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椅子上的皇上抬了頭:“說下去。”


    貴妃便繼續說了下去:“經過臣妾的查探,那碗裏的肉就有些問題。臣妾專門宣了有養狗經驗的宮人來問了,也來慈安宮問過,太後的那隻狗,在出事前,一直就在喂那種加了特殊作料的肉。”


    “什麽作料!”太後臉上有些威嚴。


    貴妃跪下道:“狗最通人性,自然也和人一樣。有些藥不光是人吃了會上癮,狗也會。”


    太後反倒笑了起來:“好啊!主意都打到狗的身上了!”


    在座的妃嬪都鴉雀無聲。這擺明了是在下套,手段真高啊。


    太後掃視了所有人一眼,語氣突然有些淩厲了:“說下去。一字不漏地說給哀家聽!”


    “關於狗是怎麽跑到書案旁的,臣妾隻是查到了是一個小太監把那狗抱出來的。秦姑姑之事,臣妾愚鈍,沒有查出線索。”貴妃垂了頭站在當地。


    皇上的眼睛看向了賢妃:“你接著說。”


    賢妃便站了起來,然後吩咐了身旁的宮女幾句。宮女下去了,不多時便端上了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隻碗,兩個包著的東西。賢妃對著皇上和太後說:“這就是當日的那隻碗。”


    然後她繼續說道:“當日薑才人被團球唬了一跳後,其實對胎是無礙的。臣妾問過了太醫,薑婕妤的身子是不好,這胎還是極穩的。”


    “那是為何?”一直沉默的淑妃開口詢問道。


    賢妃拿起了那上麵的兩包藥,打開了給大家來看,說:“老把戲了,麝香。”


    太後眯了眯眼,看著賢妃:“說清楚。”


    賢妃道:“是。這麝香,是從作畫的顏料裏和那燃的香裏發現的。並且……種類還有些不同。經太醫的檢查,這一種是產自山西,一種則是來自雲南。”說完,賢妃看了看皇上,說:“臣妾查了太醫院的領藥記錄,這麝香,除了皇後娘娘在月前領過,沒有旁人再領過。”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皇後,怕是脫不了幹係。


    亦瑤看向了皇上,卻正看到秦策走到了皇上的身邊,說了幾句什麽。皇上麵色陰沉,說:“讓她進來!”


    眾人都看向了秦策。隻見他出去後沒一會兒帶進了一個宮女,眾人看去,正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玲瓏。隻見她不緊不慢地向皇上,太後和眾位妃嬪請了安,然後說道:“皇上,奴婢有事要稟報,皇後娘娘月前是領過麝香,當時隻用了幾錢,下剩的都包好了的,由奴婢手下的一個宮女管著。皇後娘娘要出去的時候,當時收拾東西,奴婢發現,那麝香丟了。”


    “哦?那麽巧?這宮裏不僅有害人的人,甚至,還出了賊了。什麽不偷,專偷麝香!”皇上一拍桌子,眼神陰鷲地看著她,“所以你就巴巴地隔了這麽多天來上報?”


    玲瓏連忙磕頭道:“奴婢不敢。隻是娘娘當時怕引起慌亂,就命奴婢私下打探。”


    “那你打探出結果了?”皇上剛問完,反而笑了,“自然是沒有結果了。來人,把她帶下去!”


    兩個太監上來把她拖了出去。玲瓏隻是低著頭,額頭已經磕出了血來,那塊地板上的血跡如此的鮮明。


    “賢妃你繼續說下去!”太後微微蹙了蹙眉,語氣裏不怒自威。


    賢妃抬起頭來說:“太醫院的麝香主要是用的山西的,就和加在這香裏的麝香是相同的。這顏料裏的,就是雲南產的了。而且,臣妾,還發現了一點,這碗裏的肉所用的藥,也是雲南產的。”


    雲南,這意思就是說,這害人的人和雲南有莫大的關聯了。亦瑤看著賢妃,隻見她緩緩轉了過來,掃了眾人一眼。亦瑤接觸到她的目光的時候,隻覺得她的目光雪亮。轉眼她又迴頭去對著太後行了個禮道:“臣妾派人在私底下查探,倒是發現了這兩種藥的蹤跡。”


    “是哪裏來的?”太後坐直了身體。


    “珞華宮!”賢妃的聲音擲地有聲。


    頓時,幾道目光落到了亦瑤的身上。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了亦瑤的腦海,她抓不住。可是,她苦笑,抓住了又能怎麽樣呢。她抬起了頭,看向了賢妃。


    賢妃轉過了身子,看著亦瑤,沒有說話。


    皇上的目光落到了亦瑤的身上,臉上的表情變得難以琢磨。


    亦瑤的心現在雪亮一般,這擺明了,就是衝著她來的。


    如昭媛站了起來,朝著太後和皇上行了個禮,說:“臣妾倒是有一句話想講。”


    太後看向了她,平靜地說:“你說。”


    如昭媛謝了恩,直起了身子,不緊不慢地說道:“臣妾倒是覺得,這東西是在珞華宮發現的,並非就一定是梅美人所為。之前七位才人也同樣出自珞華宮,再說了,這宮女太監來來往往,難保就有誰的手腳不幹淨。”


    德妃點頭道:“如妹妹說得對。這有東西的未必就是有那幕後之人,沒有的未必就一定清白。”


    “臣妾也是如此想。隻是,這又一個巧合,卻讓臣妾有了一些疑問。這碗的燒製工藝,就是在梅美人父親在任之地獨有的。”賢妃朝著如昭媛款款地說著。


    如果一個是巧合,那兩個呢,三個呢?亦瑤現在心反而靜了下來,看著賢妃。既然有人已經給她安排了第一個巧合,多安排幾個,又有何難?


    賢妃收迴了視線,看向了皇上。皇上看了亦瑤片刻,然後說:“秦策,帶人,去秋水宮看看。”


    亦瑤在心裏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看來,這還真是什麽都準備好了啊。就在這時,淑妃開了口:“臣妾倒是有個疑問。當日祝壽,是臣妾臨時想出的主意。這梅美人,怎麽就知道會是薑婕妤來祝壽,並且一定會作畫呢?臣妾也是當日才知道薑婕妤擅長丹青的。”


    皇上的目光落到了亦瑤的身上,似乎有些探究地看著她。


    淑妃這話一出,所有的妃嬪都看向了亦瑤,目光裏的含義,卻是難以說清的。


    貴妃點了點頭:“淑妃妹妹原是說地在理。隻不過,這東西都查出來了,也得讓梅美人說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對不對?”


    皇上的手指輕敲著桌麵,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你就把這其中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吧。”


    亦瑤抬起了頭,腦袋裏麵的翻滾的東西慢慢地沉澱下來。原來以為,自己遇到這種事的時候接受不了。可是,好象現在,心裏卻是一點波瀾都沒有。她想說什麽,她還能說什麽,說什麽能改變什麽結果嗎?她反倒是不怕了,緩緩地開口:“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裏來的。”她索性連臣妾都不用了,心裏還很痛快。


    似乎是意料到了她的反應,貴妃開口說話,嘴角一個淺淺的梨渦:“梅美人你這不是為難我們嗎?”


    到底是誰為難誰啊!亦瑤卻不想和她多說什麽,沉默了。


    太後看著亦瑤,眼睛微微眯了眯。亦瑤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眼風微微移過去的時候,太後已經沉了臉道:“梅美人,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如果你是清白的,哀家絕對不冤枉你。”


    亦瑤不由地在心裏暗暗鬱悶。我要能證明我的清白,我能不說嗎?亦瑤依舊是抬著頭說著那句話:“我不知道。”


    “皇上,梅美人這樣,臣妾不知該如何……”貴妃轉頭去看著皇上,有些吞吐地說著。


    皇上還未說話,淑妃就開了口:“似乎貴妃娘娘就已經認定了梅美人什麽都知道了。”她撫摸著自己的甲套,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說著。


    貴妃有些惱,正要說迴去,想了一下,依舊笑盈盈地說:“淑妃這話倒是有些耐人尋味了。這事情是皇上交給本宮的。本宮既然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那自然得問個清楚啊。淑妃剛才說祝壽是臨時起的意,那是不是可以說,這東西跟你有些關係?”


    “貴妃,你這是何意,是說本宮就是幕後之人嗎?”淑妃頭上的珠子在晃動中流動著光華。


    貴妃還待說什麽,皇上出了聲:“住口,吵吵鬧鬧像什麽樣子!”


    所有的人頓時就噤聲了。亦瑤看著皇上,總覺得他好遠好遠,從來沒有接近過他。心裏蕩出了水一樣的濕潤,再怎麽說,他也是自己名義上的夫君,隻是自己對於他來說,隻不過是龐大後宮裏的一朵浪花,甚至,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眼角有些微微地濕潤。她有些驚慌,自己怎麽會……她低下了頭,發間的釵環微微晃動。


    皇上掃了眾人一眼,然後說:“這件事,貴妃繼續查下去。梅美人,你近幾日就在秋水宮好好想想吧。”


    亦瑤剛行禮要謝恩,門外傳來了一個通報聲:“容婕妤到!”


    “皇上!”門外傳來了雙溶的聲音。亦瑤有些詫異地迴頭看去,正看到雙溶匆匆走來,踏雪扶著她,滿臉的擔憂。


    所有的妃嬪都注意到了雙溶的身上。隻見她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跪了下來,仰起頭說:“皇上,臣妾與梅美人在珞華宮就在一處,梅美人絕不是這樣的人。”


    皇上微微眯了眼看著她,說著:“誰宣你來的。”


    這話一出,雙溶的臉色頓時白了許多。片刻後,她的神情恢複了正常,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說:“沒有任何人宣,是臣妾自己要來的。”


    皇上看了她幾眼,然後對著秦策說:“送容婕妤迴宮。”


    “皇上!”雙溶抬起頭來,眼裏充滿了堅定,“臣妾知道不該擅闖慈安宮,可是那日臣妾真的……”


    “住口!朕要怎麽做還輪不到你來教!”皇上的目光掃過雙溶,有些怒容。


    廳裏安靜極了。隔了好一會兒,雙溶才低下了頭,依舊跪在那裏。


    亦瑤看著雙溶,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滋味,像是加了所有的調料,酸甜苦辣的都有。她甚至有些不清楚了,當時尋梅,真的是雙溶指使的嗎?


    貴妃的聲音響在了廳裏:“倒真是姐妹情深啊。姐姐拚著身子不顧也要跑來為妹妹求情。翠裳宮離慈安宮倒真是近啊。”


    “放肆!全部都給哀家住口。所有人全部都迴你們自己的宮裏。這件事,以後再說!”太後突然開口,一副不耐煩的語氣。


    聽了這話,亦瑤的心裏咯噔一下就冷了,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雙溶的身上。貴妃的話,似乎是別有所指啊。


    皇上直接拂袖而去,臨了說了一句:“淑妃隨朕來!”秦策跟在他的身後往外走去。


    他的腳剛跨出了門檻,就聽得裏麵的人一聲驚唿。他停住了腳步,迴過頭,看到跪著的那個身影往旁邊倒了下去。雙溶腕上的鐲子碰到了地磚上,碎成了幾截,飛濺了出去,正打在了亦瑤的膝蓋上。


    “婕妤!”踏雪連忙跪了下來,有些驚慌地叫著雙溶。


    亦瑤的膝蓋被碎片砸了一下,隻是有片刻的猶豫,也快步上前,蹲了下來,去看雙溶。


    貴妃連忙說:“快快,宣太醫!”


    其他的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帶了些關心的意味,不過她們心裏是怎麽想的就不一定了。淑妃本是跟在皇上身後的,見此情景,走上去說:“快把她扶到椅子上,這地上涼。”


    “鄧姑姑,把偏殿收拾出來!”太後看到眼前那亂作一團的人,隻覺得心裏煩,吩咐了這一句,她就拄著拐杖站了起來,扶著念姑姑的手就往裏間去了。


    皇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著秦策說:“你留在這裏,有什麽情況,隨時向朕匯報。”說完,他的目光瞄到了那個穿淺紫色的身影,正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托起雙溶。皇上怔了片刻,然後扭過了頭,往外走去。


    幾個宮女七手八腳把雙溶扶到了偏殿。所有的人都沒有走,似乎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有事還是什麽。亦瑤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裏像是什麽爬過一樣,有些涼涼的麻麻的,似乎所有的埋怨所有的懷疑都已經不見了,剩下的,還是擔心。


    過了一刻鍾,太醫才滿頭大汗地跑來。踏雪連忙把太醫迎了進去。亦瑤她們在旁邊的房間坐著,在靜靜地等待。


    隔了一會兒,太醫在鄧姑姑的帶領下來到了眾人所在的房間,隔著一道屏風,貴妃開始詢問起來:“太醫,這容婕妤如何了?”


    “迴娘娘,婕妤娘娘身子尚未痊愈,剛才走地急,累倒了,不妨事的。臣開幾個方子,養著就好。”太醫的迴答,四平八穩,不過很明白地說明了雙溶的情況:沒有生命危險。


    “那皇嗣如何?”貴妃依舊有些擔心。


    太醫的話仍然是那個語調:“胎象很穩,無礙的。”


    貴妃聽後點了點頭,然後說:“來人,給太醫賞封。”


    “多謝娘娘。”太醫說著,就有一個太監總管來請他到一旁去開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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