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在這裏?”徐承曦冷冷問道。


    蘭若璃故作鎮定:“本宮的兒媳難產,我這個做婆婆的怎能坐視不理?”


    徐承曦顧不得跟蘭若璃糾纏,疾步來至周芊月榻前,當他看到周芊月那張飽含痛楚與疲憊的臉,他就知道是已經到了和她最後訣別的時候了!


    突然,心似被一根鋼鞭狠狠抽打,徐承曦急急問周芊月道:“竟然沒有禦醫來看你嗎?”


    身後驀地傳來蘭若璃冷冷的笑:“因王妃難產,情勢危急,本宮特請高士看過,說王妃是白虎星下凡,恐要克夫……”


    徐承曦一雙星眸因熬夜和憤怒而充地血紅,額頭上青筋都暴突了起來,迴身對側立在旁的韓菲兒道:“速去請薛太醫來為王妃接產!“


    “薛太醫?”蘭若璃驚訝的聲音有點刺耳:“殿下竟然要一個男人來為夫人接生?!”


    “快去傳!”徐承曦對韓菲兒喝道。


    韓菲兒應聲而下。


    “其他人都退下!”徐承曦俊美的麵容上沒有一絲笑容。


    見室內隻剩下承曦、芊月和自己,蘭若璃望著天神一般矗立在自己麵前的徐承曦,心裏陣陣發毛,強作鎮定就要離去。


    “慢――”


    蘭若璃身後驀然傳來徐承曦不徐不疾好聽的聲音,蘭若璃停住了腳步迴過頭來,但見那個俊美矯健的男子已經站立在了自己身後。


    “阻攔禦醫為芊月接生的――是你,是嗎?”


    徐承曦一雙星眸沉邃著不可見底的一傾碧波――看不透、猜不著。


    蘭若璃才不由自主答了一聲“是”,忽覺得一股勁風疾麵而來,心中怵然一驚,忙伸手去護顏麵,但見那修長的手掌來到眼前,卻也隻是微微的顫抖,並沒有真的打下去。


    蘭若璃抬頭看時,見那個一向俊美沉靜的少年隻是望著她,嘴裏卻沒有吐出一個字。


    四目相對,蘭若璃在徐承曦的眼底看到了一座壓抑了許久的火山,那熊熊的火愈燒愈烈,就如同要把她完全銷融掉!


    蘭若璃驚叫了一聲,漸漸往後退縮。


    朦朧中,隻見麵前那個高大挺拔的白衣少年一向如明月皎皎的麵色泛上了胭脂的紅暈;微揚的劍眉下一雙爍爍生輝的亮眸如一把利劍般輝射出咄咄星輝;黑發垂肩,襯得白衣更勝雪,那柔軟的衣衫微微打著褶,一波一波恰似微雨中的漣漪,泛了柔柔的波光,又一圈一圈暈了開來,隨風如雲霧般飄散……


    刹那間,蘭若璃眼前浮現出與這個少年交往的點點滴滴,她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承曦……”她輕輕地唿喚。


    “走!”徐承曦低低喝道:“我從來都不打女人,故此本王最後一次命令你‘快從我的麵前消失’!”


    蘭若璃渾身一顫,話到嘴邊卻再也說不出來,捂了臉哽咽著跑了出去。


    “承曦……”


    是周芊月微弱的聲音在唿喚。


    徐承曦疾步來到周芊月榻前,“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她的麵前。


    周芊月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被痛苦扭曲的美麗麵容上一雙明眸灼灼輝放出暖暖的愛意,她久久凝視著自己的夫君,用顫抖的手拂了一下他濕漉漉的頭發,微微笑道:“在芊月的心目中,夫君你可不是這般脆弱的啊?”


    不隻不覺間有一顆淚滾上了眼眶,徐承曦悄悄別過臉去,道:“讓我為你倒一杯水……”


    “不!不要離開我……我倆相處的時日是這麽短暫,怕是以後……不多了……”周芊月癡癡地望著徐承曦道:“我真的舍不得離開你啊……”


    “不許說這麽晦氣的話!”徐承曦麵色漲得通紅:“在本王的腦海裏從來沒有‘屈從’這兩個字!本王的力量足夠強!本王不許你離開!”說到最後,言語竟然有些哽咽。


    “人都有一死,芊月跟了徐承曦,這一輩子就已經無憾了……”


    徐承曦一把把周芊月摟在懷裏,喃喃道:“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


    周芊月蒼白的麵容上泛著胭脂般的紅暈,將頭埋在徐承曦的懷裏,輕輕道:“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麵的那一天嗎?”


    “怎麽不記得?你那時一副假小子的模樣,一點都不像一位高貴的公主。”承曦含淚笑了。


    周芊月想笑可終於沒能笑出來,咳了一聲,道:“哼!你那時可是將我騙得夠慘!先是冒充羿陽王最高級別的護衛蕭野,又說自己是羿陽王先鋒楚天煜,誰知最後竟然是……羿陽王徐承曦……孽緣!真是一場宿命裏的糾纏!”


    徐承曦歎息道:“你若今生遇不到徐承曦,現在或許還在自己國度裏做驕傲的公主,可是……是我害了你!”


    “不……不怪你,是我不好!本想嫁給你帶給你快樂,卻……給你增加痛苦!我也許就要脫離這個冷冷的宮殿去和最愛自己的父皇團聚了,可是你……我舍不得你啊……”周芊月一遍遍撫摸著徐承曦柔軟的黑發,戀戀不舍道。


    徐承曦眼睛濕潤了。


    忽然,周芊月將嘴湊近了徐承曦的耳朵,低低問:“芊月從來沒有奢望在徐承曦心中占據最重要的位置,但是……你有沒有愛過我一點?”


    徐承曦遲疑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她笑了,眼中的火花越來越弱,但是卻似突然被什麽擊了一下,臉色突變,徐承曦就見她身子下麵血水如泉一般湧了出來,其中有個白白的東西在動,他一伸手將他提了起來。


    刹時,有個嘹亮的嬰兒啼哭聲響徹在陰翳的小房。


    “我們的孩子……”徐承曦將滿是血汙的男嬰抱到周芊月麵前,因為激動,他的雙手都有些顫抖。


    周芊月飽受痛苦的麵容綻放出一絲明媚的笑容,緩緩伸出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極力想夠到這個自己盼望已久的這個孩子……


    但,手臂隻伸到了半空中,就無力地垂了下來。


    “好冷啊,抱抱我……”


    徐承曦將周芊月緊緊摟在懷裏,一顆淚緩緩滑過他一向俊美堅毅的臉頰。


    這是她遺留在這世上最後的聲音。


    深宮,一片寂靜,忽然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將陰翳的暗夜撕破……


    ……


    徐承曦罷完朝來至周芊月居處,推開木門,一縷柔和的光線投入靜寂的小房,熟悉的氣息撲麵而至,以往的記憶全都鮮活地浮上腦海……


    ……


    “要是有人欺負你就告訴我,我一定會為你出了這口氣。”周芊月純真的微笑似乎就在眼前。


    “來了這裏,為何不早點來見我?害你受了這許多苦?”周芊月痛惜的眼中似乎還凝著一顆珠露。


    “父皇要是不同意你我婚事,我就和你……私逃。”周芊月明媚的眼睛中凝著一顆晶瑩的珠露。


    “不要……不怪你,是我不好,本想嫁給你給你快樂,卻……給你增加痛苦,我也許就要脫離這個冷冷的宮殿去和最愛自己的父皇團聚了,可是我舍不得你啊……”周芊月一遍遍撫摸著徐承曦柔軟的黑發,自語道。


    ……


    恍惚間淚水已模糊了眼眶,徐承曦隻覺得胸口被一塊巨大的棉花所堵塞,哭也哭不出來,以至於痛得渾身瑟瑟而抖。


    他直到此時才明白――自己雖沒有真正愛過自己的妻,但患難與共的數日裏他已經和她早就凝聚了不可分離的親情!


    天涯流落思無窮!既相逢,卻匆匆……


    徐承曦朝那個停留著自己妻子的榻前走去,但是隨著越走越近,他的心頓時狂跳了起來!


    怎麽?芊月躺著的床榻竟然是空著的?


    徐承曦疑惑不解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但麵前的床榻上依然空無一人!


    朦朧的日光裏,有個長長的黑影掠過飄渺的空間疊在了徐承曦迎風飄揚的黛紫袍服上。


    他驀然迴首,但見離自己不遠處逆光站著一個高高的黑衣人。


    “承曦,我一直在這裏等候你。”她說著脫掉了黑色的披紗,刹時一襲淺紫的裙衫映入徐承曦的眼簾。


    這一襲紫色似初春冒出的第一支新芽,打破了冬的冰封,又似一輪紅日劃破了陰翳的長夜,抑或是一根悠悠琴弦吟唱著永不停息的《高山》曲……徐承曦沉甸甸濕漉漉的心中驀然生出了許多欣喜。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不做聲,腳步匆匆,一路悄悄來到了寢宮。


    因徐承曦不習慣寢宮有外人,故此,這裏寂靜一片。


    “你怎麽來了?”言辭中雖含有責備之意,但徐承曦眼中卻抑製不住流淌出一股熾烈的火焰。


    “知道出了事,忍不住來看看你。哦,我已經令人將你夫人入殮,就是為了怕你看到她難過,更怕那一下下將她釘入棺中的聲音會使已經極度疲憊的你會崩潰掉――你現在需要休息。”冷亦瑤道。


    徐承曦輕輕“哦”了一聲,身子不由癱軟到麵前的雕花墩上,將手臂環在冷亦瑤腰間,輕輕道:“謝謝你!在別人眼中徐承曦永遠都是強悍和冷血的,而冷酷無情的他隻有在你的麵前才會感到自己也隻是一具血肉之軀。”


    冷亦瑤輕輕牽了方才還意氣風發,此時卻如一株沐浴在晨曦裏一株白楊的少年的手,道:“你累了,可以選擇休憩,但是你絕不能沉入夢裏!因為,看似平靜的萬象殿處處隱藏了防不勝防的明槍暗箭,他們已經布置好了圈套,等著你往裏鑽!”


    “這――我早就看到了。”徐承曦疲憊的雙眸倏地迸射出奪目的星輝:“立我為太子,看似充滿了父皇對兒臣的滿腔信任,可是也正由此,艱險才無處不在!梁王謀反才剛被壓下,宮中一撮看不見的黑手已經在暗暗行動,他們先是逼知道內情的徐?自盡,或是直接將其殺死製造出自盡假象,而後又偽造出一幕風平浪靜的樣子,看我仿若無知,就躲在暗處偷偷地笑!”他眼中含著冷冷的笑:“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就是他!除了他,還有誰有這麽大的勢力和如此高的智商和永遠也無法滿足的野心呢?”


    冷亦瑤沒有問,但已隱隱猜出他話中這個人是誰,渾身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不由道:“你要小心啊!”


    徐承曦自顧道:“還有另一股勢力也在聞風而動!這個隱藏了十六年的黑手先是殺了我的母親,而後又害死我夫人……這兩股勢力也許隻有一個源頭,可我離真相越近,心裏就越慌張……徐承曦心中從未對任何人有過恐懼,隻是……若是他們,我該如何處置?”


    冷亦瑤緊緊靠在徐承曦身上,將他溫暖的身子環在自己胸口上,於是她感到了兩顆心同時的跳動,她說:“無論你多麽絕望,多麽累,你都要記得,我會永遠在守候著你!也請你絕不要對我隱瞞什麽,因為我們早就連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體!”


    “我知道!我知道!”徐承曦說著將冷亦瑤擁在了懷裏:“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麽可以擊得挎我,除非你――如果沒有了你,我可是在這個世上一無所有了!”


    冷亦瑤心疼地望著徐承曦因熬夜而脹滿血絲的眼睛,道:“去睡一會兒――什麽都不要想,起來後我們一同商議應對之策。”


    “好。”他笑了,白白的牙齒在朦朧的日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暈。


    冷亦瑤輕輕在他微笑的臉頰上拂了一下,幫他脫去了外衣。


    他沉睡的臉完全沒有了白日裏所見的霸氣和冷傲不羈,恰似一支靜靜的睡蓮開在蕩漾碧波的蓮池裏。冷亦瑤靜靜守在他床頭觀察他的睡姿,臉上和他一般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冷亦瑤正想將他一隻手臂置入被中,誰知剛一觸到,他就睜開了眼睛。


    淡若漣漪的微笑從徐承曦臉上劃過,一雙瀲瀲星眸輝放出奪目的光芒,他問:“我睡了很久嗎?”說著就要起來,卻被冷亦瑤輕輕按住了:“你太累了,還是躺著不要動,有什麽話我們就在這裏說吧,而你隻需要答‘是’或者‘不是’。”


    徐承曦迷惑地望著冷亦瑤鄭重的臉。


    “殺你母親和夫人的是皇後蘭若璃,是不是?”


    徐承曦使勁地咬著淡若,以至於竟然搖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畢竟皇後養育你十六年……”


    “不要提她了,好嗎?”徐承曦忽然打斷了冷亦瑤的話,見她麵上露出驚訝之色,又道:“父皇看似十分信任地將我晉為太子,又將軍國大事交由我處置,實則是一向老謀深算的他要製造一個對那個一直躲在暗處的巨大威脅一個沉重的打擊!父皇也許連病重都是假象,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坐山觀虎鬥以收漁翁之利!而我是不能再等了――為了這一天我已足足等了十一年!為今之計我先要平息大氏內憂外患,逐步肅清不利於我的勢力,同時培植我自己的親信――而這將在很短的時間內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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