒是覺得心裏寬鬆了不少。他遠遠地看著慈安宮那高高翹起的簷角,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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