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蘭天澈的母親紀冥嫦若是執意不上當,不讓太子當什麽儲君,非要來看望病重的皇帝,那謎團不就全都被解開了嗎?


    紀氏一族是大氏豪門望族,曆代都任朝廷要職,並在大氏權霸一方,當朝宰相紀恆更是其中楚翹,想當初徐晟睿獨寵紀嫣落、蘭子騫立紀冥嫦為皇貴妃,他們不僅僅是因為紀氏姐妹高貴美貌,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則是著意於聯合紀氏豪族來鞏固自己政權。


    冷亦瑤若要穩固政局,必須聯合紀冥嫦。


    假若紀冥嫦不上當,設的計謀被揭穿,那麽參與此事的三人將死無葬身之地!


    這三人的談論漸漸陷入僵局。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殿外有談話聲,這三人皆凝眉側耳聽去。


    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天邊已現出一片紅霞――新的一天即將來臨,假若來者不善,那麽秘密天亮後就要被揭穿!


    冷亦瑤對二人低低道:“我出去應付,你們在這裏守著。”


    出了大殿,有團水藍的雲霧映入眼簾,冷亦瑤見了,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暖流,對那孩子微微笑道:“明軒,你是來找你父親的嗎?”


    明軒一雙鳳目閃爍出兩汪瀲瀲春水,笑嘻嘻問道:“皇後娘娘,明軒有一事不明,不知該不該問?”


    冷亦瑤笑道:“有什麽就問吧?”


    明軒撓了撓頭,笑道:“不知為何明軒見到皇後娘娘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很想……”他咬了咬嘴唇卻沒有說下去。


    冷亦瑤鼻子一酸,一把將他摟在懷裏,輕輕撫摸他柔軟的黑發,道:“好孩子,是不是想這樣?”


    半晌,卻聽不到一絲言語,冷亦瑤複又將明軒的頭微微抬起,映著冉冉升起的日光,她看到這孩子眼中含著兩汪清泉。


    明軒哽咽道:“明軒已經五歲,明軒是個男子漢,明軒不可以流淚,但是不知為何卻總也忍不住……我不是難過,有一種感覺總是說也說不出……”


    “好!”冷亦瑤輕輕牽著明軒的手,道:“跟我進來,有一個人會告訴你所有的秘密。”


    “明軒,皇後是你的親生母親!”葉矢添將明軒身世慢慢道來。


    明軒靜靜聽著,半晌沒有言語。


    冷亦瑤細細觀察,但見明軒俊美的小臉上神色肅穆,微蹙的眉頭下瀲灩著兩汪清泉,粉雕玉鑿微翹的鼻子下一張粉唇被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那身影,那神情,竟然――與徐承曦甚為相似!


    忽然,心被揪得生疼,冷亦瑤試探著將手臂伸出去,明軒柔軟的身軀就撲在了她的懷裏。


    “娘親,父親他……真的……”一句話還未說完,明軒的眼淚就已經濕透了衣襟。


    提起承曦,如同被揭起了陳年的傷疤,冷亦瑤心痛地難以唿吸!她久久地擁抱著他和她的孩子,似擁抱著愛人的身體――生怕一鬆手他就像一方金沙般被風吹散了!


    四目對視,明軒從看似嬌柔的母親眼中看到了堅定的光芒。


    “你父臨去前說過一句話――我們的孩子定會像他的父親一樣是一個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還說‘徐承曦的兒子就要和他父親一般作這世上最強的男子!’雖然他已經不在了,但是我們要堅強地活著!”冷亦瑤久久凝視著明軒一雙清澈的鳳目。


    明軒擦了一下眼中的淚花,堅定地點了點頭,道:“我是徐承曦的兒子,我將和他一樣是這世上最出類拔萃的男子!我將是無可戰勝的最強大的!爹爹不在了,我要繼承他的意願,好好孝敬母親!做個治國平天下的好男兒!”


    冷亦瑤拍了拍明軒的小肩膀,喚了一聲“好孩子!”


    看看天已不早,冷亦瑤複又迴過頭來對站在一側的徐承昊和葉矢添道:“就按我們商議好的計劃行事。”


    葉矢添問道:“待一會兒,紀冥嫦就要親自來寢宮問好,娘娘要小心!”


    明軒眼睛轉了幾轉,問道:“你們做的什麽事明軒可猜不到,但明軒雖然年齡小,也算是詭計多端的小大人了,你們辦不到的興許我就能辦得到呢!”


    葉矢添素來知道明軒的計謀,但還是擔憂他的安全,所以並未說什麽。


    冷亦瑤心頭一動,對明軒道:“你父親曾經說過他經曆的願意你也感受到,他希望你成為你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現如今已是千鈞一發之際,母親願意帶你親身體會到建功立業的艱難,望你今後能時刻不忘自強不息!”說罷,又接著道:“今日,是非同尋常的一天!蘭天澈會接到一道讓他做儲君的聖旨,而他的母親可能會反對……”


    “當雛軍多好玩!他要反對豈不是一個大傻瓜?”明軒心裏暗暗自語:雛軍,就是小軍人吧?哈哈,身披銀甲,手執銀槍――像義父一樣要多威風有多威風!雲岫要是見了本小爺的帥模樣還不要激動地連聲喚“哥哥”?那個蘭天澈呆頭呆腦的模樣即使穿了銀甲帶了銀槍也不會威風到哪裏去,他要是執意不當,嘿嘿,我就……


    明軒眼前仿佛出現自己頭戴銀盔身穿銀甲手執銀槍威風凜凜的摸樣,而那個一向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雲岫姐姐則跟在屁股後連聲喚“哥哥”,想著想著,“撲哧”一聲,嘴角禁不住漾起一朵微笑。


    冷亦瑤笑了:“你要是能說服蘭天澈做儲君,並阻止他母親來探視皇上,那就是幫母親大忙了!”


    明軒眼珠轉了幾轉,笑道:“哄死人不償命,這可是明軒的長項――娘親怎會知曉?哈哈,本小大人先走一步,你們老大人慢慢聊。”


    冷亦瑤將明軒緊緊抱在懷裏,眼睛中盡是擔憂:“小心啊!”


    這幾人正在屋中商談,忽聽得有劉公公的聲音低低傳來:“皇後娘娘,貴妃娘娘正朝寢宮走來。”


    啊!


    明軒見眾人雖都沒有說什麽,但是神態之間卻頗為緊張,就嘻嘻笑道:“你們不喜歡見這個惡女人嗎?明軒去將她打發走好了。”說著大搖大擺走將出來。


    他將一雙瀲瀲鳳目朝前微微一瞥,見貴妃紀冥嫦在花團錦簇的宮娥簇擁下朝自己方向婷婷走來,一個主意唿地躍上心頭,明軒差點笑出聲來,但他終於強壓抑住自己笑聲,清了清嗓子背了手臂朝紀冥嫦踱了過去。


    看看離紀冥嫦尚有百步之距,明軒一雙鳳目瀲灩出粼粼波光,“嘿嘿”一笑“唿”地一下竄入紫竹林後。


    簇擁著貴妃紀冥嫦朝皇帝寢宮而來的眾宮娥恍恍惚惚看到眼前有個人影,還未看出是誰,忽然就如鬼魅般消失了!


    恰在此時紅霞散盡,有薄霧冉冉升起,眾人忽然想起宮中關於鬼魅的傳言,皆渾身顫栗不敢言。


    紀冥嫦因心事重重,並未看到怪異現象,就對眾人喝道:“快走!”


    話音未落,忽感到脖子上滑膩膩的有什麽東西在爬,紀冥嫦正感到詫異,忽見周圍簇擁的宮娥眼珠都瞪得大大的往後漸漸而退,她伸手一摸,頓時驚叫起來!原來紀冥嫦光潔瑩潤的玉頸上竟然趴著一隻軟綿綿的蟲子!


    “快來人啊――救命!”紀冥嫦大叫起來,她雙手在頸旁胡亂舞動著卻又不敢去碰那軟綿綿的東西。


    有膽大宮女欲要上前捉蟲,忽聽得紫竹林中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住手!”


    眾人皆迴首望去,但見青翠欲滴的竹林中旋風般奔出一個大約五六歲身著水藍衣褲的男孩,隻見他白玉般瑩潤的麵龐上一雙明澈如泉的鳳目瀲灩著一傾粼粼波光,眼波一轉,一千個詭計浮上心頭,唇角微微一動,無限的驕傲與帥氣。


    見是驃騎將軍的公子明軒,眾人嘴角都禁不住露出了微微的笑。


    紀冥嫦指著自己脖頸,顫抖著對明軒道:“快……快幫皇姨娘將這可惡的蟲子捉下來……好孩子……”


    明軒躡手躡腳走近來,小心地湊近紀冥嫦仔細打量,漸漸地一雙瀲瀲鳳目忽然瞪了起來,叫道:“哎呀,不好!”


    紀冥嫦聽了這一聲叫,渾身一陣顫栗,抖抖索索問:“好孩子……出了什麽事?莫不是……莫不是本宮被毀了容?”


    隨著這句話,紀冥嫦眼淚鼻涕一起湧了出來,但是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叫出聲來,那難受的神情令素被欺壓的宮娥們感到忍俊不禁。


    明軒指著紀冥嫦的脖頸對近旁宮女道:“你來看!”


    小宮女瞪大眼珠湊近看,見眼前隻有一隻肥大的毛蟲,卻並未看出有何不同。


    明軒嗔道:“真是蠢材!這都看不出嗎?你再仔細看看這隻蟲兄與昨日在宴飲中見到的有何不同?”


    宮女迴憶起在宴飲中並未真正見到那隻傳說中長了許多腳的古怪蟲子,就疑惑地搖了搖頭。


    明軒撅了嘴微蹙了眉頭,嘟噥道:“倒讓小爺懷疑你們是不是故意裝作看不出來,非要聽本小帥大人給你們吹上一段曲子?哼,孔子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真是一點不錯!”


    他一邊嘟噥一邊將手指撮到唇邊,如花瓣般的粉唇微微一動,隻聽得一首悠揚婉轉的曲子就蕩漾在了天地間。


    眾人正聽得如癡如醉間,曲調戈然而斷,隻見那個“小大人”神色肅穆道:“知道這是什麽曲子嗎?講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情侶在山野遊玩的故事――就跟本大人和雲岫女大人一般……嗨,給你們說了你們也不大明白!”


    眾宮娥聽了臉上都火辣辣地燙,暗自責怪自己孤陋寡聞。


    “好孩子……”


    一片寂靜中傳來紀冥嫦喑啞顫抖帶著哭腔的可憐巴巴的聲音:“你再不幫我,我可自己……”


    明軒忽然大喝了一聲:“你們快看!”


    眾人順著他手指之處望去,但見紀冥嫦頸上那隻肥大的毛蟲竟瑟瑟抖了起來,眾人皆驚叫了起來。


    明軒心裏暗暗好笑:嘿嘿,這群廢物!我趁著吹口哨往這惡女人頸上吹了一口仙氣,竟然沒一個人看出來!哈哈,蟲子被這仙風一吹,哪個不渾身哆嗦那它就是患了全身癱瘓的惡疾?!嘿嘿……


    他心裏暗暗好笑,但是嘴上卻驚叫道:“果然還是那隻蟲仙!它昨日在宴席上為絲竹音樂所醉翩翩起舞,誰知先是被本大人捉去好生捉弄,其後又被貴妃娘娘狠狠羞辱,定是沒臉見人自盡了!這一腔怨氣無處可灑,竟然又來到人間作亂!”


    紀冥嫦瞪了雙眼道:“不會這麽神奇吧?”


    明軒悄悄對眾宮娥道:“你們方才可否在前麵林間看到一個鬼魅一閃就不見了?”


    眾宮娥皆“啊”地一聲驚叫。


    明軒雙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詞:“好蟲兒,乖蟲兒,貴妃娘娘可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也是本大人心中萬分仰慕的偶像,你可千萬別一時氣憤用毒液毀了她的容貌,那樣……”明軒“嗚嗚”哭道:“那樣,本大人可就傷心死了!”他邊擦自己並未有一滴眼淚的鳳目,邊在心中暗暗竊喜,因為他看到紀冥嫦眼中竟然也珠淚漣漣。


    嘿嘿,誰讓你昨日欲要欺負本小大人,今日又惹得本大人娘親煩惱,今日定讓你加倍地煩惱!哈哈,真是好笑!等會講給雲岫聽,不知她會笑不?嗬嗬……


    明軒看看時候差不多了,來到紀冥嫦身邊,將那白毛蟲兒捉下來籠在手掌裏,對它道:“好蟲兒,你身上的白毛長的這般可愛,若是兔兒,定是一隻乖巧可愛的小白兔,若是鳥兒,定是一隻歌聲動聽的百靈!嗬嗬,今日就帶你迴去置入我那金絲籠中好生飼養,讓你給本大人唱歌跳舞。”說著似是無意將紀冥嫦頸上望了一眼,驚叫道:“哎呀,不好!”


    紀冥嫦絕望叫道:“莫非是本宮被毀了容?”


    明軒道:“皇姨娘臉上一片明晃晃的不知是何物――看起來十分可怖!”他一邊悄言道:“不要動,待本小大人細細看來。”一邊躡手躡腳過來,看了一看,忽驚叫道:“臉上之物十分可疑!皇姨娘可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亦是明軒心中仰慕已久的偶像,若是稍有差池,明軒豈不是要捶足頓胸、傷心欲死?”


    紀冥嫦聽了這話,心中大為感動,一邊摟著明軒的肩膀,一邊垂淚道:“好孩子……”


    明軒欲要湊近她耳旁講話,但因紀冥嫦是個成年人,他還隻有五歲,二人身高差距較大,夠不著,就死命揪住她衣袖,硬把紀冥嫦拉得垂下頭來,才悄聲在她耳畔道:“皇姨娘先迴去歇著,待明軒迴去好好奉養蟲兄,務必使得它酒後吐露真言,早早解除對皇姨娘的魔咒,也讓它早早……”他垂頭偷偷望了一眼掌中的白毛蟲,複又將它籠在手中,接著對紀冥嫦道:“也讓它早點下地獄!哈哈……”笑了半截,似乎是突然想起什麽,笑聲嘎然而止,清了清嗓子,對四周圍觀偷偷發笑的眾宮娥道:“你們還不快抬皇姨娘迴去,難道生生要看著本大人心目中最美麗的仙女被毀容?這可真是‘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是可,最毒婦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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